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崖山(四)
“文先生,您的意思是,李師和明禮子是同一個人?”常勝問。
??“種種跡象都表明,是的。”文逸點點頭道。
??“常某卻不這樣認為。”常勝則否認道:“李師行事光明磊落,頗具君子風度,他沒有必要,也不會對常某隱藏身份的。”
??文逸不置可否的一笑道:“常兄既然認定那‘李師’是個光明磊落的豪傑,文某若一再詆毀,倒是顯得文某小家子氣了。但是文某可以保證,終有一日,常兄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來日之事,自然要等到來日才會知道結果。”常勝則搖著頭說道:“常某這一次站出來,除了和文先生說明一切之外,便是要報答張大俠的恩情——既然文先生現在需要識字的人幫忙,常某很樂意幫這個忙。”
??“既然如此,那麽就有勞常兄了。”文逸大方的答應了。
??“文先生,俺胡力有話說!”不等文逸答應,胡力已經從隊列中站了出來,甕聲甕氣說道:“我等追隨莫大俠、文先生,是要造反!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既然如此,常大牛這個奸細就不該參與!我等兄弟,也不會將自己的底細,透露給這個奸細!”
??“對!胡大哥說的有理!”
??“沒錯,不能信任這個叛徒!”
??“若是他拿著咱們的花名冊,去找那什麽‘李子’,豈不是授柄於人?”
??“是啊,這位兄弟說的在理啊,這麽重要的東西,絕不能讓他來做……”
??隊列之中,附和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對待常大牛的問題上,大家的態度出奇的一致。
??文逸也不惱火,隻是微笑著說:“除此之外,諸位還有其他的意見麽?”
??“我等隻是不願意與這叛徒為伍,沒有其他的意思。”胡力說道。
??“好,既然如此,那文某就以人格擔保,常兄絕不會再次背叛大家——隻要他在我們身邊一天,他就是我們的兄弟!”說著,文逸的笑容慢慢斂去,放緩了語氣說道:“諸位若是還有什麽疑問,就與張凜說吧。”
??說完,竟再不理會憤憤不平的眾人,轉身便走。
??眾人還想再說,卻看到張凜冷著臉擋在前麵,那銳利的目光,直讓眾人將到嘴邊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裏。
??“按照文先生的意思辦。”張凜的話如他的目光和表情一般冰冷,不帶任何感情,“劉超,你來問話——常大牛,你來記錄!”
??張凜說話的語氣雖然生硬冰冷,但其實卻很講究說話的方式——他仍舊稱呼常勝為“常大牛”,也就是提醒眾人,忘記他真實的身份,忽略他今天說的一切。
??張凜的命令,明顯比文逸好聲好語的勸說更有約束力——不等他再說第二遍,劉超已經開始從頭詢問了。
??隻是,細心的劉超發現,這一次某幾個人呢的回答,與第一次有了些許不同,顯然,大家並沒有完全按照文逸的吩咐去辦,那些城府較深的人,或多或少隱藏了一些個人情況……
??整個過程中,張凜都沒有說話,但他卻將每一個細節都記在了心裏——尤其是那些前後說法不一的人,其中,以胡力為代表——劉超第一次問話的時候,他簡直像個話癆,可劉超第二次問的時候,他卻隻報上了自己的名姓,而後隨便敷衍了兩句,就無話可說了。
??張凜沒有再說些什麽,因為曾管理過一個幫派的他,深深的知道,任何一個幫派之中,都會存在或大或小的矛盾,但是有些矛盾,隻要不影響到幫派的根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其放置一旁,任其慢慢冷卻,若是非要將其擺在明麵上解決,讓那些矛盾變的公開,非但不會對幫派有實質性的幫助,反而會增加不必要的矛盾。
??管理幫派,有些時候就和持家一樣,有的時候,確實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稀裏糊塗就好——若是刻意追求完美,反而會適得其反,埋下更大的隱患。
??張凜拿著常勝寫好的花名冊去找文逸,文逸卻看都沒看就將其放進了懷裏。
??“你不看看麽?”張凜問。
??“現在沒必要看。”文逸搖搖頭說。
??“那要何時再看?”張凜繼續問道。
??“也許很快,也許永遠都不會看。”文逸的回答,跟沒說一樣。
??張凜劍眉微皺道:“那你還激化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又是何意?”
??文逸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想要看透一個人,最好的時機就是看他麵臨矛盾時做出的選擇!如果常大牛不主動站出來,我也是要在眾人麵前揭穿他的身份的——這一招,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那這個冊子,豈不是成了毫無用途的廢物?”
