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陌上花開，卿何以歸（六）

  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黃昏，嗅到的氣息裏是滿滿的花香。很難想象一個男子會愛花如癡。


  庭前是大片的苜蓿花海，夕陽的光照耀的正好，帶著春日的柔意，灑滿小院。


  我起身從榻上起來，走到門楣處時，正巧看到院子裏他被夕陽拉長的影子，落在平地上，帶著無盡的孤寂感。


  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無論悲，無論歡。可是我，我什麽都不是。甚至自己是個什麽，從哪裏來，要做什麽。這些別人眼裏最平常不過的東西，於我來說卻是最不可知的。


  ‘來於虛無，歸於虛無。’我腦海裏僅存的一點記憶。


  “醒了？”似是泠泠泉水流過的聲音，溫和中帶著微微的幽幽涼意，說實話，他的聲音是我見過的人裏最好聽的。


  “……”我不知要回答他什麽，他為什麽要救我，他知道我是誰麽

  “我是妖……”有些該說的總歸是要說的，與其抱了希望再失望，到不若不曾有過什麽希望。就像我曾一直努力想要尋找……尋找……腦海裏驀的閃過一道身影，那是我要尋的人麽？那是誰？


  “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我不明白，是不想回答，還是在逃避什麽


  “我是妖……”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我固執的讓人頭疼，但我的確想聽到答案


  他沒說話，隻是用那雙深邃的眸子盯著我看。我討厭這樣的壓抑，更討厭他眼裏的悲傷，濃鬱的讓人窒息。


  我低下頭，想要從他身邊略過，我想我可能知道了他的答案。但我不明白，他為何費力的救了我。不過他很快就讓我知道了原因。


  “你不是妖”我從他眼底看到了一抹堅定


  可我知道，我是，“我是……”


  “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我是”


  “好吧，你是”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吧


  “我不是”………………“我……”


  “看吧，你自己都說不是了。”


  我想說，我不是，可是我能說什麽呢，明明自己變成了那個樣子，我還……殺了人，不是妖是什麽？魔嗎？比起來更願意當隻妖。


  我還沒有什麽反應，被人擁住。“阿瑞，你看，這樣我都能找的到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感情英俊不凡的這位受過感情創傷，還病得不輕。


  我剛想把他推開，說一聲你認錯人了，卡在喉嚨裏的話還未說出口他便放開了我。


  我看他白皙的手指著滿院子，甚至交錯的小路上的花，眼底的溫柔讓人沉醉“陌上花開，阿瑞，你該回家了。”


  ………………………………


  許是那些花讓我迷戀，許是那聲‘阿瑞’讓我熟悉，又或許是我是隻世人皆厭惡的妖，除了此處我別無他處可棲，總之，我留在了這個滿是苜蓿的地方。這裏空曠的讓人感到寂寞，除了一座小院，便是滿滿的花，縱橫交錯的小路岔口畫著我看不懂的畫。


  其實我留下來更主要的原因不是這些。院子的偏房是間畫室，那日我看到了。


  整個屋子的畫像，或是仰頭而立，或是棲於榻上，或是遊於碧湖，或是執劍於沙場，最大的那副是苜蓿花海裏紫衣紫發的背影，孤寂淒涼。我看的十分真切，那是我，又不是我。我與她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可我知道我不是她，單憑眼底的那抹悲憫與蒼涼，就可分辨的出我不是她。


  原來，隻是這樣啊。我不過是抹影子，誰的替代品。僅此而已。


  後來，我問了他的名字，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至少，他救了我。


  我站在他麵前，看他靜默了許久，才得知他的名字——墨予

  除了那日初救我來時他失了態，還不曾見他變幻過表情。為此，我一直擔心他變成麵癱，毀了一副好皮囊。


  一個人，因另一個人而救你，又不曾透露過有關他的一切，就連名字都是想了好久才告知的，又怎會是真姓名。


  不管怎樣，我還是墨予墨予的叫他。至少，我有了可以喚他的名號，不管真假，總也比沒有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