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致命航海圖
踏踏踏——
??腳步整齊而鏗鏘有力的聲音,在鬧市之中響起,路中間的行人紛紛讓開,中間馬路寬敞起來。
??一隊荷蘭人火槍兵,踏著步伐緩緩走過來,藍色的軍服和黑色的三角帽,一副趾高氣昂的派頭。
??其中,一名大胡子的兵,從前麵走出來,他穿著瑪瑙排扣夾克外衣,頭戴一頂圓頂曲邊大毛,與眾不同的是,他手裏拿著一把劍。
??他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一揮,旁邊一名戴著大假發的灰衣男子,拿出一卷文書,兩頭鑲著花邊。
??“奉檢察官大人的命令,逮捕罪犯同黨。”為首的荷蘭軍官,用純正的佛蘭德方言說道,也就是荷蘭語。
??旁邊的灰衣男子,用福建話重複了軍官上麵的命令,說得十分蹩腳,但意思基本表達正確。
??東南亞的福建人很多,最流行的就是福建話,其次就是廣東話。
??華梅臉色一驚,詹姆神色緊張,行九一如既往地鎮定,易安低著頭,帽子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30名火槍手,一字排開,10名一組,形成三隊排槍組。
??“請問我們犯了什麽罪?”林誌冷靜地問道。
??“剛才我們抓捕小偷過程中,被你們阻撓,造成荷蘭國寶丟失,因此我奉檢察官大人命令,將你們逮捕,這是拘捕令。”軍官拿出一張寫滿荷蘭文的文書,右下角印著東印度公司的火漆。
??“荷蘭人也做過東方皇帝麽?”詹姆出其不意地說道:“曆史上最大麵積,比不上法國的一個省。”
??幾個人有些疑惑不解,軍官臉上一臉迷茫,詹姆又用荷蘭話,把剛才說的重複了一遍。
??“詹姆,難道是……”林誌忽然想到,剛才那個年輕人,偷的東西曾經掉落出來。
??“沒錯,提督,”詹姆握拳,用大拇指指著自己說:“顯然剛才那年輕人偷的是東方國家的王冠,我沒見過西方人有那樣的王冠。”
??軍官的神色,焦躁起來,額頭滾落一滴汗珠。
??“那也是荷蘭國寶麽?”詹姆最後一句話,如一記重錘,打在了荷蘭人的心口。
??“距離那年輕人逃走,不過10分鍾,”華梅說道,“難道檢察官大人剛才就在現場,看到我們幫那個人,然後用了10分鍾,回到府邸,簽下拘捕令,然後命你前來拘捕麽?”
??“我看他們是事先準備好的。”行九不冷不熱地說道。
??“沒錯,我們可是大明皇家衛隊,”詹姆詭異地笑道:“難道不怕兩國交戰麽?”
??軍官的神情,開始扭曲起來,手中提著劍,猶豫不決。
??“不好意思,”灰衣男子用閩南話說道:“請各位到府邸,隻是澄清一下事實,並未真的有意要抓捕各位,這位軍官是新上任的,不懂規矩,檢察官並未交代真的要逮捕各位。”
??灰衣男子年約50歲,顴骨很高,長著一副俄羅斯人的鷹鉤鼻。
??“快向各位道歉。”灰衣男子的態度,轉變得很快。
??“對不起。”軍官先用荷蘭語,接著用福建話,古古怪怪地說了對不起三個字。
??華梅、林誌,表情沉默。
??“怎麽辦,提督。”詹姆有些躍躍欲試,已經準備好和這些人大幹一場了。
??行九表情微微已緊張,看著林誌,等他開口。
??華梅的目光,看著林誌,透露著信任。
??“提督。”易安微微向林誌點點頭。
??幾個人看著林誌,就等他開口。
??“好吧,”林誌不想和這些人正麵發生衝突,“暫時隨你們過去。”
??行九劍法再快,也得有人受傷,詹姆腦子機靈,或許能躲過,但易安劍法高超,可敏捷度就差一些,華梅自然要受重傷的。
??排槍的威力,基本屬於無死角射擊,況且又是在這麽近的距離,即便不用排槍,單個狙殺,也很容易命中。
??“提督,”華梅扶著林誌的肩膀,“你不要有太大壓力,我們都相信你。”
??“沒錯,提督。”詹姆嘻嘻哈哈地笑道。
??“真難得我們的看法一致。”行九冷靜地說道。
??“嗯。”易安衝著林誌,也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看著他們的相信的目光,林誌感到有些失落。
??他,一定要建立強大的勢力,也建立這樣的火槍團,隻要有兵力在手,在任何時候,談判權都是最大的。
??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幾個人,任憑別人宰割。
??“華梅,我答應你,李家,一定是這片海域最強大的勢力。”林誌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華梅臉上,極少地露出了暖心的微笑,以前她即使笑,也盡量克製,最多嘴角上揚罷了。
??一對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啊,提督,我也要,我也要!”詹姆興致衝衝地要把手搭上去。
??“詹姆……”行九攔住他,“提督和李姐姐拉手,你幹嘛要當燈。”
??“提督,我也出一份力。”易安趁行九詹姆鬥嘴,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等一下!行九真狡猾,把我推開……”
??行九的手,也已經搭了上去。
??“還有我!”