??“非也,非也。”文逸笑著搖頭說道:“非但不是廢物,對比之後這些人的表現,再看看他們當初對自己的評價,反而能更深入的了解他們的性格——這個冊子,可是能看出這二十七個人性格本質的關鍵證物啊。”
??張凜越聽越糊塗,但他卻是個執拗的性子,越是想不明白,便越是要想——於是,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這思考的直接表現,便是沉默。
??這時,唐沁幽幽飄了過來——是的,就是“飄”,她紗衣漫飛,步履虛浮,身姿曼妙,簡直就像是在甲板上滑行。
??“明禮子對常勝的所作所為,隻能看出來他愛收買人心。”唐沁幽幽說道:“可是你,文逸,你卻想要控製人心!從某種程度來說,你比那明禮子還要陰險。”
??“文某不是要控製人心,文某隻是想了解自己的屬下……”
??“文跛子,你可真夠無恥的!”
??隻聽一個聲音自甲板下飄出來,直讓文逸變了臉色,張凜停止了思考,就連唐沁的身體也是顫了一顫。
??莫降忽然就醒了,而且醒的毫無征兆!!
??文逸急忙轉頭望過去,卻看到在船艙的出口處,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在韓菲兒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登上了甲板!
??那不是莫降,還能是誰?!
??“唯戰兄,你怎麽醒了?!”文逸大喜過望,一時間竟然口不擇言,問了句廢話。
??“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醒了,我也就醒了。”莫降笑著回答,他的聲音很是虛弱,甚至有點沙啞,他披頭散發的樣子,卻很是灑脫,一件大氅,被他隨意的裹在身上,一雙鞋,被他趿在腳下,他這一副尊榮,倒是和那放浪形骸的魏晉名士有幾分相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文逸仍舊說著廢話,拖著殘掉的那條腿,向莫降走過去。
??莫降卻給韓菲兒打了個眼色,而後韓菲兒攙著莫降側移一步,躲開了文逸,讓文逸撲了個空。
??“沁姐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莫降鄭重的對著唐沁鞠了一躬。
??唐沁躲也不躲,受了莫降這一禮,可嘴上卻說:“小笨蛋,姐姐可不記得什麽時候救過你。”
??“我失去理智之時,若非沁姐姐一番安撫,若非沁姐姐對我用了安魂催眠之術——我恐怕會一直到鮮血流幹,體力竭盡時才肯倒下。”莫降鄭重的說道:“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姐姐讓我看到了你的臉……”
??“這件事,不要再提了。”唐沁似乎不願舊事重提。
??可文逸卻聽了個清清楚楚,他吃驚的問道:“你看到了她的臉?”
??“是啊,還不止一次。”莫降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沁姐姐是你的老情人,可兄弟我隻是看看她的臉,又沒有什麽非分之想,也算不得對兄嫂不敬吧?”
??“唯戰兄,不是這樣的。”文逸也悄聲解釋道:“她成年後,曾立下重誓,看到他的臉的男人,都要死……”
??“那你為何還厚顏無恥的活著?”莫降瞪了文逸一眼問。
??“我……我哪裏厚顏無恥了?”
??“我被漢皇之血反噬之後,你為何不去救我,還要阻止菲兒去救我?”莫降問。
??“這……這不是唯戰兄你的意思麽?你利用最後一點殘餘的理智遠離我們,不就是想要我們遠離危險麽?我若是去救唯戰兄,被唯戰兄傷了的話,豈不是會讓你寒心?”
??“是麽?”莫降雙臂骨折,隻能用眼神來傳達自己的情感,所以的表情很是誇張。
??“是的。”這一次替文逸解圍的,是唐沁。
??“如此說來,你們都沒有被我誤傷嘍?”莫降問。
??“其實……也不盡然。”文逸說著,看了韓菲兒一眼,意思是,難道你沒有跟莫降講清楚他失去理智後發生的事麽?
??“這不能怪菲兒,是我堅持要到甲板上看看的……”莫降說著,目光從眼前這幾人身上一一掃過,他看到這幾人都是完好如初,疑惑的問道:“我傷了誰?”
??“你的徒弟,王維翼。”韓菲兒答道。
??莫降微微一愣,旋即問道:“他……沒事吧。”
??“命懸一線。”韓菲兒說,“不過,還沒死。”
??“菲兒,說話大喘氣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莫降說,“他現在在哪?”
??韓菲兒回答道:“就在船上,另一個船艙中靜養——有王家的人專門照料。”
??“馬上帶我去見他。”莫降說著,就要轉身返回船艙。
??可是,莫降突然登上甲板的動靜,已經驚動了船尾的二十七人。
??不等莫降離開,他們已經來到了莫降的麵前,除了常大牛之外,剩下的二十六人一齊單膝跪地,高聲喝道:“見過莫大俠!”
??文逸提醒道:“現在,你們對他正確的稱謂,應該是——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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