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東遷
這股“瘟疫”的勢頭幾乎是不可遏製的。
由最開始的樹林往外蔓延，隨著神格的氣息減弱，產生的效果也逐漸減弱，本來還能夠影響一個人的生老病死效用，到後來隻能影響到一些氣虛體弱的人。
隻要神格的效果是隨著氣息的減弱而減弱的，那麽這件事就並非毫無辦法。
很快，幾大家族和宗門的人都開始收拾行囊，連夜往東邊遷徙，打算把整個宗門的根基都遷到更加靠東的位置去。
畢竟神格異變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如果為了照顧宗門根基而執意要留下的話，很有可能會波及到宗門上下千萬子弟的性命。
大宗門和家族們開始往東遷徙之後，相應的百姓也都開始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麽可怕的瘟疫，而是一種可以通過遠離就避免的病變。
於是一夜之間，所有的百姓也都開始在心裏盤算，收拾起自己的家底來準備舉家東遷。
但是總有些頑固的人，在自己所生活的土地上已經待了大半輩子了，無論說什麽也不肯動身往東避難。
他們寧願死在自己腳下這塊地方，也不想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去顛沛流離。
本來受命去這些地方看顧百姓和調查情況的弟子也開始出現了病變，在得知是神格作用之後，也就被調令招了回來。
一時間，十三城以西，竟然是隻剩下那些願意死在自己土地上的人，荒蕪蕭條如同萬界之末。
而十三城以東的地方，卻是熙熙攘攘，人數達到了空前的繁榮，連原本生意最為慘淡的客棧逆旅也都人滿為患。
在這紛紛奔走的芸芸眾生之中，唯有一個人最與眾不同。
那便是白汐。
萬界之中人人東遷之際，她一個人帶著行囊，在往西走。目的地正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格樹林一帶。
越往西走，所經之地就越荒涼。
這一點白汐心裏是清楚的，也有所準備。但是當她真的見到眼前的景象的時候，還是受到了幾分震撼。
整片土地上，隻有異變產生的凶獸的咆哮和各種奇形怪狀的植物在隨風飄拂發出的草葉摩擦聲，如果經過地皮上草葉繁茂的地方，還時不時有小動物經過草叢窸窸窣窣的響動。
然而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的聲音。
她白天頂著紛紛揚揚的大學趕路，晚上想去找戶人家投宿，敲遍了路邊人家的門，也沒有任何一戶人家開門。
從沒關好的窗戶往裏看，隻能看到空蕩蕩的四壁。整個房間裏已經沒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跡了。
白汐隻能自己找了沒有鎖門的人家進去，將就著在沒有搬走的破床上躺上一晚。
沒有枕頭被褥就從自己的空間法器裏取出來用，沒有能喝的水就去附近的河裏打，沒有東西吃就去跟凶獸搏鬥。
這些凶獸不過是遭受了神格異變的影響，才長成了如今的模樣，卻是沒有馬上通曉人智，白汐對付起來也還算輕鬆。
隻是這凶獸的肉的味道，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白汐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吃到這麽難吃的東西，簡直像是柳錯臣沒煉好的廢藥。
就這樣匆匆忙忙地趕著路，離西邊目的地越近，白汐就越感覺到不舒服。
——這裏的道則實在是被破壞的太厲害了，甚至已經開始像是神話裏的遠古時代。
路上到處都是一些奇怪的動物跑來跑去，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什麽花草的東西也在跟著四處奔走。
白汐根本不敢去觸碰它們，害怕它們其實蘊含著什麽致命的毒液。畢竟這種東西看起來就不正常，凶獸好歹看起來還能吃，一株長了腳能四處跑來跑去的草算是怎麽回事？
而除了活物所遵循的道則被破壞之外，天氣也受到了很奇妙的影響，明明是大冬天，但是天氣卻反複無常，本來還是豔陽高照，突然下起大雪也是常事。
白汐這才明白過來，什麽叫做“規則”。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是萬界的規則，生老病死循環往複是人界的規則。
這些本來已經被自己當做是理所當然的東西，忽然間全都被破壞了，這才是讓人覺得崩潰的地方所在。
越往西，就越能意識到，這裏的規則已經不複存在。隻有混亂的神格和真氣四處逸散，像是無人管教的家畜般橫衝亂撞。
第三天，白汐依靠著自己的雙腿走了整整三天，才終於碰見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個美貌的少婦，非常熱情地開門招待她。
