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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雨一直下

  趙旭很激動,聲音有些大,劉知遠心想你聲音大,招來了別人,也是死,還死得更快!因為你就是個被通緝的人犯。


  至於你哥哥?可笑,人家如今是虢王,皇帝親封的,天底下除了你這個漏網之魚,還有誰會將虢王是從民間找回的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那麽無論如何,這會殺了這個趙旭,都是一件大功了。


  劉知遠冰冷的目光深深的刺疼了趙旭,他猛地朝著劉知遠撲了過去。


  劉知遠的眼神瞧趙旭就像是在瞧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一樣,等到趙旭靠近,他就要伸手捕捉,忽然寒光一閃,趙旭的手裏猛然多了一把刀,刀光如同銀鏈,“謔”的就劈向了劉知遠。


  劉知遠閃身避開,趙旭回頭又是一刀,劉知遠又避開了,趙旭怒吼一聲,再次揮刀砍去,劉知遠再次避開,還在躲避的時候一腳踹在趙旭的背上。


  趙旭被劉知遠踢得往前衝了好幾步,撞到了牆上,才站穩。


  劉知遠輕輕的搖了一下頭,眼神裏也不知道是輕蔑,還是無視,但樣子絕對是在說趙旭不行。


  趙旭滿腔的怒火像被傾盆的雪霜澆滅一樣,瞬間渾身冰涼徹骨。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過這個劉知遠。


  趙旭從小從父親那裏也學到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方法,甚至他還因為尚武要求父親趙勳嚴加教導自己,而趙勳卻說真正的格鬥搏擊之術全都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用性命學回來的,其餘根本沒有什麽捷徑,花拳繡腿的沒有任何的實戰意義,遇到真正的高手,那些花裏胡哨的動作就跟三歲孩子在三十歲成人麵前挑釁一樣。


  那些經驗豐富最高明的師傅,即便手把手的教導,也不過教了學生一些皮毛罷了,花架子耍起來看著虎虎生風的。單純的隻是競技,純粹演練,為了博人眼球的話,隻要將身手練的矯健,力氣大,加上一些套路的操演,就足以達到目的了。


  但是要想成為真正的強者,就去戰場上一刀一槍的廝殺,經過一場又一場的生死較量之後,能活下來的,就是百人敵千人敵乃至於是王者。


  這個道理就跟庖丁解牛一個道理,熟能生巧,滴水石穿,繩鋸而木斷。


  父親的話一度的讓趙旭十分的苦惱。在他的認知裏,父親趙勳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英雄,就是一座蘊藏豐富寶藏的高山。而自己明明有父親這座堪稱高山的師父在眼前,卻不能通過指導和努力像高山一樣的優秀,這太鬱悶了。


  難道自己真的要去殺多少人才能像父親那樣?可是去哪殺人?殺誰?

  於是趙旭隻能四處找人打架,借此鍛煉自己,天長日久,四鄰八鄉都知道曲沃有個愛惹是生非的趙二郎,母親梅嫣兒和父親趙勳的訓斥和禁足,對於趙旭而言,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但是今夜,趙旭再次碰到了劉知遠這個強勁的對手。


  趙旭像是被劉知遠的神態所刺激,他揮刀對著劉知遠又撲了過來。就在離劉知遠五步遠的時候,趙旭猛地站住,看著劉知遠身後說:“是誰?”


  劉知遠也一愣,回頭一看,但同時已經警覺,知道自己上當了。


  哪有什麽人!


  趙旭右手的刀從劉知遠的脖子上斜砍下去,劉知遠冷哼一聲,身體往後傾斜,等趙旭的招式老到,他一拳打在趙旭的肋下,右手對著趙旭的胳膊猛擊,將趙旭打的渾身一顫,將趙旭手裏的刀就奪了過去。就在這時,趙旭的左手猛地對著劉知遠打來,劉知遠本想嗤笑一聲,但是立即覺得不對,他急忙的躲避,右邊肘下一疼,竟然被趙旭手裏的匕首給刺了一下。

  原來趙旭的右手刀劈是虛,左手匕首偷刺是實,劉知遠大怒,這小孽障這樣的狡猾,要不是自己警覺,今晚就要吃大虧了。


  趙旭一刺不中,就要再向前,劉知遠已經動怒,哪裏還能等著趙旭再來,他將從趙旭那裏奪來的刀“唰唰唰”的挽了幾個刀花,就要砍向趙旭。


  這時趙旭眼睛睜得透圓,對著劉知遠身後又是一聲:“田蕊?”


  劉知遠再次一愣,他扭身再看,可是同上次一樣,哪有田蕊的影子!

  “這個小騙子!”


  趙旭喊出了田蕊名字的同時,就已經縱身往巷頭跑去,劉知遠剛追了兩步,沒想到到了丁字路口的趙旭又歪頭說:“那是誰!”


