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穀雨的野心
盧家車隊抵達涪陵時已經是半月之後,一路上遇見草匪兩撥加上疑似芥子的鷹犬四撥。穀雨也算大度果然說道做到,到涪陵便給了江玨刀幣九枚新幣,一枚新幣便是一百舊刀幣。
??九枚新幣幾乎是一筆巨款,江玨很大度地分了荊琦君三枚。荊琦君差這三百零二枚刀幣?堂堂黍離行宮宮主好歹也是巴國廟堂人物,她自然不差這三枚巴國立國後的新幣,但還是收下了。
??“公子,你們在涪陵隨處走走。”穀雨說道。
??江玨點頭,這是規矩,畢竟盧家商隊還要去販賣布匹絲帛。
??涪陵這個地方江玨很感興趣,因為江侯曾在涪陵與楚交戰,更是在涪陵外的烏江與夫錯賭戰。
??越過烏江再往東南走便是黔中,隻是此地現在盡數歸楚國征西將軍白鹿大王了。
??巴楚以烏江為界河劃江而治,涪陵自然屯了不少兵,烏江以東楚國征西將軍白鹿大王麾下苗兵也鎮守此地,畢竟兩國雖然停戰但隻是口頭協議,隨時可能大戰再起。
??穀雨與勞夫、仆役去販賣布匹絲帛,江玨對這些商賈之事不感興趣,於是便領澤亓官莊和荊琦君轉悠。
??“你小心點,涪陵是芥子封地。”荊琦君一路上對江玨的印象有所改善,甚至還有一點點愧疚,畢竟四次遭到疑似芥子鷹犬為圍殺之事是因為自己而起。
??荊琦君好不惱火,堂堂一個巴國太保心胸竟然狹隘到這個程度。芥子除了巴國太保這個身份外還有個身份是東境執圭,涪陵正是芥子封地。
??“在城內我想還沒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吧。”江玨笑道。
??荊琦君不由撇撇嘴,明明自己在巴國都城江城當街殺人,殺的還是謝家貴公子的仆役,現在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出城走走?”江玨雖然在征詢荊琦君意見,但腳上動作卻沒停。
??荊琦君望著出城而去的兩人隻好快步跟上。
??“公子你看,對麵的白鹿旗便是楚國征東將軍白鹿大王的軍中旗幟,傳言那白鹿大王最喜歡吃白菱黃雀,一盤白菱黃雀要幾百隻鮮活黃雀,隻取雀舌。”亓官莊指著隔著烏江迎風招展的白鹿旗說道。
??“這一盤白菱黃雀好多少錢?”江玨聽著咂舌,一盤菜肴便要幾百隻黃雀?不過他最關心的是這一盤白菱黃雀值多少錢。
??“不可估量,楚王熊冉劃給白鹿大王四五個城邑才能勉強填飽他的肚子。”亓官莊說道。
??四五個城邑,那便是數十萬人,才能養活一個白鹿大王?江玨忽然覺得悲哀。
??“這種人叫做屍位素餐之輩,”荊琦君隨江侯在涪陵與白鹿大王交手過,不可否認白鹿大王蠻力驚人,但她向來鄙夷這種屍位素餐之輩。
??“江侯為何不收回黔中之地?”亓官莊問道。
??“巴國在經曆了連年戰事再也無力支撐,能收回國土已經不易,黔中、武陵兩地實在鞭長莫及。”荊琦君替兩人解惑道。
??江玨點點頭,他親曆了南蠻之爭,彩屏的之戰雖然以白狼寨為代表的南蠻正統勢力獲勝,但整個南蠻二十萬勇士死得七七八八,南蠻至少要養民四五年才能重新重新恢複生機。
??“巴人六十萬戶半數沒有男丁。”荊琦君說出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六十萬戶,半數沒有男丁,再打下去恐怕巴人再無一個壯年男子。
??“回去吧,冷。”江玨歎了口氣。
??他最能耐冷,哪裏會怕冷?他冷的是心,他那一副鐵石心腸在聽見那個觸目驚心的數字後也忽然軟了。
??江玨的心如莽原一片,蒼茫淒涼,實在裝不下太多人。奈何他裝進了江望舒,一個裝下整個巴國的人。
??“如果巴國有難,你會怎麽選擇?”江玨很認真地問荊琦君。
??荊琦君離開江城,便意味著不再是黍離行宮宮主,江玨很想聽荊琦君的真心話。
??“我說到底還是一個巴人,”荊琦君失落地說道,“如果巴國當真有難,我又怎麽舍得袖手旁觀?”
