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高人
激流澆到頭頂,打在身上,如同冰刀刮過,隱隱生疼。
即墨雲緊閉雙目,盤膝打坐,讓感官的痛楚澆滅內心的邪、念。
良久良久,直到鬥轉星移,月上中天,他的身體漸漸被寒冽的溪水所侵蝕,變得麻木無覺。
他的人仿佛也成了這月下的一處景致,與自然融為一體。
他睜開了眼睛,以為已將心魔滌淨。
他跳出瀑布,涉過溪流,爬上溪石,狼狽地翻到岸上,仰天躺下。
圓月高懸,皎潔明亮,好像她光潔無瑕的肌、膚,他剛剛冷卻的心,又星火燎原般地被瞬間點、燃。
林風吹過,激起他身上一層雞皮,這又冷又熱的滋味,直令他五髒六腑翻江倒海的難受,好像頃刻間便要膨脹爆裂……
即墨雲強忍著坐起,又想跳進瀑布,突然,有人按住他的後心的命門穴上,他一驚,下意識地出手。
“別運內力,否則你會走火入魔,經脈盡斷。”那人在他背後輕促地道。
即墨雲手一凝,微微遲疑,那人又道:“別回頭,閉目,打坐。”
這是個男子的聲音,沉著內斂,又透著清風般的超然,年紀不大,卻有著遠勝於年紀的敏銳和威儀,讓人不由得卸下防備,願意信任。
即墨雲盤膝照做,那人又道:“氣沉丹田,意守百會。”
即墨雲依言調息,他的指腹帶出一股暖流順著命門、至陽、大椎、啞門、風府慢慢匯至百會。
那人繼續道:“脈衝璿璣,藏於關元。”
即墨雲將暖流緩緩凝於璿璣,沿著膻中、中脘、神闕、氣海,歸於關元。
那人接著道:“陰行衝門,氣從湧泉,上逆少衝,下通昆侖……”
即墨雲聽從那人指點,一吐一納,漸漸順暢平穩,那股暖流也被他送至四肢百骸,消解於奇經八脈中,
幾番循環之後,七竅漸通,汗水淋漓,頭腦清明,表裏舒泰。
他睜開眼來,天已然大亮,他站起身來動了動,渾身上下輕鬆不少,連同原來的內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心下大悅,回頭想感激那人,卻不見人蹤,想來對方是不想與他碰麵,已先走一步。
他拾起衣衫,衣衫卻已髒了,他隻好臨溪漂洗一番,晾在樹枝上,肚子又開始咕咕叫起來。
他頓覺饑渴難耐,就近尋著果樹,摘了些野果,洗了洗便坐在溪畔啃食起來,腦海中回想起昨日發生之事,那個怪夢,自己的變化,還有那個神秘人以及他傳授的調息之法。
難道是自己對嵐兮愛、念太重,才導致怪夢連連,氣血逆行,險些走火入魔?
也是他幸運,恰巧得遇高人,逢凶化吉。
不對!
這世間哪有這許多巧合的事,那人是誰,為何會在此出現?
莫非他早知我會如此,所以才能及時出現?
但他為何要助我?又怎知我定會如此?
他細細想來,越來越覺蹊蹺,那神秘人的聲音仔細回想,還有些熟悉,他努力追憶,卻想不起是哪位故人。
這套調息運氣之法也甚為古怪,初時散亂,再漸漸凝聚,最後貫通全身,與他自幼所學截然不同,其中精妙,更勝一籌,若長期習練,必增益不少。
即墨雲接連吃了幾個果子,飲了些溪水,又照著昨夜習得之法調息養氣,不知不覺到了晌午,才去揭下衣服,穿在身上,回了客棧。
何慕生在客棧外來回徘徊,憂心忡忡,見了即墨雲,頓時心花怒放,迎上來道:“莊主一夜未歸,兄弟們都快擔心死了,莊主可是遇上了什麽事?”
即墨雲停步,瞥了一眼客棧,還沒發問,何慕生即刻道:“我知道莊主想問什麽,夫人還未醒,一直由梅五公子照料著。”
即墨雲微微蹙眉:“梅五公子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何慕生為難地道:“梅五公子的行蹤哪是我們能掌握的,今兒一早醒來,我看見他從自己房裏出來,不多久就到夫人房裏去了,這中間出去過沒有,那就不知道了。”
即墨雲想了想,附耳對何慕生吩咐了番,何慕生聽著聽著,忍不住心下竊笑,但見莊主麵色肅然,又不由收斂道:“莊主還是留幾個人在身邊伺候吧,若將所有人都派遣出去,萬一有事,一時也不好找人。”
即墨雲道:“這剩下的事,不是人多就能幫得上的,你照做便是,今日讓他們收拾收拾,明日就動身吧。”
“是,莊主。”
“等等。”即墨雲叫住了轉身欲走的何慕生。
何慕生回頭道:“莊主還有什麽吩咐?”
即墨雲道:“你把所有人的佩劍都收集在一起,晚一些送到我房裏來。”
何慕生聞言喜道:“莊主想要用劍,用慕生的便是,哪裏還用挑旁人的呢,他們的劍絕沒有我的好。”
他說完,將自己的佩劍雙手奉上。
即墨雲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何慕生沒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收回劍作揖道:“是,慕生這就去辦。”
莊主是鑄劍名家,劍好不好哪裏是自己說的算,他這番毛遂自薦,委實是班門弄斧,當下有些挫敗地回到客棧,傳達命令。
即墨雲走進客棧,讓小二備好洗澡水和飯菜,走入庭中,看了眼嵐兮的房間,不由駐足。
昨晚出了這間房,身體便開始不對勁,難道是嵐兮的房裏有古怪?
他正想進去看看,梅吟香卻剛好開門出來,見了他,上下打量之後,不冷不熱地道:“即墨莊主滿麵風塵,可是上哪兒辛苦去了?”
即墨雲見他一切如常,料想那屋子即便有古怪,眼下也已恢複如初,當下道:“比不得五哥貴人事多,神龍見首不見尾。”
梅吟香眉梢微挑,鼻腔裏輕輕“嗤”了一聲,皮笑肉不笑,道:“即墨莊主能否成為溫梅兩家的乘龍快婿,還猶未可知,這般急著攀親道故,怕會惹人非議,莊主是七尺男兒,臉皮自然厚些,被人議論也不打緊,可是舍妹畢竟是姑娘家,這傳揚出去,說小了是有損舍妹名節,說大了是家風不嚴,有損兩家名聲,若莊主再縱容屬下胡亂稱呼,在下固然不願,但為了梅家的聲譽,也隻好與莊主傷和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