??詹姆剛要上去,灰衣男子已經發話,“麻煩各位到府邸一趟。”
??幾個人這才想起,這裏不是談理想的地方,紛紛放開手,準備走,火槍兵分列在兩旁,灰衣男子在前麵領路。
??詹姆剛才沒有搭到手,感到萬分失落,上去抓住林誌的兩隻手不放。
??“詹姆……”
??一副滑稽的場麵出現了,詹姆握著林誌的手,就是不鬆開!
??“我要抓得比你們時間更長!”詹姆不甘示弱地說道。
??林誌一臉的尷尬,被一個同性抓著手,臉上的汗,微微落下。
??華梅嘴角,輕描淡寫地一笑,但看得出,已經不再克製了。
??“詹姆,你的袖子斷了。”行九一臉嚴肅地說道,但顯然眉角的笑意,快要憋不住了。
??“啊?哪裏哪裏?”詹姆左右擺著腦袋,上上下下地檢查,發現袖子完好無缺。
??“行九!”詹姆怒氣爆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袖子斷了什麽意思!別以為就你懂中國文化!”
??“我跟你沒完!”他決定報複。
??詹姆衝過去,居然抓住了行九的手。
??“啊啊啊,你個笨蛋!”行九像甩掉手上的垃圾一樣,拚命甩開詹姆的手,“白癡!”
??“我袖子斷了是嗎?”詹姆嘻嘻地怪笑著。
??易安無奈地捂住臉,心裏暗暗想到,以後一定離這個神經大條的家夥遠點,免得讓人誤會。
??刷地,華梅的臉,染上一層紅暈,向來嚴肅表情的她,難免有些尷尬。
??“為了不讓你誤會,我決定表示一下。”林誌輕輕地,抓住了華梅的手。
??咚——
??一記熊貓拳,林誌的眼周圍,青了一片。
??“不愧軍中長大的,普通千金大小姐,還真沒這個力氣。”林誌捂著自己的眼,不由地佩服道。
??“好了,不要再鬧了。”林誌說道,“讓別人看了多丟人,要鬧回家鬧。”
??周圍幾個火槍兵,已經偷偷地笑了起來。
??“真丟人,都是你,行九!幹嘛說我是斷袖!”詹姆生氣說道,他看到林誌拉著華梅的手,表明自己的傾向後,決定也來一下,但他肯定不會握華梅的手。
??朋友妻不可欺嘛,至少詹姆心裏一直這麽認為的。
??可周圍,哪裏有什麽女人。
??“您讓我握一下手好嘛……”
??啪——
??一記耳光。
??“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麽了。”買菜的阿姨,拎著籃子,無奈地走遠了。
??現在,大家都不懷疑詹姆的傾向了,但一個個都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對他的口味,大家產生了懷疑。
??不過也好過斷袖,詹姆歎了口氣。
??行九離詹姆遠遠的,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
??淡水碼頭,春申號上。
??林誌華梅等人外出後,希恩呆在船上,看守幾樣重要的東西。
??畢竟荷蘭人不那麽友善,不能放鬆警惕,以免重要物品丟失。
??噔噔噔——
??急促的腳步聲,從碼頭踩上搭木,走上甲板。
??來人年紀五十多歲,明朝常見的商人打扮,棕色絲綢大氅,金線鑲邊,裾衽針腳細密,屬於高級工藝。
??聽到聲音,希恩從甲板艉樓的船長室中出來,迎麵走來,借著掛在桅杆上被風吹飄飄搖搖的煤油燈,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哎呀,陳老板!”希恩喜出望外地說道。
??“楊令公!”陳義祖喜出望外地說道,兩人見麵,手握在一起,互相擁抱,希恩不覺眼中淚花打轉。
??“漳州一別,十年了!”希恩激動地說道。
??“多年不見,楊令公愈發地老當益壯了!”