  劉知遠這下卻再也不上當了,他冷笑一聲就要砍,卻發現另外一條巷子裏有人騎著一匹馬,而這匹馬在這個人的操控下猛向自己衝過來。


  騎馬的人蒙著臉,不過看樣子是男的,劉知遠有些詫異,他斷定馬上這人肯定不是剛來或者恰好經過這裏。他能無聲無息的縱馬接近,而沒有被自己察覺,就非同一般。


  趙旭喊出了“那是誰”之後心裏也詫異:他怎麽沒走?他又從哪裏搞來一匹馬?


  馬上的人雖然蒙著臉,但是趙旭還是認出了他就是普濟和尚——這和尚真的不善於偽裝。


  劉知遠幹脆不追趙旭,他當街站立,單手持刀,等著馬跑過來。趙旭心裏著急,知道劉知遠厲害,嘴裏叫了一聲:“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大家一起上啊!”


  劉知遠心說這臭小子又在耍詐,哪裏來的什麽五六七八,但是偏偏又不能不防。他剛剛的凝神靜氣,想觀察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那匹馬和人已經到了他前麵。


  劉知遠暴喝一聲,揮刀對著馬腿斬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馬上的人將韁繩一勒,馬兒一聲嘶叫,兩個前蹄立了起來,正好就躲過了劉知遠的刀。


  趙旭看到這裏,心說厲害,這吳越的和尚還有這好馬術。


  就在此刻,馬上的人猛地抖出了一個圓形的包,朝著劉知遠砸了過去。


  劉知遠冷笑一聲,揮刀將這人拋過來的東西一劈為二。


  “謔!”


  小包登時四散裂開,從裏麵飛濺出了細小的粉末狀物體,瞬間就將劉知遠全身給籠罩了起來。


  劉知遠大駭,急忙往地上滾,馬這會已經到了趙旭跟前,馬上的人將趙旭的手一拉,趙旭就騰身而起,趴在了馬前麵,馬兒載著他兩個朝著巷子外麵跑。


  劉知遠被那些粉末濺了全身,臉上鼻孔裏都是,眼睛睜不開,正要大叫來人,隻聽到已經到了街頭的趙旭趴在馬上喊道:“死白臉!此毒見血封喉,管教你哭爹叫娘全身潰爛痛不欲生而死……”


  劉知遠一愣,隨即大怒,聽著聲音辨別方向,灌進全力,將刀當做長槍對著趙旭那裏投擲了過去。


  騎馬的正是普濟,他的騎術好,可劉知遠的飛刀更快,普濟和趙旭兩人一馬剛要拐過路口,劉知遠的刀就到了普濟身後,普濟聽聲辯位,但是還是沒有完全的躲開,渾身一顫,悶哼一聲,爬到了趙旭身上。


  一騎絕塵。眼看著離陝州府越來越遠,趙旭在前麵被被馬顛的難受,他嘴裏說:“和尚快起來,你這吃素的怎麽長了這麽多肉,快將我壓死了。”


  但是普濟卻不吭聲,趙旭心裏一驚,連忙將韁繩從普濟手裏扯過來,而後拉住馬,溜下來的同時,普濟也軟軟的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這和尚怎麽回事?趙旭急忙的去扶,普濟整個人又壓到了趙旭的身上,趙旭吃重,“噗通”的仰天睡到了地上,兩人一上一下的摞在一起。


  這時普濟蒙臉的布已經耷拉在脖子下,他嘴角流著血,眉頭緊皺。趙旭抱著普濟的腰,隻覺得濕濕黏黏的,他歪著頭一看,見到普濟背上斜斜的插著一柄刀,嘴裏罵了一聲,撐開普濟,起身將普濟放好。


  這刀從普濟的後心位置插入了一大截,趙旭心裏咒罵劉知遠狠毒,用匕首將普濟的衣服剖開,登時鬆了一口氣。


  原來普濟外衣之下背著一個包裹,包裹裏麵放的是一個木盒子,而這個木盒子卻是裝玄奘法師親手抄寫《金剛經》的,劉知遠投擲過來的刀幸好有盒子的阻擋,雖然傷重,流了很多血,趙旭覺得,普濟隻是昏迷,並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趙旭從小隨著父親滿山打獵,對一般跌打損傷還是有應付的方法,他拿了藥將普濟包紮好,將普濟抱起往馬上放。


  “……幹什麽?”普濟這時卻醒了,趙旭心裏一喜,說:“那白無常中了你的上天入地四麵八方無處可逃追魂散,就要哭爹叫娘死翹翹,馬上要追來討要解藥,你要是不想給他解藥,咱們就快走。”


  趙旭本來性格就開朗,普濟今夜救他,死裏逃生,他心裏感謝,嘴上情不自禁的就開始調侃。


  普濟疑惑:“白無常?”


  “就是他娘的那個馬巴糕子的!”


  普濟聽趙旭連罵帶解釋的,才知道剛剛在巷子裏的那人就是起先將趙旭趕著跳進黃河的人。趙旭嘴上花花的胡言亂語,手腳卻不停,將普濟扶上馬後也要上去,卻看到馬的四個蹄子上都纏著布,心裏恍然,怪不得一路上幾乎沒有聽到馬蹄聲。


  普濟輕聲說:“……那不是毒……是土……我的經書……”


  趙旭一愣,心裏好笑,覺著這個和尚倒是有急智:“那一刀斜著插進木盒,沒有傷到你的寶貝經書。你都這樣了還記著那書!喂,我說你怎麽還沒走?你不是要去涼州嗎?”


