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鋒芒 3
鐵蛋兒被抱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渾身泛著一股子不正常的青灰,解開了衣裳,背上隻有一個烏青烏青的手印,觸目驚心,看的人心裏發毛。
那根本不像是人的掌印。
有人說,鐵蛋兒是被山魈推下了山。
那晚回來之後,村裏的大人就神色詭譎的一再警告自家的孩子,不許再去山上玩!
而鐵蛋兒爹娘卻連夜用平板車拉著鐵蛋兒去了縣城裏的醫院。
袁嶼一個人坐在自己家的院子裏,看著漫天繁星,心裏有些疑惑,為何上山的時候,不曾發現山路下的那灰蒙蒙的死氣?
這些死氣,就像是後來平白出現的一樣,山魈?袁嶼是不信的,他隻是覺得古怪,可哪裏古怪,他說不上來!
第二日果然沒什麽人進山了,鐵蛋兒娘在縣城醫院裏守了一天。
而臨後半晌的時候,順著江邊的路上,村子裏開進來了一輛黑色桑塔納。
人都在地裏幹活,所以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隻以為是路過。
而那輛桑塔納,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了袁嶼家破舊的門外。
大概是頭一次坐這四個輪子的東西,鐵蛋兒爹勾著腦袋,榮幸的一臉紅光,見到了地方,才戀戀不舍的準備下車,卻不知道怎麽開車門,坐在裏麵抓耳撓腮的扣弄了半晌,最後惹來一聲不耐的輕笑。
鐵蛋兒爹很狗腿的把一個麵帶黃須的半老男人請進院子裏的時候,袁嶼正在一筆一畫的寫著字。
袁嶼寫的很用心,連自家院子裏站了兩個人也似乎沒有發覺。
鐵蛋兒爹諂媚的指著袁嶼要說什麽,卻被黃須男子擺手打斷。
看著青石板上蘸了水的筆走龍蛇,黃須男子臉上原本的不耐閃過一抹驚異。
這些字鐵蛋兒爹是看不懂的,他隻是發現身旁自己好不容易請回來的蔣師父,臉色正變的越來越凝重。
“後生,你這一手字,是誰指點教給你的?”
黃須男子終於還是說話了,語氣放的很緩,眼睛卻死死的盯著袁嶼手中的筆,活了這麽年,他自問還是有幾分眼力的,這筆,應該是個老物件。
袁嶼抬起頭,平靜的眸子中微微有些意外,看見鐵蛋兒爹的時候,眉頭微微皺了皺。
“小子,這是蔣通蔣師父,人家蔣師父可是咱江西龍虎山的外門俗世弟子,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派,你說人家看的墳有問題?嘿!”
鐵蛋兒爹麵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袁嶼,努力的想從袁嶼的臉上看出一點兒膽怯或者惶恐出來。
可袁嶼隻是點了點頭:“哦!”
隻有一個哦字,這讓鐵蛋兒爹很失望,也有些不甘心。
袁嶼卻是不管的,他隻是慢慢的收起了筆,很認真的盯著鐵蛋兒爹:“若墳沒問題,對你們家自然沒有壞處,更沒有什麽損失,若真有問題,提早發現了,對你們家難道不也是有能防患於未然的好處嗎?可是既然如此,叔,你為何對我不曾有過一絲謝意,甚至還特意到此處來刁難我一個孩子?”
一席話,聽的一旁的蔣通眼中一亮,再也隱藏不了心中的詫異。
而鐵蛋兒爹臉上卻更難看了,麵紅耳赤:“你誣人祖墳……”
袁嶼輕輕的把筆重新裝進木頭盒子裏,麵上有些冷,指著蔣通問鐵蛋兒爹:“他為你家看墳,便是挑風水,你還要倒給他錢,我說出來,便成了衝撞你家祖墳?反過來要記恨於我?”
說到最後袁嶼發出一聲冷笑:“既然如此,你隻當是我不懂事,胡說好了!不要跟我一個十歲孩子計較!那破家絕後的墳,你們家就繼續供著吧!早晚會把自己全家性命也供進去的!”
這樣的話一說出來,不管是鐵蛋兒爹,還是蔣通,臉色都變了。
對於鐵蛋兒爹來說,袁嶼的話即讓他憤怒,又讓他心裏止不住的恐懼,因為自己兒子身上那觸目驚心的掌印,讓他做不到完全無視袁嶼的話。
而對於蔣通來說,袁嶼的這番話,則是徹底的讓他心裏沉了下來,因為風水是他看的,墳也是他點的,袁嶼的話,幾乎等於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臉,吃這碗飯的人,一旦出錯一次,手裏的飯碗也就等於砸了一半兒。
所以蔣通揪著顎下黃須,目光陰沉的看著袁嶼:“後生,分金尋龍點穴陰陽宅的本事,我蔣通雖然學的並不算太精,可也斷斷不會出現這樣害人主家的事!小小年紀,可知禍從口出這四個字?”
袁嶼沉默了半晌:“你去看了嗎?”
蔣通有些愕然:“我當初記得清清楚楚……”
“當初是當初!你連看也不看,就來這裏咄咄逼人,難不成看我無父無母,你們龍虎山的道長們,也要來欺負一下我嗎?”
袁嶼有些委屈,紅著眼,胸口起伏。
蔣通神色微愣,麵上閃過一抹尷尬,自知如此逼迫一個孩子確實有失風範:“小兄既然懂些門道,不如我們一同再去看一看?”
袁嶼猶豫了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車過不了江,要去江對岸山上的話,隻能繞很長很長一段路才有橋,所以,三個人依舊步行而去。
剛到了那片山,袁嶼的臉就變了,小臉煞白。
蔣通和鐵蛋兒爹看著咬著嘴唇出冷汗的袁嶼,滿臉的不解。
袁嶼看著蔣通,指著山坡下的凹處問:“你看不見?”
蔣通一頭霧水:“看什麽?”
袁嶼便沒有再說什麽了,山凹下的那青灰霧氣,隻隔了一天而已,幾乎有彌漫出來的衝天之勢,青灰色霧氣的最外側,已經泛起了一絲的猩紅。
屍氣,有灰、黑、青、紅不同的顏色,色愈重,而屍愈邪。
當初周相人能看到張屠臉上的赤白邪氣。所以袁嶼以為所有像周相人那樣的人,便都能和他一樣看見這種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可是蔣通麵上的困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裝的。
而蔣通,眼睛狐疑的盯著袁嶼,他很想知道這個半大的孩子到底看到了什麽,良久,蔣通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瞳孔猛的驟縮,又在一瞬間恢複過來。
蔣通自嘲的一笑,不可能的!能憑一雙肉眼望氣的人,那都是手段通天的大存在,這個鄉野間十歲的孩子?實在荒唐!
如此想著,蔣通輕笑著伸手在袁嶼腦殼輕輕拍了拍。
越往前走,蔣通心裏便卻漸漸的開始下沉,有些不安了,因為鼻子裏,開始有若隱若無的腥臭味兒鑽進來,讓人惡心難受想吐。
蔣通知道,這是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