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聞者謂悲傷,風輕夜初涼
趙旭這會全身麻木的,幾乎失去知覺。
他本來肩頭中箭有傷,一路疾馳,已經心力憔悴,再被王若熙全身一壓,登時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王若熙看到趙旭也一動不動,以為趙旭也像馬一樣有什麽不測,心裏更加恍急。
這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兩麵都是山,這個人要是也倒地不起,那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他到底是什麽人呢?
一聲不知什麽鳥的鳴叫傳來,聲音淒厲,王若熙一個寒顫,心裏更是噤若寒蟬。
這時趙旭哼了一聲,王若熙心裏一喜,猶豫著是不是要向前看看這人究竟怎麽樣了,趙旭卻已經慢慢的起來了。
這馬顯然是不行了。趙旭看看兩邊,再瞧王若熙對自己全神戒備的樣子,轉身就朝著山林走去。
王若熙還站在那裏,趙旭走了幾步,問:“你跟不跟我來?”
這……
好吧,自己似乎眼前也沒有選擇了……
王若熙跟在趙旭身後,跌跌撞撞的,一會上一會下,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隻是感到腳下越來越難行進,可前麵這人卻一下也不回頭看自己。
山林中夜晚不時的傳來一些響動,王若熙戰戰兢兢,咬牙緊緊跟著趙旭,唯恐他丟下自己不管了。
倏然,趙旭猛地站住,王若熙差點撞到他的後背,她差點又要“啊”一聲,趙旭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一下頭。
王若熙嘴巴半張,瞧著趙旭慢慢的蹲下,她也跟著做,身子碰到一邊的一棵樹,樹搖曳,王若熙急忙伸手扶著。
趙旭聽到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遠處的腳步聲走走停停,而且並非一人。
這時候,大年初一的夜裏,在這山林之中,會有誰能出現在此?
趙旭靜候了好大一會,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直至消失,才站起身再次前進。
王若熙看趙旭在前麵一會左一會右的,黑暗之中他似乎也能看到景物一樣,越發覺得這人有些神秘。
兩人這時到了一個山脊側麵,倏然,王若熙腳下一滑,身體歪斜,呲溜的就朝著斜坡下滾下去,趙旭一把沒有拉住,王若熙叫著就滾到了坡底。
剛剛趙旭心裏還在想,需要想個辦法,怎麽將王若熙給送到某個安全的所在才是,否則她總是跟著自己,自己也不好照顧她,她也拖累了自己。
王家此時應該已經知道王若熙失蹤的事情了,王家要是來人追過來,自己就能將王若熙交到他們手裏,自己也能盡快的脫身。
王若熙這時滾在山坡下麵,趙旭隻有滑下去救她。
但他在山坡斜脊上滑了一段,坡底忽然一左一右的跑過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一把將王若熙抓住提起,定睛一看,嘴裏嘿嘿一笑,手裏的刀就架在了王若熙的脖子上。
“不好!”趙旭伸手抓住身邊的樹木,堪堪的拽住了下滑的身體,下麵那個將刀架在王若熙脖子上的人對著趙旭:“臭子!乖乖的下來,不然,哼哼,老子宰了她!”
王若熙花容失色。這個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自己家的護衛,另一個卻不認得。
“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王姑娘,你跑什麽跑?你跑的掉嗎?”
王若熙扭頭看著這人,:“你叫秦懷玉?”
擒住王若熙的男子點頭,問:“怎滴?”
“你,你,你拿著我家的薪俸,穿著我家給的衣裳,一切用度都是我家給予,怎麽能做對我不敬的事?”
秦懷玉嘿嘿冷笑:“你家你家,老子聽到你這樣盛氣淩人的口氣就覺得有氣!”
“正是不想一輩子給你家當奴看家護院,老子才要對你做‘不敬’的事情啊!”
王若熙全身發抖,不知道該怎麽辯駁這人的無恥言辭。
秦懷玉對著還在山坡半中央的趙旭:“快些!你娘的,你不是很利索的嗎!”
趙旭無奈,到了坡下,和秦懷玉一起的那個人拿著刀朝他走了過去,趙旭忽然從身後拉出一柄碗口粗的棍子,對著這人迎頭就是一擊。
這人急忙閃躲,滾在地上,趙旭又要擊打,秦懷玉猛然叫道:“他娘的!你再動一下,我先殺了這娘們!”
趙旭一聽,看看秦懷玉,又看看一臉驚恐的王若熙,將手裏的棍子扔在地上。
“這臭子!”地上的人骨碌起來,看看趙旭,又看看王若熙,倏然問道:“這子為什麽要救王家的女人?”
秦懷玉皺眉:“王家有錢,這女的,長的又美。你問這作甚?”
秦懷玉趙旭見過,就是當時跟著老五在繩梯上的那個人,至於這會問話的,好像是跟著謝樂迪在河岸上接應的。
這人:“不是,我是,這子怎麽知道咱們的計劃的?”
