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四十
安瀟湘還瞌睡著,迷迷糊糊地下了轎攆,藍美眸直掃宮宴之上。宴會擺設於皇宮正門與朝堂之間,長達數千米的路徑,竟擺滿了桌案,坐滿了人。
奢華的轎攆停放於宮門之前,白雪皚皚,淡淡的雪花落在地上就化了,並未遍布滿地。長長的紅毯於宮門之前,直直地鋪往宮宴盡頭,場麵莊重肅然,寂靜無聲,似在等待著一位重要的人物出現,而那個人,就是安瀟湘。
轎攆之上,層層疊疊的珠簾薄紗之中,一道曼妙倩影亭亭而立,片刻,在侍女掀開珠簾後,緩緩探頭。
傾世無雙的容顏足以令所有人為之驚歎,而那白皙精致的麵龐之上隻淡淡妝容,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下無雙的藍美眸之中,具是慵懶而傲慢的神情,傾國傾城、舉世無雙、引人心生仰慕。
她緩緩渡步下轎,在輕盈飄舞的雪花之中,長長的衣擺拖地而行。明紅色的衣裳之上,儼然幾朵栩栩如生的藍色牡丹,以銀絲勾勒遍體,金絲暗繡鳳紋,紅與藍相間交織,卻毫無違和感,似是為她量身打造般,純明而妖媚,魅惑而清澈。
安瀟湘走下轎攆後,一眾宮人侍衛自發地退散兩邊,橙子本想跟著她一同走,卻被生生地連拉帶扛地帶走了。於是她隻能自個走上紅毯,左右打量著四周莊嚴肅然的人,徒生隆重感。她慢慢地渡著步,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場麵十分壯觀,滿滿地坐著幾千個人,左男右女,個個打扮地隆重貴氣,一瞧便知並非普通百姓,而是官眷貴胄。
紅毯已走過半,她能清晰可見地看到,前方層層疊疊的玉階高築,純金鑲邊,寶石點綴,僅隻是階梯便奢華無度,令人心生敬畏。宏偉莊重的階梯之上,儼然是黑玉王座,與白玉副座。
安瀟湘越看,越覺著不對勁,背脊一陣涼意。莫非,夏無歸是想給她升位分?
心生疑惑之際,她忽然看到台階之下的第一排桌案,坐著諸葛明空,而他隔壁的桌案,坐著芷。
這一排桌案坐的全是諸葛姓氏的親王,而芷竟坐在諸葛明空的旁邊,可見他的身份揭然若昭。
他身著朝服滿目肅然,換了身行頭,她差點沒認出來。見她望去,惑人優雅的麵龐與她對視,什麽也沒,輕輕勾唇。
若他站在紅毯之上,他便是最為引人注目的那個,然而此時並不是,所以並未有太多人將目光放在芷身上。
安瀟湘沒理那個騷包,又將目光放在隔壁的諸葛明空身上。隻見,他似乎預料到會發生什麽,冷峻冰寒的黑眸之中,滿是傷痛之色,直勾勾地盯著她,不放過她麵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宮宴之中是不允許帶刀劍啥的,諸葛明空也到場了,今兒應該不會有啥大事發生了。
安瀟湘微微鬆了口氣,不再看一眼諸葛明空,慢慢地踏上玉階。長達五米的衣擺拖行於階梯之上,隨著她的動作搖曳。
待她走上階梯頂層,夏無歸不知從哪出現,大步走向她。
今日的他,似也認真裝束過。墨色衣衫暗紋鎏金色紋路,精致的銀絲纏繞成形,華貴的黑玉冠高高豎起,發際分明,不同於平日隨性的披散肩上或銀冠束起,一米九往上的身高令人不由得為之驚歎,顯得居高臨下、高高在上。攝人心魄的魔息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悄無聲息地覆蓋整個皇宮,令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正襟危坐。
他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顏之上,深邃霸凜的褐眸之中,毫不掩飾愉悅之色,低沉悅耳的聲,似魔音高撩:“安瀟湘,孤為王,汝為後!此一生,白首不相離!”
