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三老監國
沾染上了血液的玄色衣衫在夜色裏並不明顯。
而周遭又都是皮肉被利器割裂血液流出因而產生的血腥味。
誰的鼻尖不是被血腥味籠罩?
又何須分辨是誰?不是誰的?
蘇喬是這廝殺著的眾人之一。
她精神高度集中應對著眼前的情況,極度緊繃著的使得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關注在眼前。
對於傷痛的感知,在此刻,降到了最低。
就連蘇喬自己,也是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受傷了的。
她的衣衫早就被割裂,連著衣衫掩藏著的皮肉一起。
白淨的麵皮上沾染著星星點點的血跡,襯得她越發地雪膚黑眸。
於夜色裏,堪稱是絕色。
這樣的女郎,不該是出現在這樣的場景中。
她該出現在,花木扶疏抹庭院中,聽夜雨敲荷葉,素手纖纖,賞茶品茗。
然而她此刻傲然立於人群中,背脊挺得筆直,夜風吹拂過去,拂過她的衣衫,瘦削的身材裏,蘊藏著極大的能量。
她的神情倔強,目光毅然堅定,眸間灼灼光華,如烈火熊熊,隻一眼便讓人難以移開眼睛。
於烈似乎是明白了,一向不好女色的周蘊為何會選擇一位戮王妃。
如果這個戮王妃是眼前的女郎,那一切都有了理由和邏輯。
拋開彼此之間的立場不談,僅僅隻是以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目光來說。
於烈對蘇喬是欽佩的,敬服的。
若是以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的話,對方又是極具魅力的。
然而,若是以一個敵對的目光去審視對方的話。
就很頭疼了。
於烈和校尉對視一眼,在這一攻擊之後,兩人匆匆退開,肩並肩站著,用隻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道,
“將軍,此女,委實太過難纏!”
於烈看向蘇喬的目光,盡是複雜。
這樣的女郎啊,為何就是戮王妃呢?
對方的難纏並不在於她的武功多麽高強。
她單獨對上自己,約莫是五五開的局麵。
而今,再加上校尉。
按道理來說,對方應該早就被打下了才是。
於烈暗自計算著,心底蒙上了厚厚的陰霾。
如今之所以還沒有落敗,是因為她的意誌力,實在是堅毅得可怕。
就像是一位悍然不懼死的死士,她就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捍衛著自己所信仰的一切。
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是她已經渾身是傷,渾身是血,也仍舊感覺不到痛苦似的。
這是何等恐怖的戰爭利器?
於烈實在是不明白,對方一個養尊處優的戮王妃,怎麽會在戰場上擁有這種,許多士兵都不曾擁有的特質。
於烈目色沉沉,在盯著蘇喬看了半晌後。
咬牙道,“加大攻擊的速度和密集程度。”
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於烈就不信了對方會嗎沒有疲憊的時候。
蘇喬還真的沒有疲憊的時候。
或者可以說,在這場戰役結束之前,她都不會有疲憊的時刻。
甚至於,蘇喬竟然在一次又一次地和對方的戰鬥中,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更為精準的把握。
若是有一個她掌握自身身體的進度條,從前這個進度條的數值是百分之五十。
如今這進度條的數值就變成了百分之七十。
蘇喬打得越來越得心應手。
有一些,她一眼就能看破分解的招式,此前她或許沒有那麽不能在瞬間學會,或是於招式過來的瞬間精準地拆招。
那麽現在的她,這件事對她來說就十分得心應手了。
於是,於烈和校尉的招式過來,落在蘇喬眼中,就盡是破綻。
而後,蘇喬節省力氣,以四兩撥千斤的之法,將對方的招式一一破解。
漸漸地,蘇喬被傷到的時候越來越少。
而於烈和校尉看向她的目光則是越來越驚恐。
和蘇喬一直打鬥到現在的他們,還能有誰比他們更為清楚蘇喬前後的變化嗎?
從一開始的難以抵抗,到對方身上傷口數目的增多,玄色的衣衫蘸了許多的血液。
而後受傷的次數減少,再而後,他們的刀槍再也不能對對方形成傷害。
而此刻,蘇喬一人就可以和他們兩人對打,而不落下風,甚至能瞅準時機給他們增添傷口。
於烈和校尉對視一眼,心頭忽然冒起一個荒唐的想法。
那就是,北耀最大的威脅可不僅僅隻有周蘊。
戮王妃,絕對算得上一個!