秦懷玉皺眉:“這會問這個幹什麽?這些事不是你我管的,抓住人就行了。”
這人聽了,到了趙旭跟前,嘴裏對秦懷玉:“沒有,我隻是感到有些奇怪,恐怕……”
“恐怕什麽?”秦懷玉見到趙旭一動不動,知道自己抓住王若熙讓他忌憚,問:“老虎,你想到了什麽?”
這人身形不高,卻叫老虎,趙旭的眼神上下打量這個“老虎”,聽他道:“有些事,還是仔細點的好,我總覺得這事哪裏有著怪異……”
“什麽怪異?譬如呢?”
老虎看看四周,:“現在隻你我二人,我,你且聽,不對的,算我沒。”
“第一,咱們這事究竟有沒有人往外泄露?”
“第二,如果泄露,那人是誰?又想做什麽?”
秦懷玉皺眉:“這怎麽可能泄露,大家夥都是多年的兄弟,事情要是敗露,誰也跑不了。”
“你想的太多了。”
老虎:“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可能了,我覺得還是多個心眼……”
秦懷玉:“你究竟想什麽?”
老虎歎氣:“防人之心不可無。慧心,不是也死了?”
秦懷玉臉色一變,問:“怎麽?”
老虎:“慧心可是也跟著老大這麽多年了,不也一刀殺了?”
秦懷玉嘿嘿一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這個,有什麽意思?再那娘們連妾都算不上。有了錢,女人不多的是?”
“我想的也就是這個,”這個被秦懷玉稱為老虎的人已經掂刀到了趙旭身邊:“我聽誰,老大有意,入贅她家。”
老虎著看了王若熙一眼。
這個“她”顯然是指王若熙。而那個慧心,趙旭覺得應該是娘娘廟裏死的那個女尼。
“入贅?”趙旭和王若熙以及秦懷玉都愣了。
秦懷玉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你這個也太異想開了,這都是哪跟哪?”
“這可能嗎?”
老虎歎氣:“沒可能的事情,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往往發生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老大要是將知情的人全部殺死,不就沒人能證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嗎?”
“如果,老大要是將這個女人給強占了身子,再或者,我們這些人全都死了的話,他給王家解釋,他是剛剛察覺有人意圖劫持這位王家姑娘,於是將計就計的順從我們,再伺機救人,你,王家會信他,還是信我們這些到時不會話的死人?”
秦懷玉聽了,看看王若熙,搖頭:“不可能!”
“再或者,”老虎歎氣:“就算我想的多吧,再或者,老大將王家給的贖金全部拿走,還將我們一個個設計除掉,他最後帶著這個女的躲起來,這樣,他錢也有了,也有了美人,你覺得,這樣的結果,會不會出現?”
這個老虎的心思真是有些奇思妙想,即使趙旭這會在想別的,聽了也不禁動容。
秦懷玉還是搖頭:“你的有理,但,我不信。”
趙旭猛然覺得,這個叫老虎的,長的很像當時在太原城外和高雲寶吵架的那個山羊胡子胡三奎。
這個叫老虎的人,可能就是胡三奎的兄弟。
“不信就不信,就算我沒,反正,刀口上舔血,咱們自己多留點心。”老虎著,握刀對著趙旭的肚子戳了過來。
就在老虎戳趙旭的時候,秦懷玉還趙旭:“你敢反抗,我就殺了王若熙!”
趙旭果然沒動,老虎的刀鋒過來,他稍稍挪了一下位置。
刀一下就戳進了趙旭的腹部,王若熙“啊”的一聲,用手蒙住了自己的雙眼。
趙旭慘叫一聲,雙手抓住插進肚子的刀身,倒退著往秦懷玉的方向踉踉蹌蹌的走,老虎想抽出刀,但是趙旭抓的很緊,他一時拔不出來。
秦懷玉見老虎得手,嘴裏嘿嘿的笑著,瞄了一眼渾身顫抖的王若熙,心王家的女人害怕起來也這麽好看,這荒山野嶺的,自己要不要待會先將她……
趙旭這時已經離王若熙秦懷玉一步之遙,他猛地暴喝一聲,一腳飛起,踹中了老虎的下腹!
老虎慘叫一聲,登時鬆了刀柄,趙旭幾乎就是同時拔出了刀身,左手握刀,一個回旋,刀就砍到了秦懷玉的脖子上!
秦懷玉哼都沒哼一聲,“噗通”的倒在地上。
王若熙的臉上頓時被秦懷玉脖子裏噴濺出來的血淋了個遍,她又叫了一聲,看著秦懷玉嘴裏鼻孔裏和脖子上都在冒血,緊閉了一下眼,而後急忙的跑向了遠處。
這時趙旭已經到了跪在地上的老虎麵前,他提刀對著老虎的脖子就砍了過去!
老虎躲也躲不過,嘴裏吐出兩個字“報應……”,就被趙旭給砍斷了脖子。
“你知道報應就好。”趙旭瞬間連殺兩人,他撕掉老虎身上的衣服,將自己肚子上的傷口綁好,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從老虎的身上摸,將老虎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裝進自己的身上,又到了秦懷玉身邊。
秦懷玉身上的銀錢倒是比那個叫老虎的多。趙旭已經收拾停當,見王若熙還是傻愣愣的站在那裏,他不禁低聲叫道:“快走!”
