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大學生活
隔天,船行駛到了大海上,挪威籍的輪船顛簸得很厲害。
晚上,她們吃的是中餐,一張桌子上是四個人,共有五道菜。
同桌的一個婦人除了會講廣東話外,其他的話一律聽不懂。
當她發現卡特麗娜會講廣東話之後,非常的興奮。
她一直不停地跟卡特麗娜說話,很高興能找到一個說她家鄉話的人。
漸漸地,卡特麗娜有些不耐煩了。
她坐在那裏,身體開始搖晃起來:一會兒搖過來,一會兒又搖過去。
“你暈船嗎?”石季婉關切地問道。
“你沒感覺到嗎?”卡特麗娜說,繼續的搖著,像個鍾擺。
“沒有,我不會暈船。”
“你真是當水兵的料。”
廣東女人忽地站起來,匆匆地走了出去,用手帕捂著嘴。
這個女人走後,卡特麗娜的身體馬上就不搖了,一個人歡快地把炒麵吃了個精光。
“虧你是怎麽想出來的。”石季婉笑著說。
“我也隻是鬧著玩的,誰知道她那麽嬌弱。”卡特麗娜對自己的惡作劇感到洋洋得意。
吃過飯,卡特麗娜問石季婉讀什麽專業。
“文學院,選修中文或者英文專業吧。”
“我要讀醫科,我爸要求我們幾個人中,必須得有一個人當醫生。”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那麽規定的。他對我說,除非我學醫,否則他不就讓我上大學。”
“你想當醫生麽?”
“想啊,我喜歡當醫生。”
“那不是挺好嗎,剛好又是你的興趣。”
“我的幾個哥哥都不想學醫,他們都急著要從商。”
“我要是有做生意的本事,我也要從商。我覺得我念大學也沒什麽用。”
“那你幹嘛還去念大學?”
“因為我做什麽都不行,隻能念書。”
維多利亞大學位於半山腰的一座法國修道院內,學校掩映在綠樹環繞之間,非常的幽靜。
香港本地到維多利亞大學讀書的女孩子,她們每個人基本上都有五六個母親。
當然,家裏還有一個專製的父親,而且大都是生意蒸蒸日上的商人。
大清例律在香港仍然通行,英國殖民政府並不幹涉當地的風俗,大清例律是承認妾的地位的。
商人父親們送這些女孩子到大學來住讀,是為了避免家中喧鬧的生活打擾了讀書時所需要的寧靜氛圍。
這些女孩子一個個非常的活潑,深受家中三教九流的女性的影響。
她們身材不高,嗓門卻奇大,開口閉口都是男孩子。
修道院裏的嬤嬤們常說,三個廣東女孩子在一起,比整整一班的北方學生還要吵。
香港本地的女學生,幾乎都修藝術,覺得這是最簡單的功課,不需要動腦子。
而來自馬來西亞的女學生,大都選擇了醫學。
如果不是為了當醫生,她們也犯不著千裏迢迢地跑這麽遠到香港來讀書。
可是,醫科要念七年,而且又容易留級,所以高年級的醫科班裏,三十開外的女人都有。
有一天,石季婉聽到醫科的女生們在議論她們的一個教授:“彼得最壞了。”
但是醫科學生說彼得具體是怎麽壞,她沒聽清楚。
她們一天到晚除了談上課與醫院實習的事故,就是議論教授:教授大都“壞”。
英國教授本來有幽默諷刺的傳統,經常取笑學生,不過,據說醫科嘲弄得更厲害。
但是卡特裏娜也說彼得壞,問她怎麽壞,她隻是目無表情地掉過頭去:“反正他不好。”
彼得是教病理學的。
想必總是在解剖屍體的時候,言語可能有些輕薄,讓女生們不好意思,尤其是卡特裏娜這種曲線那麽明顯的女生。
她來香港的時候,她母親曾經對她說,如果萬一有什麽事情,可以去找彼得幫忙,並特意加了一句:“就說我是你的阿姨。”
本來她對母親的這些所謂的“朋友”就感到有些別扭,現在看到大家都說他不好,她就沒跟卡特裏娜提起這事兒。
她曾經見過彼得一次:矮小俊秀的臉,看上去大概二三十歲的樣子,臉色蒼白——有點像經常來她們家的那個法國上尉,也許她母親喜歡的大都是這種類型的外國男人。
當然,也或許是這種類型的外國男人,都喜歡她母親那樣的女人。
香港本地的女孩子,大都是聖士提反書院(st. stephens college)畢業的。
她們與馬來西亞的僑生,都是隻讀英文,中文不過是識字。
再加上她們大部分又都是闊小姐,最是揮金如土,眼高於頂的,社交活動多得如午夜繁星,又講究吃又講究穿。
置身於香港富商和馬來西亞洋鐵大王,還有那些橡膠大亨的繼承人之中,石季婉覺得自己渺小得簡直如同一粒塵埃。
在班上所有的學生中,唯獨她沒有自來水筆。
每次上課下課,她都得帶著一瓶墨水來來去去,顯得非常的矚目。
由於匯率的關係,在香港買東西時,都要先乘上三。
因為物價非常的昂貴,再加上母親提供的生活費用非常的有限,所以她盡量不亂花錢。
她也知道母親除了賣古董外,再沒有別的生活來源,即使是這樣,還要供養她讀大學,所以她能不花錢的地方,就不花錢。
為了節約開支,她不敢參加任何活動,免得在學費膳宿與買書費外,再有什麽額外的開銷。
甚至連跳舞這樣經常性的活動,她也不去參加,因為怕要置辦跳舞的裙子,那樣又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她根本就承擔不起。
有時偶爾與同學出去遊山玩水、看人、談天,她總是有一種被強迫的感覺,心裏很不情願,認為是在糟踏時間。
在學校裏,石季婉最喜歡的去處,就是圖書館。
那裏是感情的冷藏室,文化的修羅場。
那一排排的烏木長台和長長的書架,略帶一點冷香的書卷氣——是悠長的歲月,給它們薰上了書卷的寒香。
坐在圖書館裏,她仿佛坐在曆史的殿堂中,有種君臨天下的安泰與篤定,同時也避開了外界的煩惱與喧囂,自由地遨遊在知識的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