“我們這邊很久都沒來過人了，村子裏其他人都搬走了，也沒見來過什麽人了。你還是頭一個呢！”她聽說白汐是過來留宿的，瞬間就開心了起來。
這夫人穿得很普通，但是身材樣貌都非常出挑，白汐甚至都開始戒備起來。
這樣的小村子裏麵，怎麽會有這種樣貌的姑娘願意嫁過來？總覺得有些奇怪。
雖然說這萬界之中多的是滄海遺珠，但是真的碰見了，還是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白汐坐在桌邊，看著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端上來一盤又一盤的飯菜，忍不住問道：“這些菜都還能吃嗎？”
畢竟之前所見到的植物都奇奇怪怪的，白汐本能地覺得有點害怕。
問出來才發覺自己實在是想得太多。這些地方的飯菜能不能吃已經無所謂了，她這些天風餐露宿的，吃的也不都是一樣的東西？
幹糧帶的本就不多，當然要省著點吃，還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找得到林楓呢。
況且都已經到這地界上了，還怕什麽？人都不怕了，還怕東西不能吃不成？
白汐在心中暗歎一口氣，抄起了筷子，率先夾了一口。
這味道……一言難盡……
還是得換個菜吃。白汐想著，又夾了一筷子別的菜。
那夫人笑眯眯的，說道：“我們這邊也就這些東西了，能不能吃也不好說。不過我看姑娘你生得白白淨淨的，又穿得講究，是來這地方做什麽的？”
白汐嚼了幾口嘴裏的飯菜，覺得味道有些奇怪，但還是竭力咽了下去，搪塞道：“家裏有人重病，這次天災之後竟然有所緩和，所以我想來這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東西。”
也不知道現在師父的情況怎麽樣了。
“你又是為什麽留在這裏沒有走呢？”白汐終於把心中所想給問了出來。
那夫人便隻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裏門。
“因為他腿腳不便，走不了。”
白汐隨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也看見裏麵的房間裏躺著個身形佝僂的老人，顫顫巍巍的，蓋著一床薄被，似乎在哆嗦。
“這是？”白汐驚訝地看向她。這夫人不慌不忙地答道：“是我丈夫。”
白汐頓了頓，沒有吭聲，隻顧悶聲吃飯。
這片土地上還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家庭，但是她幫不上什麽忙，甚至這萬界之中也沒有幾個能幫得上忙的。
所謂的上古神，其實和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族群，又怎麽可能感同身受，去幫助與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聯係的人類呢？
隻能算作是天災吧。天災人禍，神格異變又怎麽能算作人禍呢。
當初眾人去追殺離陽尊者的時候，也未曾料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會變成這樣。要是早有預料也就不會想去提前斬殺離陽尊者了。
神格的破壞力太過驚人，誰也沒有預期到。
夫人卻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情，而是緩緩地說道：“我以前曾經是個歌女，在十三城裏賣唱的，受過很多白眼。後來被我丈夫買了回來。他那時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一點也不嫌棄我。”
“後來呀，家道中落，我們也就淪落至此。他有腿傷，我年邁之後很難照料他。沒想到這次天災，我們家竟然因此得了福氣，讓我回到年輕的時候。”
她說著說著，忽然就笑了起來，看起來倒真的像是非常幸福的樣子。
“現在我又能照顧他了。他腿腳不便走不掉，那我就在這裏照顧他。反正這小山村我們也待了半輩子了，在這也挺好的。本來就是將死之人，能夠這樣過完餘生也很好。”
白汐沉默不語。
她沒有想到，這場災難當中，竟然還真的有像她一樣，因禍得福看到希望的人。
但是這樣的幸福能不能持久呢？
如果這場災禍真的能夠被林楓製止的話，那那些因此受到災禍的人都能夠重獲新生，可是同時，機緣巧合之下因禍得福的人，也不得不失去自己所得到的一切。
比如說像她師父白秦這樣的。
又比如說像是眼前這個女子這樣的。
這樣的人肯定許許多多，不隻她和眼前的女子。
到時候萬界秩序重新恢複正常，這些人的幸福也會很快落空。
沒有人能夠在這場神格異變之中得到任何好處，必然是有所損失。
“真好……”
白汐低低地感慨了一句，手上的筷子也停了下來。
口中的味道還是一樣的苦澀。
不知道這件事情，最終到底要如何去解決，又有多少人會因此受到災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