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二十七
夏無歸很好麵子,一聽安瀟湘請他入座,雖仍是那副不屑傲慢的姿態,卻又漫不經心地站起魁梧高大的身子,大步入座。
見夏無歸乖乖入座,似乎沒想沒事找事的模樣,安瀟湘悄悄鬆了口氣,也跟著入座。她隻希望今日別又挨打,好好地吃完這頓飯,然後讓夏無歸趕緊滾蛋。
實際上她不明白,夏無歸如此厭惡她,為何還日日來錦繡閣,與她一同用膳。可能是她太正常,看不懂不正常的人,很正常。
相看兩相厭,不如及早散場。
而一開始,霸凜威厲的帝王,是特地來堵安瀟湘,秉著男人生愛征服的欲望,日日來踩踏她一腳,隻待有一日將她的傲骨彎折,但後來,似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如此一想,安瀟湘便心安理得地開始扒飯吃了。她不抬頭避免與夏無歸交集眼神,也不吭聲避免夏無歸發神經掀桌子。
但她自從上次吃了那血燕,她便一直流連忘返,而今日的桌上有這道菜,她卻不敢伸筷子。
安瀟湘眸光似不經意般,來回掃視著,夏無歸麵前美麗的血燕。
傲慢霸凜的帝王,動作優雅而尊貴,不似在吃飯,倒似一副品鑒美食的畫。
安瀟湘那想吃不敢吃的饞貓模樣,早已被尊貴的帝王盡收眼底。夏無歸要笑不笑地想替安瀟湘將血燕挪過去,但又不好下手。
半響,他似怒聊模樣,磁性冷醇的聲,緩緩地道:“這血燕真是難吃至極難以下咽。”
玻璃身為一個從未談過戀愛的大直男,麵無表情地應下,竟直接將血燕整盤端走,並道:“屬下這便將做這血燕的廚子撤走,日後定不會再有此菜在桌上!”
不,他的意思隻是挪到另一邊。
夏無歸眼見玻璃便要端盤子走人,忙喊道:“站住。”
玻璃不明所以地回頭,隻見他敬愛尊貴的皇,秉著傲慢蔑然的聲,緩緩地道:“廚子無需處置,如此難以下咽,便由安妃,將它盡數吃完。”
於是血燕重新挪回了桌上,並且擱在了安瀟湘的麵前。
安瀟湘麵無表情地擱下筷子,動作優雅地拭了拭唇角,站起身道:“您慢用,我吃飽了。”
玻璃本想攔住安瀟湘,讓她吃完那盤血燕,但見皇似無攔人之意,他內心不動聲色地咕咚一聲。皇懲罰安妃吃血燕,安妃不管不顧不吃,皇竟也不同安妃計較……
莫非皇心中已有安妃的一席之地!
此想法一出,玻璃很合時邑想到,皇已連著幾日到錦繡閣之中,與安妃一同用膳,在無生宮中也總晃神,時而莫名其妙地傻笑……種種跡象表明,皇定是在意安妃的!
雖安妃來曆不明,很有可能是修羅門的人,但皇今年已二十有八了,已是即將奔三的大齡…呸!總之後宮空蕩蕩,若是安妃能讓皇成功脫單,豈非一件普同慶之事!
而玻璃正興奮之際,自家皇忽然喚了他一聲。
“玻璃,近日愈發擅自主張了!”攝人森然的聲,帶著驚悚之感,緩緩響起。
玻璃方才轉念一想,已然茅塞頓開,不用自家皇開口,他已然知道自個錯在哪兒了。玻璃忍著雀躍的心情,麵無表情地開口道:“皇,屬下等會便去領罰。”
而後院之中,安瀟湘又撿起那根樹枝,片刻不停地練著。
桃子守在一旁,手中端著托盤,怯生生地縮了縮頭:“主子,咱就這樣將皇扔在前院置之不理,會不會不太妥啊?”
安瀟湘停下,從桃子手中接了茶水,一飲而下。她輕拭著汗,微喘著氣道:“你有空關心這些,怎麽不關心你主子會不會挨打呀?”
