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孤獨的光
“等過完年,”路曾華突然說道,“呈兒,等過完年,我會對這一切負責。”他突然冒出的這句話讓程呈覺得莫名其妙,連忙擺擺手說道:“別了,您別給我整這出,你負得起什麽責?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祈禱沈言這小子別有什麽問題,要是他真的跟這個案子有關,那不單是你,連著我也死定了。”
還沒等他說完,書房的門就突然被人拉開,裏麵的程呈和路曾華都是嚇了一跳,樊柯倚在門口看著他們嘖嘖兩聲說道:“從上大學開始你們就天天聚在一起說悄悄話,這都畢業這麽多年了,你倆這感情看來是有增無減啊?”
程呈見是他壓抑許久的怒氣直接衝上頭頂,抓起桌子上的書就向他扔了過去。
樊柯見程呈是真的發火了,也不敢在留到原地,連忙快速的躲到門後,避開那本直飛自己麵門的書,嘴上還欠揍的說著,“誒,現在這人是聽不進去真話了,人心不古啊。”
等聽著外麵沒了動靜,樊柯才從門後走了出來,而路曾華和程呈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算他樊柯再遲鈍此刻也應該發覺氣氛有些不對。
他喉嚨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小聲說道:“兄弟,火鍋準備好了,要不咱先吃飯?”
“行。”回答他的是路曾華,樊柯發現老路這回和大學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感覺整個人都比以前安靜沉穩了許多,以前的老路和他一樣大大咧咧,還冒著傻氣,但這回卻讓他有一種想是換了個人的感覺。
而此刻警局裏的氛圍也沒有比這裏好上多少,所有的警員都都低著頭處理著各式各樣的材料,他們每一個都看起來很忙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手頭這些如山的工作到底有著什麽作用。
法醫實驗室裏的那張白板已經被塗寫的滿滿當當,張銘手中的照片再也沒有了貼的地方。
馮傲的表情雖然還算得上是平靜但實際上他此刻就如同被撐滿的氣球,雖然仍是寂靜但隻需一根細針就會隨時爆掉。
張銘終於放棄了掙紮,把照片貼在白板的外邊框上,說道:“總之,最近發生的案子都與這個叫俞軒的孩子有關,但關於這個俞軒我查不到任何資料,依照林思的筆記中說的他應該曾經在朱雪泯的孤兒院中待過一段時間,但我沒有找到孤兒院的花名冊,這一點還無法被證實。”
“你說吳複征和林思曾經有過,”馮傲在腦子裏反複搜索著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情感糾葛?”張銘幫著他說道。
馮傲點點頭,“對,就是這個。就是說他和林思是曾經有過一腿?”
張銘被他這麽直白的話噎了一下,但還是點頭說道:“應該算是吧。”
聽他承認馮傲冷笑一聲說道:“原來這老小子怎麽髒,當初還跟我橫來著。”
張銘知道他是說當時處理周鑫龍的毒品案子時候提審吳複征的事,“馮隊,所以我真的建議咱們可以先把這些案子並起來查,並且可以考慮從這個俞軒身上入手。”
馮傲聽到他這樣說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並案可不是那麽容易的,再說這個俞軒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還兩說,如果說他真的想張銘說的小小年紀就死了,那他就連個身份證都沒有,完全查無此人,這還怎麽查。
馮傲想了一陣才對張銘說道:“小銘啊,你的意思我都理解,但是想要並案確實是有點困難,你所說的都是猜測,並沒有實質證據。再說,按你說的,這事我也該和老程商量一下。”其實他隻是想先拖上一陣,畢竟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經過這次跟張銘的談話,把他以往對案子的理解完全推翻,這種強烈的失落感不停的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完全無法思考。
“找程科?”張銘聽到這話,心裏極為複雜,他開始有一種是不是自己背叛了路隊和程科的懷疑,但是這種感覺也僅僅持續了一會兒,自己是人民警察又不是什麽小團體裏的成員,自己又沒有做什麽對不起自己身份的事,哪裏來的背叛。
馮傲也能是因為大腦的超負荷運轉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語氣中的情緒,隻是深深的呼吸了幾下,感覺自己輕鬆了不少才說道:“對,完全找他商量一下,小銘提供的信息量實在是不少,沒想到你小子夠可以的,看不出來你小子工作能力居然這麽強。”
雖然他是在誇自己,但張銘卻感受不到一絲被表揚的高興,心情反而是沉重到不行,努力的扯扯嘴角笑了幾下。
馮傲也完全沒有心情去觀察張銘的表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眼就瞥到了桌子上的那份屍檢報告單,想到自己本來此行隻是想來拿這份屍檢報告的,結果現在“滿載而歸”不由得苦笑兩聲,但他還是把那份報告一起帶走了。
張銘一直等到法醫室的門被重新關上後才如釋重負的放鬆坐下,他回頭看向那張寫滿字的白板,心中百般滋味。這是他近期所有的分析,他不知道自己的分析到底對不對,但是他卻可以確定路隊程科劉楓等人都各自苦守著自己的秘密。
