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你在倔什麽
紀雲卿以為紀巡至少會吵鬧崩潰，狠狠發泄，但沒有，老人微怔，發愣了幾秒，就回過神，不輕不重的哦了一聲。
像是為了驗證他說的是否正確，紀巡俯身在腿上敲了敲，確認他說的沒錯後，這才直起身子，又慢悠悠躺下來背靠著抱枕。
紀雲卿撩起眼皮，眼底的略微詫異流露出來，被紀巡看了個正著。
老人眼中沒有笑意，隻是唇角勾起一個弧度，開口：“你以為我會崩潰？”
他沒說話，默認了。
紀巡長長的吐息了一口氣，緩緩道：“人老了，很多事情也就看透了，我這個年紀的身體哪兒比的上你們，臥病在床也是遲早的事。”
像是被觸動到了什麽，紀巡感慨道。
“還好你們爭氣，懷上了孩子，再活一年，我就能看到我的重孫子了。沒準也就是老天看我這輩子過得好，臨死前給我一點顏色看看。”
紀巡說的笑話很冷，但本人卻絲毫不這麽覺得，反而開口道：“這件事你也別撞南牆，詩言不是故意的，她應該比誰都後悔愧疚，隻要讓她好好養胎就好了，別耽誤了你們兩個。”
紀雲卿稍稍垂眼，沒說話。
一方沉默的狀況在他們之間並不罕見，隻是這一次，紀巡覺得有點受不了，忍不住朝床邊的櫃子拍了一下，沉聲道：“行了，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麽想不過去的，別在心裏想亂七八糟的，還不如想想我重孫子的名字。”
紀雲卿一時語塞，心頭的壓抑被紀巡這麽一倒騰，意外散了許多，這會兒看著老人也覺得無奈：“孩子都還沒生下來。”
“生下來再想就來不及了。”
紀雲卿沒爭執這個話題，巧妙將話題轉向其他方向，引他轉移注意力。
紀巡半眯著眼睛，順著話題說下去，聊了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
裴詩言這邊的狀況不太好，自從在紀巡那邊回來後，她整個人的情緒低沉，悶得慌，看的夏友光著急，卻沒有辦法。
他大概清楚壓在女兒心頭的心結是什麽，卻無計可施。
很快，害喜的反應也全都湧上來了。先是食欲減退，然後嘔吐頻繁，這麽幾回折騰下來，裴詩言精神懨懨，更提不起興致。
一天後，裴詩言主動問起：“紀爺爺那邊還有人嗎？”
夏友光一怔，卻很快明白裴詩言的意思，讓她稍等，自己去打聽。
很快，他就回來了，將現狀轉達給裴詩言：“現在他是一個人，隻有護工在。”
裴詩言抿緊唇，二話不說起身要走。
夏友光陪著她去，轉到紀巡的病房前，他止步在門口，目送女兒進去。
裴詩言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這才鼓起勇氣敲門，在聽到裏麵人應允回答的聲音後，推門進去。
進入病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輪椅上守在窗台邊曬太陽的老人，僅僅是一個側麵，也足夠讓裴詩言的神經緊繃。
紀巡的視線看過來，臉上帶著笑意，開口道：“過來坐吧。”
裴詩言莫名有些拘謹，一小步一小步挪過去隨便拉過一個椅子坐下了，隨後低著頭，在心裏醞釀著道歉方式。
她正想抬頭說話，卻被對方打斷了。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最近怎麽了？”
裴詩言心裏突然有點憋，仍舊還是恭敬點頭開口：“可能是沒睡好，隻要日常生活上調整一下就可以了。”
“這樣啊，”紀巡看起來頗為感慨，“現在都是當媽的人了，雙身子，要好好照顧自己，情緒這些也不能全由自己了，得考慮一下孩子。”
裴詩言乖巧的聽著，等他說完了，這才深吸一口氣，想道歉。
“紀爺爺，對不……”
話還沒說出口，又被紀巡毫無眼色的打斷了。
“我聽說孕婦害喜時候挺嚴重的，你感覺怎麽樣？”
裴詩言隻能接話：“我最近也有，是不太好，稍微適應就好了。”
“噢，那你多少小心點，回頭找醫生取取經，看看能不能有什麽辦法減緩一下。”
想說的話被這麽堵兩回了，裴詩言幹脆站直身子，朝老人的方向深深鞠躬，語氣誠懇又內疚：“紀爺爺，對不起，那天我不該這麽胡鬧，最後還連累到你了。”
她的餘光能看到輪椅上紀巡的雙腿，穿著病號服，露出的腳踝上還有著細微的皺紋，但能看出平時保養不錯，膚色偏白，看起來也才五十多歲。
可就是這樣一雙腿，因為她前兩天無意一推，再也動彈不得。
裴詩言心頭的內疚愈發的濃烈，自我懺悔：“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讓你變成這樣，我不想的，但我沒想到……”
紀巡默了默，終於還是抬抬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聲音沉穩寬厚：“丫頭，抬頭看我。”
裴詩言咬咬下唇，緩慢抬頭看過去，正對上老人平靜的麵容。
她又有點想低頭了。
紀巡望著她，語調平緩，就像是富有魔力一樣，讓人容易心態平和。
“聽我說，這件事不全是你的錯，你是無心之過，既然你有認錯這個念頭，那就可以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紀巡莊重道，“人一旦到了一個年齡，總會麵臨各種各樣的事，身體上的殘缺隻是早晚的事，就算沒有這件事，以後我也未必躲得過，你不用全都攬在你身上。”
裴詩言想過紀巡的態度，也許會是斥責，也許會是痛罵和冷漠不屑，可到現在了，紀巡一開始溫和勸導，她就有點受不住情緒，替紀巡委屈上了。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能散步，根本不會坐在輪椅上，我有這個責任。”
她固執的模樣讓紀巡哭笑不得，好一會兒，老人終於理順了思路，繼續開口勸導。
“我知道你倔，但你這一次沒倔對地方。”
紀巡慢悠悠的歎了口氣，伸手從一旁櫃子上拿過早已經泡好的茶，緩緩喝了一口，隨即開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介意了，你還在介意什麽？丫頭，當時你離樓梯就隻有一步，如果不是我下去，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