王若熙“哦!”了一聲,不明白這人怎能被刀戳中,還似乎無事,拔足跟著。
這一下王若熙跑起來比之前更為賣力。她剛才將老虎和秦懷玉的話原原本本的聽在耳中,覺得那個已經死了的“老虎”的不無道理。
要是高雲翔將自己霸占,或者想入贅自己家裏,更或者搶了錢帶著自己流浪四方,那,那自己該怎麽辦?
沒一會趙旭就發現了林中綁著的兩匹馬。王若熙認識這兩匹馬都是自己家的,顯然是秦懷玉兩個騎來的。
他們騎著自己家的馬來抓自己侮辱自己,王若熙心裏又怒又急。
趙旭一把將王若熙抱起來,將她放到馬背上,自己去騎另一匹,王若熙忽然嚶嚶的道:“我,我不會騎馬。”
趙旭一愣,隻有翻身到了王若熙身後,將另一匹馬綁在這一匹上,催馬出了山林。
“咯嘀咯嘀”的馬蹄聲到了路上,聲音就響徹了起來,左邊山林上立即傳來一聲“在那裏!”的喊叫。
趙旭一聽是謝樂迪的聲音,雙腿一夾,馬兒順著官道往前疾衝了出去。
一夜急行,馬不敢停,兩匹馬相互換著騎乘。東方破曉的時候,趙旭都覺得自己的腰胯簡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前麵有座山,趙旭趕馬過去,正巧見到有一條溪,溪水潺潺,還冒著熱氣,他下馬試水,水溫竟然是熱的。
看來附近有溫泉。
趙旭將馬綁好,扶著王若熙下來,王若熙一個趔輒,沒有站穩,趙旭急忙拉緊了她,但是瞧她低眉不看自己,覺得無趣,自己到了水邊,將衣衫解開,露出了腹部的傷口。
王若熙其實在路上也想過趙旭的傷口,心裏想著問一下,可是怎麽都張不開口。
這會見趙旭解衣,王若熙急忙側過臉不看。
趙旭那會在老虎用刀刺自己的時候,輕輕晃了一下身體,這倒不是本能的躲閃,而是因為他的胸腹部位那裏藏著那本《玄女經》。
趙旭將普濟的經書背在背後,這本《玄女經》他到底覺得內容有些奇怪,因此就沒有和《金剛經》放在一起。這下玄女經多少的擋了一下刀的威勢,再加上他同時雙手握住了刀身,造成已經痛不欲生的假象,於是將老虎和秦懷玉兩人給反殺了。
玄女經被刺穿了,腹部的傷口有幾寸深,雖然早就包裹好,可一路顛簸,血還是往外一直的滲。
至於肩頭被謝樂迪射中的箭傷早就凝結了血痂,趙旭拿了藥敷好,接著重新裹住,坐在溪水邊的石頭上,撩水洗臉。
自從家裏有了變故開始,受傷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趙旭不以為意。王若熙眼神恍惚之間,看到他身上幾乎到處是傷和疤痕,心裏暗想,這人怎麽倒像是從戰場上廝殺歸來的兵士?
因為防備後麵的人很快就追上來,趙旭等馬兒飲完水,就再次上路。
或許是因為附近有溫泉,地表溫熱的緣故,這一處山嶺竟然開放著一些不出名的花朵。清晨的霞光從東山頂照射過來,將眼前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跡象,和這個凜冽的冬季十分的格格不入。
趙旭視線從花上麵收回,看到了王若熙脖頸那裏的細微絨毛,眼見她肌膚白皙,豐隆而秀美,心裏忽然覺得她有些可憐,於是問道:“前麵不遠就是綏州,王姑娘在綏州有沒有熟人?”
王若熙聽他問話,輕輕的搖了搖頭,趙旭歎了一口氣,心想難道真要帶著她四處流浪?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那次撞見苟參和李北九相會的山前,趙旭下馬問了王若熙都喜歡吃什麽,王若熙臉色通紅,憋了好大一會,才:“皆可。”
趙旭沒想太多,跑過去到店家買了熟食,又很快的跑了回來,上馬就往山裏趕。
走了一截,趙旭發現王若熙低著頭,就是不吃她手裏的東西,還以為是不可口,心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這大家閨秀的脾氣也該入鄉隨俗了。
不過再走一截,趙旭恍然明白,他勒馬下去,扶著王若熙下來,自己站到馬的外側,而後仰麵望,一聲不吭。
王若熙早就內急忍不住了,這下見趙旭這樣,臉紅的就像打了雞血,她低頭急忙的找了個山石的後麵,心女兒家的臉麵,這兩來都給丟盡了。
一會王若熙出來,臉仍舊紅著,趙旭隻當沒看到,他再次扶著王若熙上馬,往綏州奔去。
眼看快到綏州城,趙旭對王若熙道:“王姑娘,我不能再帶著你了……”
王若熙一驚,猛然側過頭問:“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