??答案如出一轍,江望舒一生被打壓又甘心守護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荊琦君被芥子趕出洛邑學宮依舊記著巴人這個身份。
??江玨其實也算是在枳國土生土長的人,但他始終對這片土地沒有歸屬感和認同感,無論是叫枳國還是巴國。他猜測應該是因為自己是玄郎的外孫,並非巴人,所以無論是以前的枳國還是如今的巴國他都沒有認同感和歸屬感。
??江玨忽然有些後悔沒聽玄郎說完,關於娘親下落的線索也斷了,關於自己的身份來曆也很模糊。
??穀雨在涪陵城門等著,江玨並不意外,畢竟這女人能掌管一隻商隊便可以看出能力不俗,自己一行三人的動向她不知曉才是怪事。
??“公子,小女子等了好久,”穀雨愁眉苦臉說道,“涪陵布匹絲帛今年價錢低,又不好賣,還餘下大半沒有銷售出去。”
??江玨不知曉商賈之道但也知道價格低,又賣不出肯定是賠本買賣。他試探性問道:“所以現在回去?”
??穀雨雙手撚著衣角,小聲說道:“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那便是請公子再護送一程,去楚國販布。”
??江玨沒說話,三人早就覺得穀雨的動機不純,畢竟偌大一個商隊不招其餘俠客隻能是有緊要事不想讓太多人知曉,以免走漏風聲。
??穀雨見到江玨沒說話急忙說道:“我加錢。”
??“好。”江玨點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既然穀雨願意加錢他倒想看看穀雨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荊琦君略帶擔憂地說道:“這去楚國恐怕風險不小。”
??巴楚雖然劃江而治,已經停戰許久,但荊琦君還是擔憂。
??“打仗是打仗的事,不妨礙商賈,”穀雨說道,“隻要有錢哪裏去不得?”
??既然打算去楚國隻能繞道往武陵走,涪陵這裏把守嚴控不得過境。於是盧家商隊再一次啟程。
??數日後,盧家商隊繞過武陵抵達黔中,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武陵守軍並未過分為難盧家商隊,甚至江玨一路上遇見的商隊也有好幾撥,口音各不相同。
??“商賈好啊,掙大錢。”亓官莊讚歎道。他當年還是草匪時最喜歡的便是打劫過往商隊,遇見肥羊一次收獲足夠吃好幾年。然而商隊也分大小,大一些的商隊尋常草匪流寇也不敢下手,亓官莊當年的匪窩是豫州第一大匪窩,莫說是商賈,便是軍糧輜重也搶過。
??穀雨白了亓官莊一眼說道:“旁人隻看見商賈吃肉,沒看見商賈挨打。這些布匹絲帛要本錢,家丁仆役要工錢,勞夫俠客又要工錢,過關卡要收稅,過國境又要收稅,若是勞夫俠客死了還要賠錢,這樣算下來也隻夠糊口。”
??江玨不知曉其中還有這些門道,畢竟一路上他吃了解決草匪流寇便是讀書,兩樣都不耽誤。至於打點關係全是穀雨出手,一介女流能把整個商隊管理得井井有條有條不紊屬實有些本事。
??“公子不知,巴蜀兩地的織錦絲帛是僅次於鹽巴的硬通貨,在楚地價錢比起巴國要高出兩倍不止,”穀雨說道,“可惜我盧家家業小,不然做到富甲梁州又有何難?”
??雖說是抱怨,但管中窺豹,可見一斑,穀雨的野心不小,若是真能做到富甲梁州那比起一地大夫還要貴氣。
??車隊最終抵達黔中,楚地地廣數千裏物阜民豐,楚王熊冉不在乎黔中鹽水泉鹽這些蠅頭小利通通賞賜給白鹿大王。黔中是個複雜的地方,有留在黔中的枳人(巴人),有白鹿大王治下的苗人,還有楚人。不過楚國是一個包容的國度,無論是楚人、枳人、綦人、孟國人,焦國人、三苗人、百越人,隻要能為楚國帶來財富,熊冉一概納入,甚至更早一些的別國人已經徹底被同化為楚人。
??楚人是一個可怕的民族,南荊後裔,前朝遺脈,硬是從彈丸小國在七代明君的勵精圖治下成為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國。除了坐擁中原百城之地的宋國還有誰能在國力上與楚國媲美?
??果然,盧家商隊一到黔中布匹絲帛便大受歡迎,穀雨這個厲害女人硬生生將價格抬到巴國本地五倍,看得江玨都有些咂舌。
??“差點信了這個女人了,開支再多也是毛毛錢,比起這一番暴利簡直是滄海一粟。”江玨不得不佩服穀雨的魄力,過武陵時打點過關花了新幣一千,當時江玨還有些愧疚覺得自己出手一次便收一百枚刀幣有些坐地起價的意思,等現在見到穀雨的姿態才知曉什麽才是坐地起價。
??既然布匹絲帛也銷售一空,應該回巴陽了,不知道出來這麽久江侯有沒有在巴陽等急。
??穀雨心情大好,這次的收益比起去年一整年的利潤還多,要不是自己嗲嗲魄力不足單單是這一次就能賺取過去數年的利潤。
??“公子,稍等,既然都來黔中了自然不能空手回去,經商行賈最見不得的便是空手,畢竟來回都要本錢。”穀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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