  “……我……”


  普濟這一個我字說完就不吭聲了,趙旭知道他身上難受,再不問話,催馬往前跑。


  沒跑多遠,趙旭猛地發覺這匹馬似乎是田蕊家的,心說難道是田蕊知道我今晚去了她家,讓普濟牽馬來送給我?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趙旭複歸悵然,這又怎麽可能!田蕊哪裏能知道自己去找她,她這會恐怕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再說她又如何認得這個吳越國來的和尚?


  剛才慌不擇路,普濟策馬是往洛陽方向跑,這會趙旭調轉方向卻是朝著北麵,轉眼到了小邙山山跟前,趙旭回頭一看,發現有一路人舉著火把騎馬正從身後追了過來,趙旭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又跑了一截,忽然勒住了馬,而後跳下去撿了一些枯枝樹條,將外衣撕爛,再將這些樹枝綁在了馬尾辮上,接著他將普濟背在身上,拿著棍子狠狠的在馬的臀部打了一下。


  馬兒吃疼,順著路就飛馳而去,馬尾上的樹枝在地上拖拉著,頓時土塵四起。


  普濟將趙旭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心裏覺得這少年機靈的很,後麵追上來的人肯定會隨著馬拖出來的的痕跡追過去了。


  趙旭背負著普濟就往山上攀爬,普濟要下來自己走,趙旭隻是不讓,普濟感到趙旭腿力矯健,背著自己爬了很長的坡也不見力氣衰竭,知道這少年體魄不錯。

  小邙山是伏牛山的分支,溝壑交錯樹木龐雜,趙旭背著普濟爬山越嶺的,絲毫不敢停留。又到了一個山頭的時候,普濟忽然說:“他們……在放火……”


  趙旭這會已經全身是汗,他的心思一直在往前趕路,沒有注意後麵,這會聽普濟一說,往後一看,嘴裏就罵了起來。


  身後隔著一座山澗裏濃煙滾滾,火光衝天,顯然是劉知遠追上了那匹沒人騎乘的馬,知道上當,就放火燒山,想要燒死自己和普濟。


  這不是劉知遠第一次縱火了。趙旭心裏憤恨嘴上就毫無遮攔。普濟聽他罵劉知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歎息說:“這山上的生靈和草木與他又有何仇怨?”


  “生靈?草木?他隻要達到目的,哪裏在意使用什麽手段!”趙旭又滿嘴無恥卑鄙的將劉知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幾遍,指著遠處一片白亮的地方對普濟說:“那是黃河,我們要趕到那裏過河,否則白無常會陰魂不散。”


  在漆黑的夜裏,明亮的地方往往是水光,普濟問:“這個時候……”


  普濟是想說這麽晚了哪裏有船家渡河,趙旭打斷說道:“總要試試,否則你我要變大烤活人。”


  劉知遠既然放火,短時間內沒有再追上來的可能,但是趙旭和普濟並沒有鬆懈。冬季草木幹枯,火即使沒有燒過來,濃煙卻隨著野風狂卷,熏得兩人呼吸困難,咳嗽不斷,一會臉上都是灰黑的灰燼,眼淚鼻涕長流,十分狼狽。


  趙旭將普濟背著走走停停,山路崎嶇,到了河岸邊上時已經快要虛脫,衣衫全都被汗水浸透,貼到了肌膚上,他將普濟輕緩放下,自己四腳八叉的的趴在那裏,好大一會說:“你的本領跟誰學的?”


  普濟“哦?”了一聲,趙旭喘氣說:“你武藝超群,從那會在小廟裏我就看出來了。那幾個家夥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趙旭說著猛地坐起來,盯著普濟問:“你是不是故意在逗他們?……不對……”


  趙旭說著又搖頭:“你說你兩個師兄都被殺了……這我就不懂了。”


  普濟有些聽不明白,問:“什麽不懂?”


  “你既然身手不錯,為什麽扮作懦弱?在小廟裏我看的清楚,你有機會將他們全都製服,但是你卻不動手。”


  “還有,那匹馬從哪裏來的?今夜你怎麽就知道我在那裏出現,恰好等我慌不擇路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普濟不答話反問:“你的談吐不凡,見識很廣,臨危不亂。”


  “我的事沒什麽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你已經知道的和還沒知道的,”趙旭說著站了起來:“呶,那裏有船。”


  趙旭再次背著普濟走,普濟說:“我並沒有故意懦弱……”


  趙旭奇怪:“那你在廟裏為什麽不對付那幾個蟊賊?”


  普濟:“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可殺生。再說……”


  趙旭聽了簡直覺得自己背著的是個怪物:“你不殺生,‘生’卻要殺你!你要是死了,你的慈悲又有什麽價值?再說?你還說什麽?”


  普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旭:“我……”


  趙旭越發覺得普濟不可理喻,轉而又問他怎麽會在田家不遠的巷子裏出現,普濟說:“你放我下來……被人看到咱們這樣,增添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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