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往何處去
“依稀又回到了在宿舍和胖哥一起把酒言歡的日子。”在未封的陽台上,周嵩望著天空中躲在雲層後麵的彎月,感慨了一句。
“範熙?”唐小潔抬起頭。
“是啊,他很照顧我,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常會陪我坐在宿舍的陽台上,喝啤酒吃燒烤,看月亮,聊天。”周嵩望著不遠處的教堂尖頂:“有一次我們還把空啤酒瓶往樓下扔,發泄不滿——當然是看好了沒有人的情況下。
“意思就是小潔沒有照顧你,所以你心懷不滿唄。”唐小潔微笑著為周嵩在玻璃杯裏添滿了啤酒。
月光很白,啤酒上漂浮的泡沫很白,都沒有唐小潔的大腿白。
少女慵懶地靠回藤椅上,她的長發在腦後盤成了一個髻子,穿一條牛仔短褲,上身的露臍裝顯出姣好身材的小蠻腰來,一對塗著紅色指甲油的白皙裸足形狀完美。
麵前是一張小塑料桌,桌上是點外賣來的啤酒、燒烤和她自己拚湊的兩個下酒菜,桌子的對麵是使她憐惜的憂鬱少年。
“沒有,此時此刻,我的心裏隻有感恩。”周嵩狠狠地從串上扯下一塊肉,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有這種前科你還敢去派出所,你是應該感恩。”唐小潔笑道。
“可惜,胖哥現在有了自己的安樂窩,再也不能陪我瞎胡鬧了。”
“吃醋了吧?”
“吃什麽醋?”周嵩一怔。
“妒忌人家有這麽好的老婆。”
“嗐!”
“其實鬱盼望比袁月苓適合你多了,而且她也喜歡你。”唐小潔認真地說。
“你瞎說什麽呢……”
“隻不過,既然是我先來的,那就算排隊接盤,她也得在小潔的後頭。”
“……”
唐小潔素來喜歡開一些曖昧的玩笑,周嵩早已習慣,此時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遂隨口轉移話題:“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
“你知道這句話對女孩子說,是告白的意思嗎?”
周嵩苦笑道:“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我的玩笑。”
唐小潔差點脫口而出“周嵩,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忍住了。
她沉默了一會:“反正,沒有了胖哥,還有唐小潔陪著你。Ihereforyou.”
一陣夜風吹過,頗為涼爽愜意,唐小潔耳畔的發梢也隨之飄舞。少女那雙大得出奇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樣澄澈,眼角微微上揚,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謝謝你。”周嵩感動地說。
“謝毛線謝,喝酒。”唐小潔脖子一仰,先幹為敬。
“幹!”周嵩也一口悶。
“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唐小潔問。
“她說要分手冷靜期,那就等著唄,”周嵩說:“現在我做什麽應該都是負作用吧。”
“你可能不愛聽,我倒是覺得……如果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等著的話,最後可能凶多吉少。”唐小潔說:“畢竟我是女生,更了解女生。”
“那怎麽辦,現在就殺到古納額爾去?”周嵩陷入思索。
“知道她家在哪兒嗎?”
周嵩拿出手機,給唐小潔看袁月苓的身份證照片:“我早就拍下來了。”
袁月苓的身份證照片好像還是高中時候拍的,照片上的小丫頭黑不溜秋,一股土味兒。
“身份證上的地址也未必是現在的住址……不過,總算也是個線索。”唐小潔歎了一口氣:“所以,你還是不打算放棄吧?”
“我不知道,”周嵩說:“理智告訴我,是該放手的時候了,實際上,我擔心自己做不到。”
“……那也很正常。”唐小潔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她說已經在火車上了,是騙你的?”
“想過,”周嵩說:“狗是不能上火車的,她隻能托運、寄養或者放在朋友家裏。寄養的費用很高,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可能舍不得。”
“如果她連夜上了火車,那就說明下午她就辦好了托運,但是下午的時間很緊張。”唐小潔接道。
“她說自己已經上了車,可能是想讓我別再找她,”周嵩續上一根煙:“如果她還沒走,可能會明天一大早去辦托運。”
“最大的可能性是,她把狗寄在何思蓉家裏了。”唐小潔分析道。
“甚至可能她人也在那裏。明天我去拜訪一下何思蓉,看能不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周嵩道:“另外,老毒物如果知道點什麽,應該會透給我。”
“未必,你會為了兄弟得罪老婆嗎?”
“會的吧……不知道。”
唐小潔拿出手機,搜索著什麽:“匯南辦理寵物托運的店總共就隻有幾家,明天我去其中一家等著,剩下幾家我也搖人去堵著。”
“這麽麻煩你,而且還興師動眾的,不好吧?”
“那就算了吧。”唐小潔故意這麽說,把手機收了起來。
“別,別,那就麻煩你了。”
……
……
次日,周嵩醒得很早。
做了一宿噩夢的他不敢再睡,可是不睡的話也隻是停留在另一個噩夢中。
周嵩的胸口有些疼,他起身,習慣性地去客廳檢查生氣的狗糧和水還夠不夠。
對著空空的狗窩發了一會楞,他才緩過勁兒來。
對那條老狗,她倒是更有不離不棄的決心呢。
周嵩笑了起來。
……
天亮以後,唐小潔送他去了何思蓉的出租屋,自己徑直去寵物店堵人。
何思蓉的住處沒有袁月苓,也沒有狗,周嵩盤問了她一會,沒有任何收獲。
走的時候,何思蓉讓老毒物送他。
“兄弟,我會騙你嗎?”老毒物勸道:“要是何思蓉真的窩藏要犯,她能瞞你我也不能瞞你的。”
“我相信你。”周嵩點了點頭。
初升的太陽有些晃眼,周嵩渾渾噩噩地不知該去往何方,不知不覺竟又回到了11號寢室樓的門口。
樹上的蟬開始鳴叫起來,周嵩坐在宿舍樓的門口發呆。
學校裏的人好像也少了很多,但還是偶爾有路過的學生和他打招呼。
“周代會長!”