確實,幾近每一回與夏無歸交集,她身上都是大傷贍,倒是夏無歸打她打得爽了,時不時還要給她找事做,讓她彈琴一整晚,吃一整盤血燕,偶爾沒事找事還讓她跪幾個時辰。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夏無歸讓她親自下廚做飯,她直接炸了灶房,而後被夏無歸罰頂水紮馬步。
從白日到黑夜不間斷的那種,一滴水都不許灑出來,灑水加時辰,於是她站了六個時辰。
與他打交道太累了,避都來不及還特意迎上去,她又不傻。
好在近些時日都未挨餓挨打,隻是罰多了些,體重也漲回了些,不至於瘦削如骨。
桃子咽了口口水,而後甚是認可地點點頭,不再勸,專心地瞧安瀟湘舞樹枝。
橙子守在前院與後院的長廊之間,見夏無歸走向長廊,立即低頭跪下,大聲通報:“皇!安妃在院中!”
原本這聲音已大到足夠傳進安瀟湘的耳朵裏,但她舞著樹枝太過專注,愣是半分沒聽進去。
安瀟湘連著練了有一段時日了,劍氣沒練出來,劍法愣是好了不少,連輕功都好上了不少。
她身姿秀美地握著樹枝,藍美眸直望樹枝盡頭,身形隨‘劍’而動,長發飄逸空中,美麗地似個精靈,在花園之中穿梭。
忽然,她似到了爆發點,美麗的麵容認真而專注,舞著‘劍’便踏風而上,身輕如燕地飛躍過池塘之上,直將樹枝轉了兩個漂亮的圈,一套劍法便收尾了。
她一停,桃子便遞來帕子。安瀟湘喘著氣拭汗,忽然不經意看到,長廊盡頭,褐瞳深邃而魔魅,也不知看了多久。
見她望去,夏無歸唇畔勾起熟悉的弧度,覆手於背後,褐瞳之中毫不遮掩霸凜輕傲,大步走向她。
而尊貴的帝王高大魁梧的身子,泛著強大到足以讓人窒息的魔息,直立於安瀟湘的麵前。
桃子直被嚇得淚花都要飄出來了,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個地方,但還是忍著沒敢動。
安瀟湘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站在一邊,不知道夏無歸想幹啥。
不管他想幹啥,隻要不打她,啥都好。
但是,與這個惡心的男人同處一個屋簷下,心情都差了不少。
尊貴傲慢的帝王,站了半響,褐瞳深邃而霸凜,凝視著安瀟湘。磁性冷醇的聲,緩緩地道:“練劍,必先練劍氣。若你求孤,孤高興了,或能授予你劍氣之道。”
玻璃的內心咕咚一聲,麵無表情地瞟了一眼皇一如既往傲慢的姿態,心下卻不動聲色地急了。皇啊,哪有這樣泡妞的,以安妃一貫的秉性,定是寧死不屈的,怎麽可能求您啊…
玻璃看著安瀟湘死裏逃生多次,依舊不改倔強傲然的性子,已然看透了,安瀟湘是死都不可能屈服於皇的!
偏皇與安妃一個比一個傲嬌倔脾氣,誰也不肯讓誰……許是皇偏偏瞧上了安妃與常人不同之處,事事忤逆皇的性子?
玻璃不動聲色地哆嗦了一下身子,不敢往深處想了。若真是如此,皇的口味也太獨特了吧……
而安瀟湘的心裏也咕咚一聲。原來劍氣與內息一樣,都是靠修煉出來的,難怪她謔謔了如此長時間,愣是沒用。
而後,安瀟湘又用怪異的眸光瞅了一眼夏無歸。這廝今日怎的如此好心,屈尊來指點她練劍氣,按這廝一向的秉性,應該是不屑教任何饒。
安瀟湘已然習慣了,夏無歸張嘴閉嘴讓她求啊、臣服他啊這種字眼,自動忽略了後麵那半截不好聽的話。
安瀟湘微笑,毫不猶豫地一揮手:“不用了,您日理萬機,我怎能讓您如此勞心費神呢……”
“既然你開了口,孤便大發慈悲提點一二。”傲慢蔑然的聲,緩緩地道。
……?
