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心魔重現
我們有機可乘。
長煥本來躺在羽林聖殿後院的草地上懶散地曬著太陽,還在謀劃著什麽時候再去招些人界的工匠來好好修複一下這破損的聖殿,心中卻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個聲音。
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是長陽。
長陽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肉身,完全靠著躲藏在長煥的體內生活。等哪天長明要是不追究這件事了,或者長煥已經恢複到能夠和長明分庭抗禮的地步了,便可以再為長陽造一副軀殼放他出來。
隻是這扶桑木實在難得,恐怕現在找來的材料都大不如前了。再造出一副軀殼也不知道要費多少心力,最後得到的成品怕是還不如以前那麽好用。
長煥在心中哀歎了一聲,隨口問道:“什麽有機可乘?”
他甚至根本用不著發出聲來,隻需要在心中動一動念頭,便能夠和長陽自由對話。這一點倒是方便許多。
“我是說長明。”
長陽在他體內如是回答。
長煥一愣,心中警惕起來,說道:“我們此前已經說話,再也不動這樣的念頭。長明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最好還是由他來做這尊主,天高地大,隻要不插手萬界秩序,他自然不會為難我們。”
“那你就甘心這樣的生活嗎?我還要在你體內待上多久?”
長陽反問道。
長陽的野心的確是太大了,隨時都有可能重新迸發出來。
但是長煥沒有辦法,他阻止不了別人心裏的念頭。好在現在長陽尚且在他體內,也不可能壓製住他的神格去做些什麽事情。
“你說如何有機?”
長煥想明白這件事,便也放鬆下來,隨意接話。
像這樣躺著和長陽聊聊天也不錯,就像是鄉野村夫人界裏兩個尋常兄弟一樣,倒是頗有人界的溫馨情味。
他伸出手去,從草地上隨意拔下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裏在麵前隨意地晃悠著。
“長明的心魔越來越重了,你沒發現嗎?”
心魔……
長煥不動聲色地撚著手裏的狗尾巴草,另一隻手墊在自己的腦袋下麵,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已經回歸本體了,現在是上古神,上古神何來心魔?”
“上古神自然是有心魔,隻不過體現得不明顯罷了。他轉世為人之際已經隱隱有入魔之象,如今回歸神位,竟然是把這心魔也一並帶了上來。”
長煥掐斷了草莖,蓬鬆的狗尾巴草葉一下子掉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冷著臉伸手撣去,問道:“所以呢。”
心魔的現象自然不必長陽多說,長煥自己也眼睜睜地看著。
自從那一日他從所謂的淩霄殿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平日裏看上去似乎也還正常,但是經常像是聽到一些常人所不能聽見的聲音一般,自顧自地和想象中的人說話。
這現象太過詭異,長煥也隱約察覺到,可能是遭受了什麽打擊,心魔入體了。
但是他並不知道之前在淩霄殿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向來不願意和那群“假神”為伍。
但是長陽所能察覺到的事情也許比自己要多。
畢竟之前在人界的時候,也是長陽在長明的身邊周旋,不斷地調換著各種身份,要把長明往魔化的方向上引。
那最近長明的反常現象,恐怕整個神界除了當事人之外,也就隻有長陽知道原因了。
“既然是心魔,那便能夠反噬自身。若是我們善加引導……”
“別說了。”
長煥硬生生地打斷了他的話,根本不想再聽下去了。
他忽然覺得心裏有點惱怒,他費了那麽多心思,把長陽的神格從原先的身體裏完全取出來,再並入到自己的軀殼之中,就是為了能夠保住長陽一條命。
為了能夠彌補之前所做的錯事,能夠讓三個人之間的情誼恢複到往前。
但是偏偏,沒有一個人願意體諒自己的苦心。
長明窮追不舍,執意要去探查長陽神格的下落,想要讓他灰飛煙滅,完全湮滅在這萬界之中永世不得重生。
而長陽,也是苦苦相逼,總是覬覦著長明的地位,想要除去他取而代之。
相比之下,竟然是隻有他還在妄圖修複以往的關係,沉浸在這過去的情誼之中不能自拔!