“老周!”
“周公!”
周嵩麵帶微笑,禮貌回應。
男人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控製自己的情緒,喜怒不形於色,周嵩對自己說。
他扭頭望向11幢宿舍黑漆漆的門廊走道。
這個地方,曾經是周嵩心目中的“聖地”,兩年多來,他曾經無數次在這裏坐著、站著、徘徊著、隱藏著,就為了等袁月苓從這裏走過自己的眼前。
那時候的袁月苓比現在更有活力,剛從小地方來的她,穿著很樸實,臉上還帶著一些鄉村的氣息。
少女胳膊裏夾著課本和筆記,穿著七分中褲、塑料涼鞋和肉色短絲襪從那個黑漆漆的門廊裏走了出來,目不斜視地從周嵩身邊快步走過。
周嵩熟練地跟了上去:“早啊袁月苓。”
“滾。”袁月苓說。
“你幹嘛這麽對我,我隻是想和你做朋友。”周嵩一邊誠懇地說,一邊亦步亦趨。
“滾。”袁月苓再次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你為什麽這麽固執呢?為什麽就不能和我談談,談一次就好。”
“滾。”
兩個人就這樣走向學校的食堂、教室或者圖書館,路上的行人早已見怪不怪,微笑著朝倆人行注目禮。
少女將書抱在胸前,一路競走著,少年在她右後方,倆人好像一對吵鬧的情侶,朝圖書館方向走去。
“你別跟著我了!”袁月苓終於說了一句除了“滾”以外的話。
“誰跟著你了,我也上圖書館去學習。”周嵩說。
袁月苓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轉身朝教室走去。
當然,周嵩沒有放棄。
少女忍不住跑了起來,在轉彎的時候滑了一下,摔倒在地。
周嵩一驚,伸手去扶,已經晚了。
少女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隨後推開了周嵩伸來的手:“別碰我!”
於是周嵩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不動。
袁月苓自己爬了起來,檢視著褲子膝蓋處的破損。
“月苓,你小心一點呀。”十七歲的少年站在她的麵前,又是手足無措,又是心疼。
“你有病吧你!”袁月苓用古納額爾的方言罵道,揮拳打周嵩的胳膊。
少年一動不動站著,任憑她打。
“你為什麽就不能放過我!”少女尖叫道。
“你為什麽就不能給我一次說話的機會?”周嵩委屈地說。
袁月苓氣急敗壞地用腳踢著周嵩的小腿,而周嵩隻是站著,靜靜地看著她。
真是可笑啊,周嵩想。
他在校園的花崗岩小徑上停了下來,看向路旁的大石頭。
周嵩擦了擦那塊大石頭,輕輕地坐在上麵。
那一天,袁月苓就是在這裏摔倒的,把他踢得夠嗆。
其實說實話,也並不怎麽疼,但就是很可笑。
自己當年怎麽會做這麽丟人的事情……如今想來,簡直像個潑皮。
周嵩對著當年的自己搖了搖頭。
可是,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麽不同呢?
不還是在滿世界地找她嗎?
周嵩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出示學生證,走進圖書館。
他上了二樓,習慣性地望向了窗邊的位置。
袁月苓總是喜歡坐那個位置,而她待在圖書館的時間又很長。
周嵩走過去,在袁月苓同一張桌子的斜對麵坐下。
少女就好像沒有看到周嵩一樣,隻是繼續奮筆疾書。
換位置是沒有意義的,反正不管換到哪裏,周嵩都會跟上來,她索性無視之。
學霸張雅琴替她的室友出頭:“喂,這裏有人了。”
周嵩笑笑,不理她,隻是翻著手裏的《科幻皇帝》雜誌。
袁月苓似乎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書本上,但是過了好久,一本薄薄的冊子依然停留在開頭的幾頁。
好幾次她端起水杯,周嵩都認為下一秒這杯水會賞光來到自己臉上。
周嵩凝視著那張臉,好像永遠也看不膩一樣,好像能用目光把她吞下肚子。
當年自以為是深情,現在想來,不過是癡漢的樣子罷了,周嵩搖了搖頭。
“學……學長,您有事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周嵩定了定神,眼前的人當然不是袁月苓,而是一個漂亮的學妹。
“抱歉,”周嵩禮貌地挪開了眼神:“我隻是在想事情,想到出神,沒有在看你。”
“噢……”那學妹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失望。
緊接著,她又小聲說道:“周學長,可以問您要一個微信嗎?”
“什麽?”周嵩一愣。
“別誤會別誤會,”學妹漲紅了臉,連連擺手:“我知道學長和袁學姐很恩愛,我隻是仰慕學長,想要認識一下而已……”
學妹的聲音越說越小,周嵩已經把二維碼遞到了她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