安瀟湘動了動唇,欲開口拒絕,直被夏無歸突如其來的一掌打斷。
這一掌,滿是強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與劍氣,毀滅地般的氣魄,卻沒有打到她身上,而是在離她的臉隻剩幾厘米之際,停住了。
一陣強風撫過她的麵龐,長發猛然狂起。
安瀟湘怔住了,藍美眸呆愣片刻,而後輕輕眨眼。
太強了!那一掌若是打到她臉上,她非得原地躺下。上一回她被吊打之時,夏無歸打到她身上的全然是憤怒的蠻力,而這一會全是純正的內息與劍氣混合。
這一瞬間頓生崇拜夏無歸的心理。
隻是一瞬間罷了。
安瀟湘默默後退兩步,訕訕地笑了笑,“那個啥,有話好好,要提點就好好提點,別動手打人啊。”
聞言,至高無上的帝王,輕蔑地睨了她一眼,褐瞳之中是威震下的王者之氣。他倏地抽出玻璃手中的劍,朝她扔過去。
“哐當”一聲,劍落到霖上。
安瀟湘生怕被一劍紮中,忙躲過此劍扔來的軌道,而後慢慢將劍拾起。
尊貴無比的帝王,慢慢地踏下後院之鄭傲慢蔑然的聲,緩緩地道:“握劍運息,順真氣循環。”
安瀟湘聞言,認真地將劍舉起。真劍的重量,可比樹枝重多了,但她也不是舉不起,隻是微有些吃力。
順真氣循環……她的秘籍與她的真氣水火不容,一練便真氣逆流。若是單隻練劍,不練秘籍,練完劍再練秘籍,豈非兩全其美?
想著,安瀟湘左手托右手,認真地感受著內息湧動,將她的內息逆轉了回來。她感覺,她的內息好似已習慣了逆轉循環,一時之間轉了回來,內息都有些亂了。
她這就很不明白了,這本什麽破秘籍,練劍氣就不能練內力,一練就倒流內力,不練又卡在第四重上不去。
安瀟湘舉著劍,一瞬間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從未感受過的微弱力量。怕就是她的劍氣。可憐她劍氣微弱地不能更微弱,怎麽都使不出來。
正當她滿頭大汗,與劍氣抗衡之際,忽然一隻有力的手,托住了她握著劍柄的手,傳入強勢霸道的內息,將她那點微弱的劍氣,誘了出來。
她片刻不敢耽誤,猛然睜眼,準備揮劍將那點劍氣拿下。
而她身後,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倏然緊貼著她的後背,緊握她拿著劍的手,揮了起來。
安瀟湘滿麵滿腦空白,任由夏無歸帶著她舞劍。她聞到了,夏無歸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他的手掌很大,大到能包裹住她的手。
這一瞬間,空氣很靜,靜到她能聽到,她怦然跳動的心髒,莫名其妙加速了。
卻並非心動的緊張,而是驚恐的緊張。
它們之間,很少有如此和平的時候,這讓她覺得怪異到有些詭異。
分明前些時日還打的你死我活、不可開交,可這幾日又若無其事地一同用膳舞劍,它們的關係用仇敵來比喻都不算過分,這樣的相處方式,實在太詭異了。
安瀟湘抬頭,藍美眸怔怔地看了一眼,夏無歸俊美的容顏,霸凜如舊的氣場,眸光深邃專注而……溫柔?
她懷疑她遇到了假夏無歸。
但是,一回憶起當日,他令人作嘔的麵孔,以及難以忘懷的屈辱,
安瀟湘眸色驟暗,再望向夏無歸時,隻剩一種心情——
惡心。
虛偽到極致的惡心。
而玻璃見狀,欣慰地勾起唇角。而後極識時務地拉著還懵懵然的桃子,遠離了這個狗糧之地,將二人世界留給夏無歸與安瀟湘。
而橙子一見桃子被玻璃攆了出來,以為裏頭發生了什麽事,比如打人之類的,不顧玻璃阻攔二話不往裏奔。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而後被玻璃攆了出來。
皇何時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麵,成功刷新了桃子與橙子的世界觀,連一向冷麵的玻璃,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脫單了,他原本都指望著自個陪皇一輩子不娶罷了,他與皇隻相差一歲,皇都不娶,他哪敢先娶,現下皇脫單了,他也能安心娶媳婦了!
想著,玻璃的笑容越發燦爛,有種熬出頭苦盡甘來的錯覺。
而此時,淼沝水麵無表情大步踏入錦繡閣之中,恰巧瞧見玻璃笑得像撿了錢似的,她忍不住問了一句:“玻璃大人,怎的笑得如此開心?”
玻璃心裏忍不住雀躍,正色道:“我要娶妻了。”
淼沝水挑了挑眉,她狐疑地瞅著玻璃:“和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