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少年郎失意
百裏忘川沉默不語,緩緩渡步離開,白衣搖曳在風中,不曾遮掩清冷孤傲。
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緩緩闔眸,輕歎一聲。再睜眼,便是決然。
等了十幾載,輕飄飄的一句記不清,便將她所有的等待化為徒勞。
也罷,總算將事情清,她再不會有所念想。
……
十七年前,機門。
十一歲的諸葛明空雖暫居機門,卻並不受任何人的管轄。
他自便舞得一手好劍,許多大人已不是他的對手。
每每他舞著劍時,焱炎火便在樹下端著劍鞘,兩個年齡不大的孩子,卻格外認真地對待此事。
他自便居於此處,但他未有一刻忘記他的身份。
他的母親是先水帝,父親是先和帝,而當今諸葛王朝在位的諸葛應,則是他與兄長共同的仇人。
他要與兄長一同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要成為兄長最信任的人、最鋒利的劍,為他披荊斬棘,盡畢生所學助兄長一臂之力。
大樹邊上有個草屋,門前種了滿滿當當的藥草,諸葛明空時常能瞧見白衣素麵的姑娘,在門前辛勤地種藥草。
大約七八歲的模樣,卻成日冷著臉,似一座冰山一般。
在諸葛明空看來,她十分地不近人情,因為他每一回喊她,她都恍若未聞,成日看著她手中的醫書。
她與兄長是同門師兄妹,也是兄長師尊的女兒。
星凜老人是機門長老,據他所言,母親臨終前將他們兄弟二人交托於他。為了掩人耳目,避世於機門,令諸葛應尋無可尋。
雖星凜老人是機門之人,但他收的徒卻並非機門之人。
但是,星凜老人隻收兄長為徒,便將他扔在機門不管不問,成日帶著兄長在外曆練,但他並不在意,仍日複一日地等待時機成熟,成為兄長的左膀右臂。
實則,百裏忘川並非不理會諸葛明空,隻是膽子略,性子孤僻寂靜。
每一回諸葛明空舞劍時,她都會故作拿著醫書,坐在樹下偷瞧他。
有幾回,他主動同她話,她既膽怯又暗自竊喜,卻半響也不敢抬頭直視他。
在諸葛明空看來,她怯生生的眼神似可愛柔弱的兔子,惹得他總忍不住逗弄她,但她卻從不與他搭話,至多也是輕飄飄地瞥他一眼,便挪開視線。
有一回,百裏忘川新學了易容術,一日換一副麵孔,從諸葛明空麵前走過。
他倒覺得古怪,那個冷漠的姑娘怎的好幾日不見了,直至發現了易容的百裏忘川身上的端倪,便沒有一回認不出了。
每一回,她換了一副麵孔,從他身旁走過,他都會故作無意地擋在她麵前,攔住她的去路,滿麵戲謔的笑,“喲,這是哪家的姑娘呀?”
每一回,她都會仿若未聞地繞過他,將機門膳房中新出灶的米糕,交給焱炎火,而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她從未過,那些是她親自下灶做的糕點。她也從未向他人提及,她是為他第一次下廚。
焱炎火會熟撚地接過米糕,而後將前幾日諸葛明空上山,替她尋的藥草交給她。
日子一久,二人都熟悉了這般的相處方式,雖她從不曾開口,他卻能感受到她不經意的關懷。
春夏秋冬,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有一日,兄長來到機門,對他,“時機成熟,局勢已穩。”
他帶著滿身傲氣,轉身離開,卻被攥住了衣角。
他轉身垂眸,對上了她的雙目。她的言語依舊淡漠,卻帶著不易覺察的不舍,“你,要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與他搭話,他很開心。
他點頭,笑容依舊是她所熟識的少年郎。
她怯生生的聲線,聲如細蚊,“那,你還會回來嗎?”
聞言,他沉思了一番,“我要同兄長回諸葛王朝,或許會在那渡上一生。”
出此言時,他的心頭暗自想,若有機會,他定會回來瞧這個姑娘。
而百裏忘川沉默了半響,竟莫名有些失落,喃喃低言,“那,你會在那娶妻生子嗎?”
“啊?”
諸葛明空並未想到,她會問出這番話,疑惑地望著她。
她卻再未言語,泛紅著臉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興許,出這番話,追逐這道光,耗盡了她畢生的勇氣。
而諸葛明空忍不住笑了,看著眼前這個丫頭,眸色認真,“怎麽會?我將來可要娶你的。”
那一年,他十四歲,而她十一歲。
……
焱炎火站在諸葛明空身後,望著百裏忘川的身影,心中暗自歎息。
自百裏忘川來到夏國,他便知道她的心思。畢竟,與她青梅竹馬的不止諸葛明空,還有他。
但女子二十便已算大齡,何況百裏忘川已二十有五,她再也等不起了。
忽的,空氣中傳來一抹熟悉的氣息。
焱炎火皺眉,眸色淩厲地掃向一旁的屋簷上,隨即順著牆簷望向一旁溜馬的安瀟湘。他當即麵色一凝,正欲開口,卻被諸葛明空所攔。
諸葛明空眸色暗了暗,他搖頭道,“由她去吧。”
罷,他緩緩轉身,踏入明王府。
焱炎火望了一眼安瀟湘,再將目光掃向陰影處,仿若隔著黑暗,在望著什麽人,卻並非安瀟湘。
安瀟湘注意到這道目光,霍然探出了頭,便瞧見正望著這邊的焱炎火。
她不知哪起了虛心,當即牽著馬轉身離開,竄入一條無人的巷,脫離了那道炙熱的視線,才算鬆了口氣。
安瀟湘牽著馬,獨自行走在巷中,心中莫名有些狂躁,卻又有另一股力量在將狂躁往下壓。
怎麽回事,情緒越來越無法自控,頭也有些昏沉。
她深吸一口氣,再一抬頭,便瞧見巷盡頭,站著灰色長衫的男子。
迎著光,她看不清他的麵貌,但至少能確認,他是衝著她來的。
安瀟湘扯住韁繩,止步不前,隔著霜紗望著他。
那人麵色暗沉,緩步上前,卻字字形同逼問,“它在哪?”
安瀟湘皺眉,看清了他的麵貌,“你是…尚大皇子,歐陽斯?你的他,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