這個發現讓他覺得很孤獨,他承認自己可能不聰明,至少在人際關係上是這樣的,但是他極其討厭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這讓他覺得自己極為渺小卑微。
他從小開始就不是那個招人喜歡的孩子,他不會說話,不會辦事,就算他一直都有著好成績,就算他把任何事都努力做到優秀,但他依舊是那個不被重視的人。
其實他真的很羨慕劉楓,劉楓總是輕而易舉的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歡,不僅程科看重他甚至路隊對待他也比自己用心。
劉楓總是能在不知不覺中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既不耀眼也不平凡,而他卻一直是那個陪襯。
張銘到現在還記得自己剛見到路隊的時候,路隊在車上看向自己的表情,那是失望,雖然他沒有說但張銘卻看得清楚。
往事一幕幕的重現在張銘的眼前,它們把他內心最想隱藏的那一麵層層剝開就那樣赤裸裸的擺到張銘麵前,他終於忍受不住低下頭啜泣。
反正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天生不被重視,天生不合群的人,就在此時法醫室的門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張銘被嚇了一跳,連忙背過身,快速的把將要落下的眼淚擦掉。
“誒,馮隊走了啊?”
是李依玥的聲音,張銘此刻的聲音有點沙啞,他隻能努力的維持正常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
但李依玥是何其敏銳的一個人,幾乎是立刻她就發覺了張銘聲音的不對勁,她快步走進來,見張銘背對著她,就想要繞到張銘麵前,但無論她怎麽走,張銘都會躲開,就這麽追著看了一陣最終她還是放棄了。
嘖嘖兩聲問道:“怎麽?被馮隊罵哭了?”
張銘並沒有搭理她,依舊是背對著她坐著,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李依玥見張銘不回答理所應當的覺得自己應該是猜對了,她歎口氣拍了拍張銘的肩膀安慰道:“誒,你也別太難過,馮隊他就是好點麵子,你以後別當別人麵反駁他,私底下跟他說他會接受的。”
張銘還是不說話,李依玥倒也沒停下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智商還真挺高的,我這幾天看你在本子上分析看得我頭都疼但你卻能想的明白,怪不得金科長總跟我說你悟性高希望你跟他學解剖。”
說道這兒李依玥頓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裏就多了許多張銘讀不懂的情緒,“誒,張銘,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你的,人那麽聰明,什麽東西都是一學就會,父母也都在身邊陪著你,無論你回家多晚都有人給你做飯,嗬,就不像我。”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張銘都快聽不清了。
李依玥也意識到自己又多說了話,自己在心裏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耳光。一抬頭卻正好對上張銘看過來的目光,她這一瞬間都覺得自己丟臉丟到姥姥家了,連忙移開目光,咳了幾聲轉移話題說道:“誒唷,你說這馮隊也真是,罵人也罵得太狠了,這還好你臉皮厚,你說要是別人還不得想不開啊。”
李依玥絮絮叨叨的說著,張銘卻是在旁邊一句話也沒說,等李依玥終於說夠了的時候,張銘突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玥姐,要不你有時間帶我打遊戲吧。”
“啥?”李依玥覺得自己可能是大腦極度羞恥之下而產生了幻聽。
張銘給李依玥的印象一直是那種完美的優等生形象,但他這是咋了,這是鳳凰拔毛——想變雞啊?
張銘以為李依玥這是不願意的意思,十分失落的說道:“玥姐,你別有心理壓力,我從來也沒打過遊戲,如果為難的話,我也可以自己先熟悉熟悉。”
李依玥這才確定自己剛剛不是幻聽了,一把就拉住想要去收拾東西的張銘說道:“不為難不為難,既然弟弟你誠心誠意的求我了,我肯定不能讓你失望。來吧,老弟,姐姐帶你見見世麵。”說著她就極其富有儀式感的把自己的筆記本重新打開。
之後就是進入遊戲,但李依玥後麵的話張銘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但卻不再沉默,而是笑著附和著她說:“嗯。”
“記住了!”
“哦,這是地圖?”
“他,玥姐,你太厲害了!”
“好的,明白!”
其實張銘到這時候也沒有真正的覺得自己真的很好,但他卻清楚的知道原來自己也是被人羨慕的,原來被人羨慕的感覺是這樣的。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好像自己並沒有低到塵埃裏,他也是在發光的,雖然他的光很微弱很孤獨,但他仍然是亮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