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清晨銅鈴
夏侯徽回到臥房中，輕輕合上房門，臻首微傾，作沉思狀。
莫綠正在燈下專心做著女工，竟不覺夏侯徽神情有異。她將半完工的錦帕放在麵前仔細端詳著，雙眼凝視，每一條絲線都不放過，但其結果隻是讓她越來越失望。
莫綠嘟著嘴，向夏侯徽訴苦：“夫人，我看我還是先由丹青學起吧，這趙夫人的‘機絕’太難了，你看啊，一隻金鳳被我繡得像一隻麻雀！”
聽了莫綠的描述後，夏侯徽溫和地笑了笑，道：“也許在綠兒心中，鳳凰的模樣就像一隻麻雀呢！”
莫綠委屈道：“夫人你不幫我，還來笑話我，是不是那個家夥又對夫人說我的壞話了。”
莫綠口中的“那個家夥”指的自然就是韓龍，夏侯徽假裝糊塗，“‘那個家夥’？啊！對了，荷花池的蟈蟈好像就在‘綠兒、綠兒’地叫著，聽語氣還真像在說你壞話呢！”夏侯徽說到最後掩麵而笑。
夏侯徽每當與莫綠獨處之際，便喜歡說上一番戲言，莫綠早已經習慣了，“哼”的一聲表示回應。
夏侯徽坐到莫綠身邊，語重心長地問道：“綠兒，說句實在話，在你的心中，韓公子是個怎樣的人呢？”
莫綠毫不在乎地說道：“他是個什麽都不會，還喜歡裝模作樣的人，對付這種人，不用理他就好了。”
夏侯徽笑道：“嘴上說著不用理他，去三玄坡聽清談之時還不是叫上他一同前去，這你又怎麽說？”
莫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那個家夥傻模傻樣的，我料定他對清談不會感興趣，便硬要叫他同去，就是想看看他一臉受罪的模樣，又呆又蠢，可好玩啦！”
“可是在他心裏……”
夏侯徽還未說完，莫綠便斂起笑容，打斷了夏侯徽的話，“夫人，我知道你又想說他的好話了，其實大可不必，即便說了我也權當沒聽見。夫人，綠兒此生能夠跟在夫人身邊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綠兒隻願永遠陪伴在夫人身邊，這便足夠了。至於其他的，綠兒完全不在乎，綠兒可以為夫人舍棄一切……”
夏侯徽握住莫綠的手，含著熱淚，道：“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就是舍不得你受一絲委屈，我尊重你的意願，隻要你能健康快樂，這就足夠了。”
莫綠低下頭，輕聲道：“夫人，綠兒剛才說話太失禮了，請夫人原諒。”
夏侯徽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翌日，晨光耀眼，各家門窗大開以迎新日。
“叮鈴！叮鈴！”一陣清亮的銅鈴聲傳入韓龍耳中，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韓龍房門被人一把推開，陽光也隨之灑進房屋中，隱隱見到塵埃泛起。韓龍受到光照，倏然緊閉雙眼，抬手伸了個懶腰，嘴角一歪，打了個嗬欠，揉了揉眼睛。
來人將手中的銅盆放在盆架上，沒好氣地說道：“睡飽了嗎？我把熱水拿來了，快些洗漱吧，要等水涼了我可不管！”
韓龍聽到來人的聲音，一個激靈，瞬間挺身從床上坐起。他笑道：“沒想到綠兒親自為我送水，這……在下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莫綠板起臉孔道：“怎麽？不願意啊？那我以後不來了！”
“哎，別！別！”韓龍迅速下床穿好衣物，係好腰帶，坐在床沿，挽起袖子，咧開口笑道：“幫我洗臉擦手吧。”
莫綠鼻子一撅似要發作，但想起了自己的誓言，隻能放棄將韓龍棄之不顧的念頭，嫌棄地瞄了韓龍一眼，洗好麻布後，蹲下身子為韓龍細細擦手。
韓龍顯然相當享受莫綠伺候自己的過程，正自我陶醉著，莫綠將麻布一把塞到韓龍手中，起身滿臉不悅道：“多大的人還要我伺候你洗臉嗎？”
韓龍向莫綠展示自己剛剛被擦過的手，道：“你瞅瞅，我一雙爺們的手，被你擦成了一雙少女的手，光滑細膩，柔若無骨，這不都是你的功勞嗎？換我自己洗，怎會如此清潔，所以……”
莫綠“哼”的一聲，道：“你別想打我的主意，你的看起來手之所以如此幹淨那是澡豆的功勞，與人無關！”
韓龍將手中的麻布遞到莫綠麵前，含笑道：“我不知道什麽澡豆，我隻要你伺候我，你從不從？”
莫綠緊咬下唇，含怨看著韓龍，隨後一把奪過麻布，往韓龍臉上蓋去，用勁搓洗，發泄著心中的不快。
一切正如韓龍預料的那樣，他一邊假裝哀嚎著，一邊趁機抓住莫綠的手，假意阻止她，卻沒有用上勁，任憑她用麻布在韓龍臉上肆虐。莫綠一時興起，並無覺得有任何不妥，幫韓龍洗完臉後，暗自得意中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發現韓龍仍緊握著不放。
莫綠紅著臉道：“你快放手！”
“不放！”韓龍說道：“你伺候得不好，我要處罰你！”
莫綠又“哼”了一聲，一口咬住韓龍抓住自己的手，毫不留情。
韓龍大叫一聲，吃痛放開了莫綠，莫綠一個轉身便跑得不見蹤跡。
韓龍看著拇指根處兩排深深的齒印，暗道：“這臭丫頭還會咬人了，真是狠呐！”
韓龍在房中洗漱完畢後，莫綠帶著一盒子的早飯闖進屋中，道了聲：“我把早飯放在桌上了。”便轉身想要離開。
“慢著！”韓龍不願錯過每一次交流的時機，於是連忙叫住了她，“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這不過分吧？”
莫綠駐足躊躇片刻後，又滿不情願地坐在他麵前。
見到莫綠坐了下來，韓龍總算鬆了口氣，這頓飯也能愉快地用了。
韓龍打開飯盒，盒中隻有一碗麵食，一股香氣撲鼻，他吞了一口唾沫，端起碗大快朵頤起來。
莫綠冷冷地看著韓龍餓死鬼一般的吃相，緩緩眨了眨眼便又準備起身離開。
韓龍正吃得起勁，見莫綠要離開，還未及下咽便含糊地說道：“慢……慢著！綠兒，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些關於……司馬夫人的事呢？”
提及夏侯徽，莫綠心中感慨萬千，於是欣然答應了韓龍的請求。
方才隻是韓龍急中生智拋出的問題，卻不料正對莫綠的胃口，他心底暗暗慶幸著，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我對司馬夫人既是崇敬又是感恩，早就有意多了解她的過去，沒想到綠兒能夠不吝見告，我歡喜得很呐！”
莫綠見韓龍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心想著不能這麽便宜這個家夥，於是說道：“不過，在我說起夫人往事之前，你是否應該先告訴我你的故事？”
韓龍眼珠一轉，欣然道：“沒問題，我會非常完整地把一切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