安瀟湘呆怔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夏無歸的宣誓,一言不發。盡管她已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她還是被眼前這一幕震住了神。
他世間獨寵她一人,往後攜手到白頭。
若她做了他的王後,她還有機會出宮嗎?她將會一輩子待在宮裏,直至永遠。
安瀟湘慌亂地後退兩步,卻還是被他強行攥住了手,麵對群臣。
“皇與王後長地久,永世之好!”隻見台階之下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幾千人齊聲恭祝,震響地。
然,台階之下,隻有一個人從始至終未動,在所有人都站著時,唯他獨坐,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凸出。
諸葛明空冷峻黑沉著麵色,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走出坐席,麵對著層疊階梯,傲然鐵血的眸仿佛隻看到了安瀟湘。他不顧一切目光,大聲喊道:“瀟湘,你願意嗎?你願意做他的王後嗎?”
安瀟湘聞言,有些慌亂地轉頭,藍美眸直望諸葛明空。隻見他滿目真摯的色彩,仿佛她隻要點頭願意,他就立即二話不立馬祝福她。
她並非喜歡誰,她僅僅隻是不想做夏無歸的王後,冠上這個名頭,她怕是真離不開這個皇宮了!
她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話從口出,“不,我不願意!”
她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全聽見了,王公朝臣、名流貴女、各國使臣,現場一片嘩然,卻無人敢吭一聲。
靜,死一般的沉寂。
這是夏國私事,夏國強盛至足以隻手遮,全然倚靠夏無歸的氣魄。而此時,若誰敢笑話言論,頃刻間便是滅頂之災!
而諸葛明空聞言,輕輕抬手,吹起暗哨。在他落手之際,不知從何處升起煙火,於空中燦烈出花朵形狀。而後一步步地踏上玉階,傲然冷凝的聲,響徹整個皇宮:“瀟湘,本王帶你走!”
安瀟湘看著他動作如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切,才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諸葛明空要做什麽傻事?!它們都中了芷的圈套!
她沒有回應諸葛明空,而是立即將眸光放在台階之下,芷的坐席之上。隻見芷若無其事地靜默著,置之事外地維持著拱手的姿勢,也並未理會她的眼神。
她慌亂地抬頭,看了一眼夏無歸。隻見他俊美的容顏之上,滿是從容不迫、波瀾不驚,似對諸葛明空所做的一切毫不在意,他以目空一切的姿態蔑視著台階之下的所有人。
他並未因她不願意而發怒,隻是似什麽都未聽見似的,攥緊了她的手。
夏無歸似注意到她的眸光,緩緩轉頭,深邃而冷凝的褐眸迸出柔光,靜靜凝視著她好一會兒。片刻,霸凜如舊的聲,緩緩高揚:“帶王後回寢宮。”
此言一出,淼沝水便不知從哪個角落隱現,直接帶人架著安瀟湘走了。
沒錯,是架著的,絲毫沒過問她願不願意,想不想走。
台階有近百米的高度,諸葛明空隻走到一半,便恰好看見,安瀟湘不情不願被架著帶走的模樣。她美麗的藍眸最後還直直地望著他,眸中滿是焦急之色,似有話要,卻欲言又止地被帶離了宮宴。
諸葛明空怒吼一聲,雙目猩紅地奔上玉階。
後麵發生了什麽她沒看見,她也想回頭點啥,可夏無歸沒給她機會。
實際上,安瀟湘隻是想,別中了芷的圈套,真打得你死我活,任他坐收漁翁之利。
其實她莫名覺著,諸葛明空有點可憐,夏無歸有點過分。
好了是人家的接風宴,結果到最後竟是自個的封後大典,他將諸葛明空置於何地?
那些侍衛待她上了轎攆後,片刻不停地扛著轎攆奔回後宮,也不理會她停轎的任何話。橙子跟著一群武功高強的侍衛跑,卻半分沒有跟不上的模樣,生怕跟丟了地跑。
“砰!”
正在安瀟湘焦急萬分之際,轎攆重重搖晃了一下,而後“哐”的一聲摔在地上。四周隨之響起兵器碰撞的廝殺聲,以及橙子的驚叫聲。
安瀟湘趕忙抬頭,隻見扛著轎攆的八名侍衛,正與幾十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人纏鬥著,寡不敵眾,不稍一會兒,八名高手紛紛倒地,再不省人事。
這些人是誰…諸葛明空的人嗎?還是…
黑衣人毫不避諱地當著她的麵,將侍衛的屍體拖走,並將血跡清理了幹淨。而後又兩名一大一的黑衣人站在她麵前,扯下了蒙麵的黑布。
竟是星河,與那可什豕!它們趁宮亂來救她了?!!