於烈抬眸一看,此刻,北耀這邊士兵數量占據絕對優勢。
大周的士兵雖說勇猛,但到底經不起損耗。
如今的情況是,大周的士兵如摧枯拉朽,在北耀士兵數量壓製戰中,徹徹底底占據了下風。
見狀,於烈不由露出笑容,當即振臂一呼,調動更多的將士過來,與自己一同圍攻蘇喬。
一時間,蘇喬和周蘊的身邊都圍攏了許多被血腥味激得殺得眼紅的將士。
他們手中的武器毫不猶豫揮下,眼神直勾勾,帶著人性中最為原始的,已經被潛藏了或許千年或許萬年的欲望。
殺戮蒙上了所有人的眼睛,耳朵。
列土封疆,封官拜爵的美好前景就縈繞在所有北耀士兵的心頭。
他們的動作更為淩厲,動作更為凶狠。
隨著戰鬥的進行,戰役勝利的天平似在漸漸朝著北耀的大軍傾斜。
蘇喬陷入圍攻中,已經力竭,打鬥到現在,除卻中間有一段時間還算得心應手之位。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蘇喬都是在用自己的意誌力在支撐著自己的所有動作。
不能就此倒下,必須勝利的信念印刻在蘇喬的心裏。
支撐著她堅持到了現在。
在又將一刀送進敵人的胸腔後,蘇喬毫無留戀地抽刀。
“噗嗤”一聲,溫熱血液噴射在她的身上,臉上。
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繼續將刀送進另一個攻上來的士兵身體中。
手上做著的是完全機械性的動作。
揮刀,格擋,送刀,蘇喬完全隻是憑借著肌肉的記憶。
事實上,她身體裏緊繃著的弦已經繃成了細細的一根,臨界著斷裂。
就在斷裂的前一刻,一道破空之聲忽傳來。
空氣被強烈撕開,高速旋轉行進著的箭羽,在此刻的情景中並未引得旁人的注意。
隻有蘇喬,精準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她難得的微微一愣,而後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和一雙驚愕的擔憂的眸子撞上。
“我明白了。”
蘇喬喃喃,她忽然咧開唇。
而就在她唇角翹起的瞬間,噗嗤一聲傳來。
長箭攜裹著巨大的力道衝進於烈的胸膛,直接穿透了於烈的身體。
於烈臉上的神情凝固在又喜又懼上,而後轉為濃烈的不甘。
遠處,傳來嘶吼的聲音,“殺!”
而後,大周的援兵們如同潮水一般從西邊奔湧過來。
很快就加入了戰場。
周蘊聽見聲音,抽空掃了一眼,登時明白了白寄雲的所有意圖。
他仍在奮勇殺敵。
周二第一時間來到蘇喬的身邊。
見到了馳援將士們的到來,蘇喬緊繃著的神經終於不堪重負,轟然斷裂。
而她看著周二在露出一抹笑後,便暈倒了過去。
周二大驚失色,伸手去接,“王妃!”
這聲音太大,周蘊聽見聲音,忍不住側頭過來看。
待看見蘇喬暈倒被周二接住後,眉心死鎖。
然而此刻他脫不開身,周二見狀,遞給對方一個且安心的神情,將蘇喬背在身上,三兩步退到了安全的距離。
見兩人已經離開戰場,周蘊這才能心無旁騖繼續參與到戰鬥中。
有了援軍的加入,一來,於烈已死,二來,援軍乃是周蘊一手帶出來的周家軍,勇猛非常。
北耀的大軍迅速走向衰敗。
及東方紅日升起,並不算溫暖的陽光灑在屍橫遍野,血流遍地的山中。
這一場突圍戰終於結束了。
周蘊立高高的樹幹上,臉上的黃金麵具已被血染紅,玄色的衣衫透著暗紅的的紋色。
清晨的風掠起他的衣角,他的視線落在下方打掃著戰場的士兵們身上,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麽。
周一抱劍奔來,於周蘊身前的樹下跪下高聲道,
“將軍,南枳山脈的北耀士兵已盡數殺滅。”
周蘊聽見聲音,視線落在同樣是血染遍身的周一身上。
他沉聲道,“大軍聽令,整頓戰場,而後城外駐紮!”
“是,將軍!”
周蘊落下樹幹來,闊步行走在山林之中。
就在南枳山脈大捷的當天,周蘊等人被北耀二十萬大軍圍困在南枳山脈的消息才送回到上京,景帝禦書房的案頭。
得到這個消息,景帝當場再一次暈倒,剛從病榻上爬起來處理事務的景帝,再一次病倒。
且來勢洶洶。
遠比上一次還要厲害許多。
而與景帝十分相似的,在聽聞這個消息過後,中宮皇後也病倒了。
一時間,宮中朝堂人心惶惶。
而朝廷上下,亦是人心浮動。
所有人都在猜測,周蘊這一次怎麽也應該死了吧。
這一日,是上京籠罩陰霧以來的太陽升起的頭一天。
但是,上京的天空是碧空澄淨了,可皇宮和朝堂的天空呢?
自景帝和皇後病倒,朝堂之上,便是三老暫代監國,而後宮裏,則是五妃把持。
新麥這天同往常一樣往返於帝後的寢殿之間。
隻是,和從前不同的是,在從景帝寢殿回到中宮後,這位一向安靜乖巧的小殿下,宣召了一位世家女子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