??“想當年,陳老板忠肝義膽,散盡家財資助李將軍攻打倭寇,希恩一直未忘啊。”
??“哪裏哪裏,”陳老板歎口氣,“李將軍一生忠義,最後馬革裹屍,也算精忠報國。”
??希恩想到這些,也不禁唏噓,自從華梅父親去世,華梅繼承李家,想到那些艱難的時刻,也是歎惋不已。
??希恩十年前,被調到薊門,憑借他的經驗,對付北方的韃靼人,最近幾年華梅父親在倭寇之戰中戰死,希恩才回到南方,幫她打點生意,順便照顧她。
??雖然陳老板一直幫著李家打點福建一帶的生意,但希恩與他確實多年未見。
??“楊令公,這次來我傳遞消息的。”
??“哦?”希恩神色為之一變,“對了,荷蘭人綁架了你,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先不說這個,剛才我在街上見到,華梅小姐和她的朋友,被五花大綁,抓到荷蘭人那裏審問,還下了大獄了!”
??“啊!”這一驚非同小可,希恩把華梅當成自己女兒,聽到這個消息,急得頭上都冒汗了。
??“令公先別急,不過是華梅小姐的朋友,手腳有些不幹淨,偷了荷蘭人的寶物,荷蘭人要1000白銀去贖。”
??手腳不幹淨?希恩頓生疑惑,那幾個人都知根知底,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人偷東西。
??不過,他腦子裏顧不得想那麽多,先救人要緊。
??可他哪裏去拿一千兩!
??近兩年,做生意虧了本,多虧林誌借著葡萄牙的關係,才起死回生,現在一時半刻,哪湊得出一千兩。
??“令公別急,我這裏有一千兩,先拿去用。”說著,陳老板掏出一張銀票,要給希恩。
??希恩推辭再三,說什麽也不能要。
??“楊令公啊!”陳老板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我之間,還計較什麽,況且救人要緊,就算我借你的,以後你再還給我罷了。”
??希恩歎口氣,無奈地說:“陳老板大恩大德,希恩銘記於心!”
??“這麽見外幹什麽,趕緊去救人!”
??希恩再三謝過,又說道:“麻煩陳老板幫我盯一下船,我去去就來。”
??“沒事,有我呢,趕緊救人要緊!”
??“好,我去了。”說著,希恩便飛奔荷蘭人的府邸而去。
??望著希恩遠去的身影,陳老板神色憂慮地歎了口氣,眼神之中,淚水欲下。
??“老頭子,還發什麽呆,你忘了司令大人交代的任務了麽?”旁邊從碼頭上,不知何時閃出一名荷蘭水手,卻戴著汗人四方巾,穿的也是明人常見的粗布麻衣,不看臉,還真讓人以為是個漁夫。
??“好,我做了這事,司令大人答應我的事情,能否兌現?”陳義祖握緊拳頭,揪心一般的痛苦。
??“你放心,司令大人說話算話。”
??“好。”
??水手從碼頭上,搬來一個箱子,陳義祖打開一看,各種羊皮卷。
??拿出其中一卷,摸著粗糙的邊緣,陳義祖看到上麵勾勾勒勒畫的航海草圖。
??“好,搬到船長室。”陳義祖命令道。
??他看著遠處黑潮湧動的天際線,長歎一聲,神衰誌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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