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湘州
筠如和李昭言下了涼亭，繼續沿著小徑慢慢向前走，石板嵌在青草之中，一直延綿到很遠，漸漸的，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了。
??繞過一層山巒，仿佛來到另一層境地，放眼望去，腳下的樹木像麥苗一樣，遠山還飄著薄霧，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耳邊傳來淙淙的流水聲，筠如隨著石板小徑向裏走，眼前竟是一眼細細的泉水。
??筠如踮著腳將手伸了過去，三兩滴水花濺到了袖子上，她也絲毫不聞，泉水有著絲絲涼意，帶著輕微的力度緩緩向下淌去。
??筠如玩夠了才將手收回來，看著身後的李昭言溫和的望著她，她不禁輕笑起來，道，“陳明山我也來過幾次，可從來不知道這寂靜隱蔽的地方竟有這樣精巧的美景，咱們家的園子裏若是也能引進一眼泉水就好了。”
??筠如邊說著邊從寬大的袖子中掏了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珠，末了，又將帕子方方正正的疊好，放回了袖子中。
??筠如看到一旁的石頭剛好可以作為台階，便拍了拍李昭言的衣袖，示意他坐過去，此處剛好是山巒的轉角，兩人藏身與此，靜靜的欣賞著遠處瞭望的山峰，耳畔隻餘下清脆的鳥鳴。
??“湘州也有這麽美的景嗎，”筠如托著腮，轉頭問道。
??李昭言微一仰頭，深深的呼了一口林間的氣息，幽深的目光裏，思緒像是已經飄到了遠方，“湘州多山，空氣溫潤，多風少雨，可是幾乎每年，臨近秋季時都會下一場暴雨，這場雨便夠湘州人用一整年。”
??不知是不是清風劃過麵龐的緣故，李昭言微微眯起了眼角，他那溫潤的目光被幽深所取代，這樣看起來，他俊朗好看的麵容平添了幾分憂鬱。
??“你想回湘州嗎。”下意識的，筠如喃喃的開了口。
??“談不上想不想，”李昭言低下頭來，又將目光轉到了那泉水上，淙淙流水映在他的眸子中，“我追隨王爺，王爺若是要回去，我必定也不能留在京城了。”
??筠如怔怔的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晌，她收回了目光，輕微的歎了口氣。
??“不過，”他又開了口，“王爺已經將所有身家都帶到了京城，想必是不會再回去的了。”
??“筠如，”他轉了目光，眸子中又恢複了溫潤，輕輕笑了一下道，“若是我離開京城，你會跟我去湘州嗎。”
??“我不知道，”筠如一下下擺弄著垂下來的衣袖，實話實說，“我父母都還在京城，還有長姐。”
??兩人一時又無言了。
??兩人姿勢不變，呆呆的坐了許久，筠如心裏也不像剛才那般寂然了，便出口打破了這沉默，“剛才那位湯姑娘，很是喜歡你呢？”
??“嗯？”李昭言猛一下的轉過頭來，麵上還帶著一絲迷糊，想了許久才回過味來，原來她說的是剛才涼亭裏的那位湯姑娘。
??筠如瞬間被他逗笑了，這人，怎麽平時看著殺伐決斷，聰明睿智，怎麽一說到這事就犯糊塗，她明明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噢，”李昭言事不關己似的輕輕噢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哎~”筠如看到他這樣子頓覺有力沒處使，也想要逗逗他，便前傾了身子，歪頭看著他，“人家姑娘喜歡你哎，你怎麽這副反應。”
??“那我該是什麽反應，”李昭言也歪了頭，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她，“我若是說也喜歡，你豈不是又要吃醋了，再說……”
??李昭言另一邊眉毛也高高的挑了起來，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微微湊近了筠如的麵龐道，“自我京城以來，喜歡我的姑娘可多了去了，短短半月，就已經有六七位大人替家裏的女兒提親了。”
??“你……”筠如伸出了一根手指著他，忿忿的被懟的無話可說，唉，她剛才真是腦子抽風了，自取其辱。
??“不過……”李昭言又轉了頭，臉上的表情若是出現在其他人身上，必定是猥瑣唐突，可偏偏在他那副好看麵容的加持下，卻顯得恰當極了。
??李昭言也學著筠如剛剛的語氣，“據我所知，成親之前，憑周姑娘的才貌也不缺求親者吧。”
??“你胡說什麽，”筠如被那雙好看的眼睛盯的簡直有些坐立難安起來，“哪有什麽求親者，父母之命，我怎麽會……反正就是沒有。”
??李昭言似是了然於心的點了點頭，又盯著筠如看了一會，轉過身去，若無其事的專心欣賞美景去了。
??“李昭言……”筠如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心裏有些惴惴的，從後麵輕輕拉了拉他的鬥篷。
??李昭言像是在看著遠處出神，過了一會，才慢慢道，“筠如，若是有機會，我真想帶你去湘州，湘州的山，比這兒高多了，我跟著師傅住在山上，所以那次，我才沒能跑下來。”
??筠如緩緩的舒了口氣，李昭言雖是喊著她的名字，聽起來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湘州的天，也比京城要清澈湛藍，”李昭言語氣帶著絲絲縷縷的憂傷與懷念，“尤其是黃昏的時候，我躺在懸崖邊，那雲層仿佛觸手可及，師傅怕危險，是不準我往那跑的，可是小孩子，哪裏能坐的住，趁師傅不注意的功夫，我早就跑了二裏地了。”
??筠如隻是安靜的坐在他身後聽著，並不出聲。
??她知道，對於從前，他既有溫情，也有遺憾。
??“師傅走後，我再沒去過那山上，說起來也奇怪，白日裏，我並不會想到他老人家，可是晚上，我經常能夢到，夢到小時候，他教我練舞，逼我紮馬步，還有那座竹林，模模糊糊的，像籠著一層霧似的，不瞞你說，五天晚上，我幾乎有三天能夢到，在夢裏，我很想念師傅他老人家……”
??李昭言說著說著沒了聲音，筠如聽著也覺得傷感，他會落淚嗎，應該不會，筠如看著眼前她寬厚的肩膀，在微風吹拂中，好像能替她抵禦一切危險。
??可是他語氣中的低沉落寞，筠如是真真切切聽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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