長煥冷冷地說道:“我當時保下你的一條命,可不是為了讓你再接著做這些事的。我希望今日之事能夠就此揭過,你要是再想下手,我便放你出來,直接讓你和長明相見。到時候你們也好好好地了結一下往日恩怨。”
長陽被噎了一噎,冷哼一聲,隻能閉口不言。
長煥煩躁地坐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草葉,也沒有心思接著曬太陽了,直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起身走回了房內。
長陽的神格在長煥體內,察覺到他心情的變化,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明明是如此好的機會,卻不懂得把握,真不知道長煥究竟是在想些什麽!
如果這時候能夠善加引導的話,以林楓現在的實力,一旦入魔,必然禍及自身,到時候怕是用不著別人去誅殺,就要自己溺死在心魔幻境之中!
長陽暗笑一聲。
沒想到這麽久了,林楓的心魔卻仍舊是他的師父生角祖師。
也不知道那日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長煥沒有去打聽,長陽也無法掌控他的身體,自然也就無從得知。
但是按照長明最近的狀態來看,他竟然是出現了幻覺,似乎重回了天台山,與自己死去多年的師父重新開始對起了話!
這心魔倒是有點意思……
長陽冷哼一聲,見長煥根本不願意摻和這些事情,一時間也沒也別的辦法,索性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晚。
林楓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榻邊,安安穩穩的,看上去似乎有幾分乖巧的模樣。
冷風從窗戶裏直接灌了進來,吹得他的衣角都飄了起來,但是他似乎渾然不覺。
“師父,我明天也想去演武場看師兄們打架。”
他忽然軟軟糯糯地冒出來這麽一句,但是麵前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
林楓的眼神渙散,似乎是在和自己想象中的焦距對話一般,甚至還有些懇求的意味。
“我真的想去,他們不會傷到我的。師父,我真的想去。”
他可憐巴巴的,好像在等一個允許。
但是忽然間,像是夢醒一般。他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坐著,環顧了一遍四周。接著脫掉了鞋子,躺在了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剛剛是長煥在跟自己說話嗎?
怎麽好像……隱隱約約的有聲音。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睡了過去。
涼涼的夜風照舊從未合攏的窗子裏一陣又一陣的灌進來,隻是躺在床上的人已經無知無覺。
與此同時,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內。
生角祖師仍舊坐在案台後麵,提著筆一件一件得處理著其他人所報上來的折子,力圖為這人界的安寧和平做出點什麽貢獻。
忽然也有一陣冷風從敞開的門外灌了進來。
他哆嗦了一下,身邊的真氣猛然一亮,卻還是選擇揮了揮手,啪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來多年前的冬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冷風灌進了屋子裏,小小的林楓凍得瑟瑟發抖,卻還是固執地坐在床邊生悶氣不肯自己去關門。
他隻得從書櫃邊站起身來,走過去替他關好門。
那時候的楓兒還隻有他腰這麽高,總是喜歡去看別人打架,他怕到時候傷著林楓,便不肯帶他去。
於是楓兒便這樣坐在床邊生悶氣,不肯和他說話。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的是恍如隔世了。
隻是自己終究是修道者,修了那麽幾輩子,隻有這一生能夠得道。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也不枉自己當初設下禁術,硬生生將自己接連幾世的修為都連在了一起。
現在自己已經謀得了這至高無上的玉皇位置,又怎麽可能僅僅因為一個林楓就要拱手相讓!睡榻之側,豈容它人酣睡?
隻是……
唉。
生角祖師重重地歎了口氣,重新提起了筆。奏本上的蠅頭小楷端莊漂亮,寫得也有理有據,但是他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麽也想不出來。
楓兒……
林楓終究是他漫長生命裏短暫的一生的徒弟,如今又是歸位的上古神,勢必要危及到他在這神界之中的地位。
林楓。
生角祖師再抬起筆來,款款落下之時卻是寫下了這樣一個名字。朱紅的小楷並不秀麗,反倒有股滄桑的味道。
既然原本情深義重的師徒二人都不過是人界泱泱眾生中的普通修道者,如今一個是玉皇,一個是上古神,自然與這師徒一心一詞再無幹係了。
若你當真要與我去爭這神界權位,二人之間,也隻好刀鋒相向!
到時候,休怪我無情。
“啪”的一聲,生角祖師手裏的毛筆重重地戳了下去,竟然是直接攔腰折斷。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毛筆,竟然是慢慢地勾起嘴角笑了起來,蒼老的臉上頭一次浮現出了與年齡不相符的輕蔑感。
我憑本事當的這神界玉皇,又有何人能夠與我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