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新生
這一番折騰下來,不知不覺天已快黑了。
阿桃給嵐兮提了盞油燈進來,手裏的還端著一碗白米飯,米飯上蓋在一撮青菜,兩塊燒肉,還淋了一勺肉汁。
嵐兮頓時便覺腹中饑餓,看著那碗飯,眼裏冒出了精光。
阿桃放下油燈,將碗遞給她,道:“姐姐,我給你送晚飯來了。”
嵐兮連忙道謝,雙手捧過飯碗,便扒拉起來。
阿桃的目光掃到那還剩下的半碗肉湯,咽了咽口、水,問道:“姐姐,你這湯是不喝了嗎,這裏頭還有好多肉呢!”
嵐兮見狀,看了眼碗裏的燒肉,便猜到他們準是舍不得吃,隻做了自己的份。
她將肉湯端到阿桃麵前,有些難為情地道:“阿桃妹子,你要不嫌這碗湯姐姐動過,你便拿去吃吧。”
阿桃喜出望外:“真的嗎?”
嵐兮將碗塞到她手中,將自己碗裏的燒肉也夾到那碗裏:“姐姐不吃肉,你吃吧。”
阿桃有些猶豫:“可是這樣,爺爺會怪我的。”
嵐兮道:“你放心,我不告訴你爺爺,而且,我還有件事要拜托你,所以,這便當是謝禮了,你說好不好?”
“好!”
阿桃聽她這樣一說,便痛快答應了:“姐姐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好了。”
嵐兮指著牆邊立著的幾匹新布,道:“方不方便拿幾套你爹的衣裳來,那些布便留給你們做新衣吧。”
阿桃甚為歡喜,擂鼓般地點著頭。
她捧著一碗肉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捧了好幾件男子的衣衫回來。
嵐兮將飯碗擱下,伸手接過衣衫,都是齊齊整整的,看來,她是將她爹的好衣裳都拿來了。
阿桃看了幾眼那幾匹布,有些不好意思過去拿。
嵐兮便起身,將布匹親自推到她身上,讓她放心拿走。
阿桃笑得牙花子都露出來了:“太好了太好了,過年有新衣裳穿咯!”
嵐兮不由一愣,是啊,這都入冬了,再過兩月便要過年了。
往年都是與外公一起在滴翠穀過,又或者和外公、爹娘、吟歌一道,在玉雪居裏過。
一家人圍坐一起吃團圓飯,一同守歲,一同放爆竹,其樂融融。
翌日,還要到梅花塢給爺爺,以及眾位長輩拜年。
過年熱鬧的景象,一下子在腦海裏浮現,嵐兮怔在當地,刹那間,恍如隔世。
“姐姐,你怎麽啦?姐姐,姐姐……”
“啊!”
嵐兮回過神來:“沒什麽,姐姐還沒吃完,你去做你的事吧,這碗筷,我回頭自己洗。”
阿桃抱著那幾匹布,開心地道:“姐姐將碗放灶台上,回頭我洗便好。”
嵐兮送阿桃出去,又關好門,眼望著沉睡的梅吟香,一點恨意襲上心頭。
她捏起拳頭,憋著一身的勁兒,忍了好一會兒,忽地,情緒全似潮水般傾瀉而出。
她倚靠著門,慢慢滑落了身體,抱膝埋頭,飲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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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吟香醒來時,已是七天後的事了。
他的燒是在兩天後退的,可燒退了,人卻仍處在半昏半醒中。
如是又拖了五天,才徹底蘇醒過來。
那時,他隻覺十分刺眼,似是積累了一輩子的陽光,全在那一刻,照進了他的眼睛。
他頭腦混沌,疲憊不堪,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夢裏一望無際都是黑暗,一絲餘光也沒有。
他長途跋涉,希冀在黑暗的盡頭,能尋到那抹渴求已久的光。
可是走了許久許久,他始終看不見那抹光。
他幾乎就快失去所有的信心了,這時,天際仿佛傳來熟悉的呼喚。
是她!
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她在召喚著他。
他又有了力量與勇氣,朝著那呼喚處,一步一步,艱辛又堅持。
但,他卻一直尋覓不到,這聲音的主人。
直到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就在這片黑暗之後。
於是他披荊斬棘,衝破黑暗,終於迎來光明。
梅吟香想抬手,擋住這刺目的光線,卻發現渾身痛楚不堪,動彈不得,微微呼吸,髒腑具疼,尤其是左臂,微微一挪,便疼得齜牙。
他喘、息著重又躺好,再一使力,勉然抬起虛軟的右手,卻不知碰到了什麽,扭頭一看,不由呼吸一滯。
嵐兮縮在一條被子裏,探出腦袋,對著他睡得正香。
她的鼻尖微微翕動,柔唇一抿一抿地,濃長的睫毛如蝶翅一般輕輕顫動,白玉般的臉蛋,透出兩抹熟睡的紅雲。
仿佛刹那間,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腦海也一時清明起來,原來他的光,在這裏!
她一直靜靜地在他身畔,陪伴著他,照顧著他,鼓舞著他,牽引著他,將他從鬼門關裏,生生拉了回來。
他猶如重獲新生一般,連呼吸都舒暢起來。
抬起的手沒有擋住自己的眼,卻撫上她的臉,觸手溫軟,他不是在做夢,他沒死,她亦安然。
梅吟香忍不住縮起身體向她挪去,一動,才知疼痛半分不減。
可是他的心跳卻歡喜而有力,他努力地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直到他側身,便能與她呼吸交融。
有多久,沒見到她了,好像隔了一世,又好像,僅是一閉眼,一睜眼的距離而已。
嵐嵐,嵐嵐……
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眼前,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貪、婪地描畫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緩慢而輕柔。
她清減了不少,他又是心憐,又是歡喜,情不自禁地,臉向著她一傾,便口勿上她的唇。
他的唇,幹燥而皸裂,她的唇,細膩而柔軟。
他心中填滿了喜悅,她卻被這粗糙的感覺所驚醒。
“啊!”
嵐兮猛地睜開眼睛,倒吸一口涼氣,她往後一縮,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嵐……”
梅吟香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字眼卡在喉嚨裏,半個字也吐不出。
嵐兮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眼角眉梢皆盈滿驚喜,然而一瞬之後,她歡喜的神情驀地一塌,變得冰冷。
她鑽出被窩,坐了起來,粗魯地抓起他的手,號了一會兒脈,便丟下了。
她話也沒留一句,便卷著鋪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