安瀟湘驚了一驚,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的暗處。淼沝水的隱匿功夫很強,若是被她瞧見,夏無歸趕到,一切便功虧一簣了。
而正在此時,星河提著昏迷不醒的淼沝水走出來,隨手扔在了地上。
“噗通”一聲,毫無聲息的淼沝水不知死活地躺在地上,再無任何動靜。
那可什豕隻看了一眼便立即道,“我的人已經守在四處,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行蹤。如今要趁夏無歸不在,立即出宮,若錯過如此良機,便不知何時才能離開了。”
安瀟湘立即點頭,表示讚同。現在前朝動蕩,諸葛明空與夏無歸不知什麽狀況,她趁誰都不注意,趕緊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幾十名黑衣人重新隱匿於黑暗之中,隻剩下八個,扮作方才扛轎攆的侍衛,接著將轎攆扛回錦繡閣。
橙子見狀,已是預料到將會發生什麽,麵色肅然地跟著安瀟湘趕緊奔回了寢宮,替她將那身厚重的華服褪下,去掉了妝容。
錦繡閣內早已安排妥當,所有守門宮人、宮女,包括廚房的人,通通被那可什豕派人幹掉了。那可什豕的人暗中包圍錦繡閣,以防有人接近。
二人片刻不停地換上男裝,隨後收拾了幾件衣裳,以及幾樣值錢的玩意,便準備走人。安瀟湘側目,忽然瞧見寢宮角落,平日擺放木劍的地方,在閃爍著光芒。
她走過去一瞧,發現那把木劍變成了真劍,與她親手雕刻的那一把一模一樣,隻是更為精致、細致、鋒利。安瀟湘將擱在邊上的劍鞘摸了起來,收起劍鋒,而後奔出門外,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如此寶劍,即便不會耍,帶出去也能換幾個銀錢。
一開門,星河早已在外等候。見她出來,他淡淡地開口:“不行。”
啥不行?
安瀟湘不明所以地彎腰,湊在星河跟前。她一米七幾,星河一米二,不過八歲多的孩子已有如此高度,算很高的了。
見她低頭,星河淡淡地從袖口掏出一瓶藥粉,毫無預兆地在她麵前輕輕一揮。
安瀟湘眨了眨眼,頓感眼前一片朦朧,仿佛蒙了霧了一般模糊。她正想伸手,擦拭一下眼角,她麵前的星河便打斷了她,淡漠地從橙子手中拿過銅鏡遞給她:“藥粉僅能維持三日,不可沾水。”
鏡子中的她,原本的藍眸竟變成了黑眸。安瀟湘覺著很神奇,轉悠了幾圈眼球,黑色的眼球毫無違和感地貼合於她的眼眶中。她以為,以現在的技術水平,還沒有改變眼球顏色的方法,怎料星河比她還貼心地找到了。
她原本還想著,出了宮,她的眼睛是個大問題,如今改了顏色就不必擔憂了。
安瀟湘將鏡子揣回包袱中,彎下腰與星河平視,輕輕地貼上他俊俏而稚氣的臉,“謝謝你。”
星河猝不及防地被親了一口,素來淡漠平靜、從容不迫的臉竟瞬間通紅,紅到耳根子後。他一言未發地轉身,走出錦繡閣。
這孩子,雖是個孩子,卻比許多成年人更為成熟,更明事理。有很多時候,她都無法將他當成一個孩子,就憑他三番四次地將她的命,從閻王殿搶回來,她都得將他當成恩人了。
安瀟湘背著劍與包袱走到門口,與那可什豕碰麵,也很認真地與他道謝。
“不用謝我,要謝便謝安柚兒,若我不幫她,她便要入宮犯險,我怎舍得讓她深入虎狼之地?”那可什豕的言語之間,透露著絲絲無奈,卻毫不掩飾對安柚兒的愛。
安瀟湘笑了笑,忽然問出一個疑惑了很久的問題:“你很愛她,在盛華賭莊又為何要對她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