第三百九十九章 發怒
黃金麵具下，周蘊的神色很不好看。
這城門洞之下，是黑壓壓的人頭，士兵們簇擁在一起，或坐或臥，兵器盔甲散落一地。
他們身上士氣低迷，頹然得像是頭頂上空懸浮了厚重的烏雲。
沉悶的空氣裏，混雜著血腥味與激戰過後發酵的汗味。
肉眼可見，他們經曆了一場惡戰。
但是這不是他們在進城過後，如今仍舊如此頹唐的理由。
周蘊對葉林的不滿在瞬間達到頂峰。
他居高臨下俯視對方，音調中含著怒氣。
“大周駐守北耀邊關的副將，你還是個小孩子嗎？一場敗仗就摧毀了你所有的誌氣！窩窩囊囊地躲在城門後哭泣。”
葉林愣了愣。
而周蘊的話語還在繼續。
“北耀軍隊兵臨城下，你身為邊軍如今的首領不想著趕緊組織士兵，該治傷的治傷，該上城門的上城門，怎麽？吃了一場敗仗還不夠，要將北原都丟了才甘心？”
周蘊聲音洪亮，響徹在這城門下。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能聽到。
是啊，如今北耀兵臨城下，對方是不是即刻就要攻城，或是要休整，這些都說不得準。
而葉林，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將這些吃了敗仗的士兵們丟在此處。
他身為將領，他的情緒，很大的程度上絕對能影響士兵們的意氣。
而現在……
葉林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去，觸目可及的是頹然一片的士兵們。
和往常裏他看見的士兵們展現出的神勇不同。
如今的士兵們，更像是喪家之犬。
葉林猛然驚醒過來。
然而周蘊卻沒多餘的時間給他機會了。
周蘊轉向諸士兵們，聲音洪亮，“所有士兵聽令，列隊！”
洪亮的命令傳達進每一個士兵的耳中，他們的身體反射性地遵從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撿起了地上的散落的兵器和盔甲，而後站直身子。
一個一個都挺直了脊背，昂首挺胸，眼中迸出精光。
此刻他們身上沾染的鮮血再不是他們狼狽的注腳。
而是他們英勇無匹的證明。
周蘊看向侍衛長，“核實人數了嗎？”
原本還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侍衛長聞言，猛地一凜，他快速地回道，
“回稟王爺，核實了，北耀突襲戰中，撤回邊軍八萬，受傷不能再戰者三萬”
周蘊點點頭，轉頭回向眾人，“還能再戰的五萬人聽令，組隊，上城樓，準備守城戰！”
話音落下，士兵們隊列著，井然有序地從不同的樓梯口上城樓。
四周雖聲音嘈嘈，卻並不顯得很亂。
在眾位士兵都登上了城樓之後，周蘊才起身也向成樓上去。
蘇喬自覺跟在他身後，在蘇喬之後，則是齊葦和周宸。
再便是全豐。
倒是齊明和淩寧被留在了最後。
齊明因著擔心人多腳步雜亂，衝撞了淩寧，所以特意留下照看著。
對方到底是世家貴女，生得嬌貴，定然是受不得這些的。
他心裏這麽想著，腳下並不防備，被絆了一下，身體重心移動，隨即便不受控製地摔落下去。
正值他即將摔落的時刻，一隻手忽然伸過來，將他的手臂整個勾住。
齊明心有餘悸地回頭，觸上淩寧沉靜的眉眼。
她幾乎是在用自己的力量全然勾住了他整個身體的重量。
齊明眸間閃過愕然。
而淩寧探手扶住他腋下，手下略一用力，便將齊明整個人扶了起來。
“小心些。”她道。
語調平緩沒有起伏，也沒有責備或是輕視。
但齊明的臉還是紅了。
他慌忙應是，忽然覺得十分難堪。
他還擔心著別人的安危，反倒是自己，被淩家女郎救了一回。
齊明垂著頭，一言不發地跟上去。
淩寧微微側頭，見對方耳廓微紅，心下不由歎息一聲。
她剛才情急之下雖然幫了齊明，但也定然是嚇到對方了吧，
雖然事實如此，但淩寧並不覺得後悔。
她可看不得齊明受傷。
上了城樓，周蘊手間拿著一隻千裏眼，正仔細地眺望著城樓下的北耀軍動向。
看過後，他將千裏眼遞給齊葦。
“北耀大軍在安營紮寨。”他在對蘇喬說話。
“那就是短暫時間內不會攻城的意思？”
周蘊點頭，臉色凝重，“是這個意思。”
他歎息一聲，回頭從嚴陣以待的諸位士兵身上一一掃過。
而後他回頭對蘇喬說，“王妃，我得麻煩你一些事。”
蘇喬勾唇，“說什麽麻煩，直接吩咐。”
周蘊麵具下閃過愧疚的神色，“你帶幾個人組織城裏的大夫給傷員治傷。”
蘇喬莞爾，這事不難。
她想了想，直接吩咐道，
“齊明，淩家姐姐，你們隨我來。”
蘇喬也明白齊明不適合待在城樓這裏，但他又想幫上一些什麽忙。
那跟著去負責救治傷員的事就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淩寧，對方到底是女子，蘇喬其實也不放心將她留在這裏。
淩寧猶豫了片刻，她側頭，目光落在極遠處的空地裏。
沒有千裏眼，她隻隱約能看到那一處有人，但是卻並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麽。
私心裏講，她當然是想要留在這裏，但是她也明白，她現在沒有留在這裏的立場。
周蘊此人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於是淩寧下定決心，她看向蘇喬，“好，聽憑王妃差遣。”
蘇喬和兩人直接下了城樓。
周蘊對齊葦和周宸道，“如今縣衙不能亂，齊葦，周宸，你們需坐鎮好後方，為邊軍備好糧草！”
齊葦和周宸稱是。
自然了，除了糧草之類的事情，還需要安撫好城中民眾們的情緒。
不讓城中出現亂子。
周蘊話裏另一個意思就是他們現在可以離開了。
兩人都是聰明的人，並不需要直接點出，心裏便已經明白了。
齊葦和周宸相攜著離開。
周蘊目光移動，繞開跟上來的葉副將直接對侍衛長道，
“你去將府兵都請來，暫做值守城門的衛軍，著令剩下的人馬，抓緊休息。”
侍衛長抱拳應是，在成樓上奔跑著，將這個消息散步出去。
葉林見周蘊身邊無人了，連忙上前來，卻也隻躑躅了兩步便停下不再前行。
到了這時候，周蘊才看向對方。
他眼神冰冷，從上到下將各處都狼狽的葉林打量了個徹徹底底。
越是打量他越能想到此人的所作所為，不滿和怒意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