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猜測
周宸不說話,也沒什麽反應。林弦見他如此,更是焦急,他向來是沒有哄小孩的經驗。
現在就隻能撓著腦袋抓瞎了。
林弦好言好語地湊在周宸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他直說得口幹舌燥,忍不住灌下一大口酒才好。
灌完了酒,他正要繼續說,便見周宸忽然抬了頭。
因著是哭過,對方的眸子像水汪汪的,眼眶紅紅的,又像是兔子。
周宸指了指他手中的酒壺,“給我也來一點。”
他聲音有些沙沙的,聽得林弦都跟著難受極了。
他下意識藏酒壺在自己身後,支支吾吾地道,“這個……”
“你要拒絕我?用什麽理由?”
連用什麽理由這樣的話都用上了。
林弦不由歎息一聲,到底是憐惜著她,便妥協了。
“說好了,隻能喝一口。”
周宸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並非是真的想要喝酒,也不是真的想要喝醉。
隻是想要有什麽東西能讓自己放鬆下來,發泄出來內心裏糟糕的情緒。
林弦找來一隻幹淨的碗,倒入酒,遞給周宸。
對方目光清澈,專注地凝視著他的動作。
見狀,林弦不由覺得好笑,忖度著對方應該是不曾喝過酒的,他正要叮囑對方這酒烈,慢些喝。
周宸卻已經快他一步,接碗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熱辣的酒液滑進喉嚨,順著食管下去,頓時之間,周宸從口舌到胸腔裏都是熱辣的一片。
他發出一聲爽快的歎息,板著的小臉上竟罕見地出現了鬆快的神色。
林弦先是震驚於他的膽量,再見他神態變化,頓時一喜,將酒壺遞過去,
“再來一碗?”
周宸抬袖子,動作矜貴地擦拭著唇邊殘留下的液體,他慢抬眸,輕輕搖頭,
“不必了。”
周宸又恢複了那個故作成熟的,從始至終的都板著臉的小殿下。
“飯食還有嗎?”周宸詢問道。
林弦反應過來,忙道,“有的有的,我讓人送過來。”
用過了飯食,兩個小孩待在一處烤火取暖,由林弦親自照看著。
這之後,周宸再沒有提到過一次周蘊蘇喬,也不再將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
周宸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此刻哭泣根本就沒有什麽用處。
既然小叔叔有非要去的理由,那他便坐鎮好大後方,讓小叔叔可以心無旁騖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和林弦商量了一下接下來行軍的路線和安排,又模擬了碰上敵人該如何應對戰役。
兩人一直說到了天邊見魚肚白。
經過了這一個晚上,林弦對對方的印象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新麥姑娘此人,竟是大才。
林弦算是有一點明白了為何新麥敢那樣對戮王說話了。
聽淩簌簌說,對方和戮王妃關係匪淺,這是一點。
但很顯然不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最為重要的應該是因為對方乃是世間少有的天才。
聰穎之程度世間罕見。
就算是戮王這樣的人也不禁起了愛才之心,這才不忍心苛責,也就任由對方態度些許惡劣。
因著這一點推測,林弦對周宸越加尊崇,兩人一人做監軍,一人帶兵,倒是很融洽。
這一路就走了四天。
距離北原城破已經過去了四天。
自北原城破,狼煙升起,流夜城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
時間撥回到北原城破的那一天,白寄雲站在城頭,冬日的夜晚,光線並不昏暗,厚重的積雪早將一切都映照得雪白清楚。
一隻信鴿穿越厚重的雲層與風雪撲扇著翅膀飛來。
而後落在白寄雲的肩頭上。
白寄雲捉住信鴿,從信鴿腳上取下一封信。
他展開信紙,將內容一目十行地掃完。
而後麵色大變。
他轉身,闊步下城樓,信紙在他的手心裏,被攥成了一卷紙團。
北原城破的消息,先於北執,由周蘊以信鴿的方式傳遞到了流夜。
而後再由流夜,傳遞到上京。
傳信兵跑死了六匹馬,終於在四天後的清晨將消息遞到了上京議事朝殿。
這一天清晨,上京沿街的每一家每一戶都聽到了疾馳的馬蹄聲。
遠比上一次北耀大軍突襲的聲音還要急切許多。
馬蹄聲一路進了皇宮,一直到了議事朝殿門口才停下。
傳令兵跳下馬來,手中高舉著冊卷,口中高呼喊著“緊急軍報”,一路奔到了大殿。
所過之處,所有人紛紛讓路。
而後傳令兵到了景帝的近前。
他撲通一聲跪下,將手中的冊卷高高舉起,沙啞的聲音繼而響起,
“前線來報,北原城破。”
話音落下,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袞袞諸君皆以為自己聽錯了。
北原城怎麽可能就破了?
那裏可是戮王在坐鎮的!
對了,北原城破,戮王呢?
平西侯率先開口詢問,“北原城破,守城將官戮王如今在何處?”
“戮王不知,北原城中守將官員情況等一應事宜盡皆不知。”
傳令兵的話音落下,上首景帝一腳踢翻了身前的一隻香鼎。
他怒不可遏,瞪圓了眼,“廢物!廢物!這麽一點消息都打探不清楚?說清楚,戮王一幹人如今究竟是在何處?”
景帝氣息不穩,胸膛不住地起伏,一張臉漲紅了,咄咄逼人地逼視著底下跪著的傳令兵。
傳令兵正要開口,忽聽得上頭一聲淒厲的呼叫,
“陛下!”
“來人啊,太醫,太醫!”
