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過年(九)

  “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問。


  ??“看風景，你呢？”


  ??“真巧，我也是。”我慢慢向前挪了一步，發現他沒再靠近，才加快腳步走到他旁邊。


  ??“喂，小夥多少歲了？”我問。


  ??“20。”


  ??“還在上學嗎？”


  ??“嗯，大一，現在放寒假了。”


  ??“哪個學校？”


  ??“清華。”


  ??說實話，他的成績能上清華我一點都不驚訝。


  ??“你父母知道你在這裏嗎？”


  ??“不知道，他們平常不怎麽管我，一年到頭也不往家裏打電話，過年過節也不回家。”


  ??“你就沒有朋友嗎？”


  ??“沒有，所有人都把我當作空氣一樣，不過我都習慣了。”


  ??我點點頭，向後退了一步，盯著他的動作。


  ??“你害怕我跳下去嗎？”他回頭看我。


  ??“我們離這裏遠點吧，這裏太危險了。”我拽了拽他的衣服。


  ??他轉過頭，看向遠方。“我倒不覺得這裏有多危險，對我來說，這裏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先坐下來好不好？”


  ??“好。”


  ??我們兩個並排坐下，用腳蹬著欄杆，今天很奇怪，竟然沒刮一陣風，天氣陰沉沉的，但是很溫暖。


  ??“你剛才說你認識我，你是怎麽……”他疑惑地看我。


  ??“啊，對，我就是認識好多人。”我搪塞過去。“哎，你認不認識薑拾柒？”


  ??“薑拾柒……我的高中同學，她救過我。”他說。“在我最無助時，一直是她在我身邊鼓勵我，幫助我，之前我想跳樓輕生過，但是那天，她把我攔住了，我才活到現在。那天以後她就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她，我問其他人，但他們都說沒有這個人，真奇怪。”


  ??他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裏揉捏。


  ??“其實你來這裏，是在等她吧？”我問。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等她。”


  ??“如果有一天你等到了，你會怎麽做？”我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緊緊地攥著手裏的那團雪，直到它們全都化成雪水。


  ??“感謝她。”


  ??我輕笑一聲，“沒了？”


  ??“那我還能怎樣？”他看了我一眼，又抓起一把雪。


  ??“我這麽問你吧，你對她是什麽感情？”


  ??“我對她？就是普通朋友唄。”


  ??“她幫了你那麽多，原來隻是你的普通朋友啊。”我輕蔑地語氣說。


  ??“是我最好的朋友，紅顏知己。”他勉為其難地說。


  ??我歎口氣，“你說的那個人，她現在過得很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生活，每天都很快樂。”


  ??“那不是很好嗎？”


  ??“對啊，你就一點不難過嗎？”我反問他。


  ??“我？我為什麽要難過？”他自嘲地笑笑。


  ??“沒什麽，算我想多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我隻能告訴你我們兩個是不可能的，我對她隻有普通朋友的感情，我不喜歡她。”


  ??嗬，好一個“普通”。


  ??“很好，很好。”我點點頭。“那天你跳樓，她自責了很久，所有人都說是她把你害死的，後來還差點退學了。”


  ??“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他驚訝道。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薑拾柒重情重義，而你和其他人一樣薄情寡義，你們根本不適合做朋友。”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後麵的雪，他也站了起來。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自己悟去，你不該來這裏的。”我轉身往回走。“別再等了，她不會來的。”


  ??“她一定會來的！我知道她心裏有我。”


  ??我止住腳步，回頭看他。“那你心裏有她嗎？”


  ??他沒有回答我，我轉過頭下了樓，拿出口袋裏的照片，發現殘缺的照片已經複原了，上麵的血跡也消失了。


  ??看著照片上一男一女穿著深藍校服站在一起的合影，我竟覺得有些可笑，那個年齡的人就是很傻，喜歡把錯覺當成寶貝來小心守護，到頭來沒幾個能真正守得住的，不是被偷了心，就是被挖了情根。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我毅然決然地把照片撕毀，扔在了旁邊的碎紙堆裏。


  ??這層樓之所以破敗，不是年久失修沒人清理，而是人們想要遺忘的太多，全部堆積在這裏，變成了這一地的棄物。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