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談心
一個千金小姐,自小錦衣玉食,若非曆經此難,恐怕斷難在這床粗被裏睡著吧。
嵐兮同情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輕掙脫她的手,起身走向即墨雲,見他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不禁問道:“你怎麽這麽看著我?”
即墨雲道:“過了三年,到底是變了些,說話做事,也有些大人的樣子,換做從前,你已和那青簫打起來了。”
嵐兮扁了扁嘴:“什麽變了,我向來都是這樣的。”
即墨雲微笑:“才剛說你有大人樣,立馬就原形畢露了。”
嵐兮還要回嘴,突然,一縷笛音嫋嫋傳來,笛聲蕭瑟,似有無盡心事。
嵐兮心中一動,料到定是關山月所奏,不由狡猾地一笑:“我出去看看。”
話音方落,人已溜出去了,即墨雲搖了搖頭,起身理了理衣袍,托起劍匣,也走了出去。
嵐兮循聲而來,見關山月獨坐草叢裏,隔著一人的距離,也跟著席地而坐,關山月見有人來,便漸漸收了笛音。
嵐兮驚歎道:“我還以為你這笛子隻用來打架,做暗號,原來,你真的會吹啊!”
關山月苦笑:“吹得不好,有辱姑娘清聽。”
嵐兮擺擺手:“好不好,橫豎我也聽不懂,對了,你師妹呢?”
關山月歎道:“在前方水邊。”
嵐兮問:“你師妹還在生你的氣?因為昨日你把她點暈了?”
提起昨日,關山月不由道:“嵐姑娘莫見怪,師妹她本性善良,昨日冒犯非是有意……”
他不說不打緊,一說嵐兮就有氣,她秀眉一挑,打斷道:“非是有意?老兄,我就損了她一回,她一見我就冷嘲熱諷,還大打出手,這要不是有意,那等她真有意起來,我豈不屍骨無存啦?”
關山月皺了皺眉,為難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個,師妹的生母乃風塵出身。”
“啊?”嵐兮輕呼一聲,脾氣一下子熄滅了。
關山月娓娓道來,原來木氶雪的母親出身勾欄,是木震英一夕風流看上了,納回的小妾,後來生下木氶雪,雖然木震英老來得女,極是寵溺,但因其母出身,也受過不少閑言碎語,所以從小就怕別人瞧不起,凡事都爭強好勝,更忌諱有人提到青樓、風塵等字眼。
前些年,母親病逝,不再有人提起此事,礙著木震英,誰都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木氶雪,但她心中的陰影卻始終難以消除。
這等密事嵐兮當然不知,但偏偏歪打正著,一腳便踩到她痛處,也難怪她要三番五次與自己為難。
聽完後,她唏噓不已:“我要早知道,就不那樣說了。”
關山月道:“不知者不怪,嵐姑娘不必介懷。”
嵐兮道:“不管怎樣,得罪她的是我,再如何生氣,也不該總拿你出氣。”
“不過話說回來,你對你師妹真好,我看她踹你的那一腳可沒留情,你居然就這樣生生受了。”
關山月苦笑:“你不了解她的脾氣,這一腳若沒給她踹上,下一腳她會踹得更狠。”
嵐兮“噗嗤”一聲,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倒是很了解你師妹啊。”
關山月道:“我們一起長大,我怎會不了解她?”
嵐兮眨眨眼睛,突地壓低嗓子,悄聲問:“喂,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你師妹?”
關山月一怔,繼而又黯然一歎:“白雲公子乃人中龍鳳,我哪能與他相比,師妹她……”
他沒接著往下說,但意思卻已分明。
不想嵐兮又是一陣捧腹:“哈哈哈,你多慮了,像即墨雲那種百年難遇的小白臉,是個女人見了都會心動,更何況是你師妹那樣的小姑娘。”
“但,是不是真心喜歡,就難說得很了。”
她止了笑,認真道:“畢竟她不曾真正了解過他,等她了解之後,或許就失望了,可你不同,你們青梅竹馬,有自小到大的情分,不是一個外人出現,便能輕易抹殺的。誒,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師妹是心悅你的,否則她也不會總吃那沒來由的幹醋。”
關山月聽到“小白臉”三字,不由怔住,堂堂藏淵山莊莊主,堪稱風華絕代的白雲公子,在她眼裏就是個小白臉,如何能叫他不忍俊不禁?可聽到最後,又不由一愣:“幹醋?”
嵐兮道:“你三番五次阻止她與我為敵,固然是為她好,但在她看來,倒像是有意維護我一般,她自然會不高興。”
聞言,關山月垂首:“說來慚愧,在下對姑娘確實存過不禮之心。”
“呃……”
這回,輪到嵐兮愣住,緩了一會兒,才漸漸笑出聲,她一拍他肩頭,爽快說道:“無妨無妨,見錢眼開,見色起意,見食貪吃,乃是人之本性,發乎情,止乎禮,何過之有,你既敢直言不諱,可見心懷坦蕩,我若是怪你,豈非不通人情?”
關山月本是心下惴惴,以為對方必定大怒,豈料她竟說出這番駭俗之言,不由得慨歎自己膚淺,將對方視作一般美貌女子,起了不禮之心,非但褻瀆對方,亦是侮辱自己。
當下,他起身一整衣冠,肅容作揖道:“姑娘這等人物當真舉世無雙,關某能認識姑娘,實乃三生有幸。”
嵐兮起身一扶:“什麽幸不幸的,四海之內皆兄弟,你這朋友我交定了,我欲高攀,閣下可願俯就?”
關山月喜道:“姑娘說的什麽話?承蒙青眼,在下求之不得。”
嵐兮道:“好,那走吧。”
關山月惑然:“走?去哪兒?”
嵐兮道:“去向你師妹道歉啊,做錯事當然得認錯。”
關山月道:“我看不必了,師妹做事魯莽,她也有錯,鬧鬧脾氣,過兩日便好,你若低頭,隻怕她得理不饒人,愈發沒完了。”
嵐兮道:“這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你在這等等我。”
她話一說完,也不再囉嗦,往林中閃了兩閃,便失蹤了,關山月等了好半天,正自納悶,她又幾個縱躍回來了,道:“好了,走吧。”
關山月與她並肩而行,本要開口相詢,突地想到,她或許隻是去解手而已,不禁麵上一臊,閉口不語。
“對了,關兄,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嵐兮道。
“什麽問題?”關山月問。
嵐兮訕訕笑了笑,悄聲問:“你見了秦姑娘,有什麽感覺?是不是……嘿嘿嘿……”
她話不說全,隻最後拖著長長的尾音,越笑越賊,關山月雙眉一軒,又是窘迫,又是好笑,心想這嵐兮若是男兒身,隻怕定是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