白玉蘭杆後,景帝暈倒,內侍們亂成一片。
繼而大殿之上的官員們也亂成了一片。
及內侍們將景帝送會寢殿,太醫們進進出出。
緊閉著大門的寢殿門口是自發跪倒在青色石板上的大臣們。
按照官位大小,按照權貴與否,從高到底排列著。
因著此地不像大殿之上能排開,因此彼此之間皆是擠擠挨挨著。
周嵐盯著緊閉著的朱紅色大門,逐漸走了神。
北原城破這件事的確是很令人震驚。
如今這跪著的滿朝文武也皆愁容滿麵。
北原城破,這是多少年沒有發生的事情了。
景帝會因此而勃然大怒到暈過去也無可厚非。
隻是,周嵐還是從這之中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與其說是父皇是因為北原城破而暈倒還不如說父皇是因為周蘊失蹤而暈倒。
父皇是很器重周蘊也很寵愛對方,如今北原城破,對方身為守城將官,卻失蹤了,隻怕是凶多吉少。
父皇會因此而怒極攻心似乎也很有道理。
但是,周蘊自己身中劇毒,他即便是不在北原城凶多吉少,本身也沒有多少時日了不是嗎?
所以,父皇再因這件事而發怒到暈倒似乎又有一些不太合理。
如果非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的話……
周嵐猛然醒悟,他因為激動猛然抬頭,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平西侯的衣袖。
平西侯側身看去,沉著臉容提醒道,
“殿下,宮中注意儀態。”
周嵐這才回了神來,湊近平西侯道,
“舅舅,父皇暈倒一事,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不待周嵐將話說完,平西侯抬手,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周嵐連忙止住話頭,卻因為心中裝了事而顯得坐立不安。
他這般反應如此明顯,這院子又那麽小,早就已經落在了其他幾位皇子的眼中。
眾人心照不宣地裝作不曾注意到,暗地裏小心地注意著周嵐的動態。
諸君並未跪多久,皇帝身邊內侍大總管就出來傳令道。
“諸位,太醫施治過後,陛下方才曾醒來一瞬,陛下著令諸位大臣先行回去。”
大總管都已經發話了,袞袞諸君說了些場麵話後便散去了。
周嵐和平西侯走在一處,躲過了諸位大臣,兩人落在最後,尋了個沒人的僻靜角落裏。
周嵐這才得以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舅舅,我懷疑父皇根本就不是因為戮王而發怒,也不是因為北原城破而發怒,而是因為那位四皇子!”
平西侯是真沒想到周嵐竟然說出了這番話。
他皺緊了眉頭,“這話你可有依據?”
周嵐眯了眯眸子,神色似嫉似妒,“舅舅你別忘了,當初我們答應幫周蘊拿下賑災總指揮位置的緣由,難道不是因為我那位四弟?周蘊的賑災說來說去難道不是為了我那四弟在做嫁衣?我有理由懷疑,我那四弟此前根本就是在北原!”
如果是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包括景帝的發怒,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平西侯神色震驚,他順著周嵐的邏輯想了想,發現似乎真的隻有這個解釋是最為合理的。
不然,景帝何至於如此發怒?
周嵐忍不住笑出聲來,神色癲狂,“這該怎麽說呢?說他的確是命該如此?哈哈。”
北原城,當真是破得好啊!
周嵐狠狠吐出一口氣。而後看向平西侯,
“舅舅,你曾也去過北原,於那北耀打的交道亦是不淺,這一次,我們是不是……”
周蘊如果真的出了事的話,反擊北耀的大軍便沒有了將領。
如今這朝中武將是不少,但是誰能有平西侯資曆雄厚呢?
平西侯看向周嵐,這話他是愛聽的。
他老驥伏櫪,誌尤在野,征伐北耀的差事交給他自然是最為適合不過了。
兩人對視一眼,在眨眼之間就達成了意見一致。
從宮中回府,周嵐的大皇子府裏早就有客在等著。
周嵐剛一進府邊聽管家來稟,幾位皇子上門,在花廳裏等候。
“幾位皇子都上門了?”
周嵐詳問清楚。
“除開在宮中的六殿下並未到場之外,其餘皇子皆在花廳等候著府君。”
周嵐聞言,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早不來晚不來,我這些弟弟們還挺會挑時候的。”
他說著,闊步前行,徑直朝花廳走去。
“大皇兄終於來了,可是讓我等好等啊。”
周嵐一進門便聽見周銘陰陽怪氣地說道。
周嵐徑直走向主位坐下,聞言冷哼一聲,
“不好等也沒請你在此等,二弟要是心中不耐,可以就此出門去。”
周嵐的態度不可為不囂張。
眾人見他如此神態,雖沒說什麽,但到底心中不悅。
最單純的周厘不滿地開口道,“大皇兄怎麽說話這麽刺耳,雖然而皇兄說話也不好聽,但大皇兄身為大哥,就不能讓著弟弟一些嗎?”
聽見周厘的話,周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兄長是該讓著弟弟,可也沒見你們往日裏如何禮讓於我啊?”
怎麽現在跑來和他說這些道理?
一個一個都不要臉了?
周厘皺眉反駁,“我何時不曾禮讓大皇兄了?”
周厘這話一出,倒是讓周嵐愣了愣。
隻因他認真地想了想,底下的這幾個弟弟們,一個賽一個的不好對付。
但周厘倒是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不管對誰都禮遇有加。
思及此,周嵐神色有些古怪,不禁多看了一眼周麟。
同是一個娘胎一同爬出來的兄弟兩人,也不知為何兩人會生的完全不一樣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