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骨 下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仿佛電光石火一般。


  蘇安倒是看到了,劉子況也察覺到了,但是林泊震驚於舊骨那顆落了地還能言語的腦袋,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就在他的身後。


  先前被苦於交戰的二人完全忽略了的,那一團流轉形成氣旋的黑霧,彼時仍舊沒有消散。而正當落地的頭顱嘲笑著林泊的真與狂妄的那一刻,那團霧氣卻突然動了。


  它猛烈地扭曲著,然後,一隻鬼爪從內突刺而出,鮮紅銳利的指甲直指林泊毫無防備的咽喉。


  太近了,來不及的。


  “林師弟心!”劉子況察覺到異樣之時便早已疾呼出聲。林泊也感受到了向自己疾馳而來的氣流,他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何舊骨還活著,又為何出現了又一個它,隻能本能地迅速屈膝側身,意欲拔出劍來格擋舊骨的攻擊。


  可是,來不及。


  劍刃方才出鞘半寸,舊骨的鬼爪便已逼近了林泊脆弱的側頸。它的臉與身體也從霧中浮現而出,獰笑著將未能成功反擊的林泊擊倒在地,指甲已經劃破了他頸側的皮膚。舊骨則俯身過去,狠狠地用獠牙撕開傷口,吮吸著從中溢出的血液,同時用手緊緊擎住林泊的下頜,赤裸的雙足踏在他仍舊想要拔劍的雙手手掌之上,使他難以動彈。


  它貪婪地吸食著林泊的血液,而隨著迅速的失血,林泊明顯地開始失力,似乎馬上就要撐不住了。


  劍影連閃。


  腳踝、手腕、脖子。


  劉子況的劍毫不停頓地揮向舊骨。它緊握著林泊脖子的手、踩踏著林泊手掌的腳,以及它吞咽著鮮血的喉嚨……


  他的劍足夠快,也足夠準確。舊骨的腳踝與手腕均應聲而落,但它毫不在意似地冷笑著,控製著它的霧氣再度聚集,身形一潛,就這樣消失在了黑霧之中。


  舊骨拉開距離,放開了林泊,黑霧繚繞之間它的斷肢依舊飛快地生長而出。它以手背擦去嘴唇上沾染的鮮血,挑釁地笑著,“子修為不錯嘛……多謝了這點血液,老子可是變得更強了!”


  是分身嗎。從那霧流之中形成的,並不像是單純用霧氣凝聚出的粗糙傀儡,而是能力與本體完全一致的,舊骨的“分身”。


  劉子況並未急著進攻,他反而從地麵托起林泊的身體,扶著他的頭,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瓶子來,似乎在給他喂什麽藥。而舊骨居然也對他放任不管,它不知何時撿起了自己掉落在地的另一個頭顱,此時將它雙手捧於身前,嗤笑著將其上貼著的符紙輕易撕了下來。


  “嗬嗬,鎮鬼符?就憑借這般貧弱的東西也妄想擊敗老子嗎?真,實在是真啊……”


  隨著符紙的脫離,那顆獨立的頭顱從舊骨的鬼爪之中一躍而起,然後飛向先前那具失去頭顱的軀體,落回了它的肩頭。


  它轉過身來,與“自己”並肩而立。兩具身體同頻地扭動著脖子,其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哢聲。“它們”一步步地逼近了劉子況,而劉子況仍舊以後背對之,並未回頭。

  整個場麵都詭異至極。


  “怎麽了,人類?你當真以為我不會就這樣偷襲你嗎?還是你已經放棄掙紮了?”


  話音未落,舊骨的兩個身體竟然又被纏繞的霧氣粘合在了一起。它的兩個軀幹與腿部都彼此融合,但四隻手臂與兩個頭顱卻都保留了下來。濃霧彌散,它的體格明顯比先前再度健壯了不少,不僅是股價變得愈發高大,肌肉也是虯結隆起,滿溢著爆炸的力量感。


  它的兩個頭顱一個向前,一個向後。前額生長的鬼角如幹枯的樹枝一般相互纏繞,向上彎曲地生長。四隻手臂上均生長出了黑色的骨刺,尤其是手肘彎曲處,其後部突出的骨骼如彎刀一般銳利駭人。


  舊骨的確並不打算白白放棄這個大好的進攻機會。它將四隻手臂一同揮出,頓時妖風大作,形成一個更大的旋風,將它本身與麵前的劉子況一同裹挾起來。飛沙走石之間,黑霧湧動著,將蘇安的視線徹底隔絕了開來。


  蘇安躲得太遠,此時隻能在瀟瀟的風聲之中勉強聽到些許金屬敲擊碰撞的聲音,根本無法辨認爭鬥究竟是誰出上風。


  不過他想,贏麵或許更偏向那隻名叫舊骨的惡鬼。畢竟先前劉子況都隻能與它打得膠著難分、不見優劣,而此時它似乎又更強大了一些,按理,應當是它會獲勝才對。


  不過那個叫做劉子況的少年人……


  蘇安嘖了嘖嘴。劉子況年紀分明還要比林泊上一些,卻被叫做“師兄”,並且林泊對他的態度可謂是恭恭敬敬,並無絲毫不滿,由此便也知道他是個實力高強之人。況且,自從蘇安與劉子況見麵到現在,這樣短促的時間裏,劉子況的言行給他留下的印象便是:雖然謙和有禮,但卻城府極深。


  蘇安很少會在十幾歲的“同齡人”身上感受到來自於心理層麵的壓迫感。這是由於他本人便是個做事盡量深思熟慮不留破綻的人,再者,他的決策往往會避開常人的思考模式與慣常的倫理道德,隨口撒謊更是輕車熟路毫無顧忌。簡言之,他很少需要擔心,更少會擔心自己“被識破”。


  然而劉子況卻讓蘇安有了這樣的感受。


  在劉子況之前突然出現在蘇安身後,蘇安回過頭去突然之間麵對著他的目光之時,他甚至由衷地產生了些許動搖與心虛。。


  不可否認,這樣的動搖也有著其他的原因。


  畢竟在當時,蘇安臨時隨口杜撰的故事僅僅是為了應付林泊,並沒有太多的瞻前顧後。在蒙騙著林泊的時候,蘇安心中想的是,隻要他有半點察覺到不對的跡象,自己就想辦法敲暈對方溜之大吉。不曾料到的是不僅林泊對此深信不疑,甚至還幫忙找補、自我感動,順勢便把事情引向了蘇安並未預料到的發展方向。同時,劉子況到得也實在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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