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剿六十五
在佐國士兵的驚慌目光之下,叕叒雙又麵色冷凝地走了出來,隻掃了一眼,人數根本對不起,便知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麵無表情地舉起長劍:“願降不殺,降者站起來,站到一邊去。”
在場的所有佐國士兵,皆是抱著必死的心態而來,但聽到有一線生機的話,還是不由得麵麵相覷,猶豫了起來。
很快,便有數十個士兵站了起來,離開了即將赴死的隊伍。
誰不想活呢?誰又喜歡戰爭?
幾人離了隊伍,也算良心尚存,未將安柚兒供出來。但她既在人群之中,自是遲早會被發現的。
安柚兒混跡在人群之中,緊握著那可什豕的大手,麵色緊張慌亂,心知逃不過這一劫。她身為公主,所有人都能降,唯獨她不能,若她降了,豈非盡失了顏麵與尊嚴。
那可什豕忽然貼近她的耳畔,輕聲道:“柚兒,此生你便是我的妻。”
安柚兒在眼眶中打轉了許久的淚,在聽到他這句話時,差點再次滾落了下來。她的聲線帶著絲絲哭腔:“這個時候這個做什麽?”
那可什豕輕笑,忽然攬緊了她:“我怕,往後再也沒機會了。”
是啊,再不,往後再也沒機會了。
安柚兒正欲開口,將自己的心底話道出,忽然一聲刀劍摩擦的響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哐啷”
士兵之中,不知哪一個率先動了手,似點燃了一根導火線,引發了這場戰爭。
佐國士兵都衝上去打了起來,似在做最後的掙紮,事實上隻是夏國甕中捉鱉,他們,必死無疑。
僅僅半柱香時辰,佐國士兵便被殺了個精光,而屍體堆的中央,站著緊握雙手的安柚兒與那可什豕,顯得鶴立雞群。
叕叒雙又見到安柚兒,先是一怔,而後眸中閃過絲絲敬佩。
他那一日在城牆下,遠遠地望見了安柚兒的英姿,作為一個嬌弱女子,竟親自上了戰場,還帶著數百人引開了追兵,為同胞換來一線生機,如此忠肝義膽的女子,著實值得欽佩。
叕叒雙又斂下神色,麵無表情地望向安柚兒:“公主,降是不降?”
安柚兒忽然甩開了那可什豕的手,將他往邊上重重一推:“我不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我不認識他,他與我毫無瓜葛!”
見狀,叕叒雙又眸中的欽佩更深了幾分,他直接便道:“念你是個公主,便給你留個全屍吧。”
話畢,他便退後一步,認真地行了個禮,而後觸上劍柄,顯是準備親自動手。
那可什豕早已準備好,與她同生共死,怎料她竟翻了臉,到了此刻竟不認得他。
那可什豕在她甩開手的一瞬間,二話不奔回來,將她護在身後。他麵色很不好看地望了一眼安柚兒,而後扭頭,直與叕叒雙又對視:“要殺,便將我一同殺了,我可是這位公主的駙馬!”
駙馬……
他忽然邪笑一聲,輕輕轉頭,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怎麽?才要嫁我,這便要扔下我了?”
原本麵色凝重的安柚兒,一聽這話立即“砰”的一下紅了臉頰,卻一言不發地從那可什豕身後,環上了他的腰:“那我們便同生共死吧……”
常言道,隻羨鴛鴦不羨仙。
周圍的夏國將士見狀,麵上皆是羨慕與同情,齊齊望著擁在一起的二人。羨慕的是這同生共死的感情,同情的是他們即將要死了。
叕叒雙又也是欽佩這二人的患難與共,到這種時刻依舊生死相依不離不棄。他再次行了個君子拱手禮,表示對二人的敬重,而後觸上了劍柄,直抽出長劍。
“呲!”
叕叒雙又的速度很快,一劍刺穿了那可什豕的左胸口,想讓他死的快些,能少些痛苦。
在他出劍的那一瞬,那可什豕下意識伸出手,護住了安柚兒,此舉深深地震撼了叕叒雙又。
他從不相信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在那可什豕伸手護住安柚兒,寧可死也不要安柚兒受半絲傷痛時,他被感動了。
多少人死前是下意識伸出手護住頭,隻因每個人的潛意識都是怕死的,每個人都有求生的意識,而他,竟在那一刻護住了安柚兒,這是多麽偉大而美好的愛情。
安柚兒在那可什豕倒下的那一刻,她沒有掉半顆眼淚,反而鎮定自若地仰起頭,唇角上揚。
“快殺了我吧,我怕我趕不上他。”
追了我那麽久,該輪到我追你了吧……那可什豕,謝謝你的愛……
此情此景,令不少夏國士兵頓生淚意,有些人已隔著盔甲,在默默地掉著眼淚。
“哐啷”
叕叒雙又麵色複雜地抽出劍,隨手扔在了地上。他緩緩轉身,輕輕揮手,夏國士兵便齊步離開了這樹林。
安柚兒見它們要走了,她不可抑製地嘶吼了一句:“殺了我啊!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你走吧,我不殺女人。”
話畢,叕叒雙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知道,不殺女人隻是一個理由罷了,他隻是被這二人的感情所撼動,他再也下不了手,殺了這忠肝義膽、有情有義的佐國公主。
而後,夏國將士們陸續離開了,留下一地屍體,與呆怔地抱著那可什豕的安柚兒。
不知何人,給她留了個火堆,照亮了這黑暗到令人窒息的樹林。
安柚兒呆怔地撫摸著那可什豕的臉頰,而後撿起了方才叕叒雙又扔下的劍。她輕輕的聲音,在樹林之中回蕩:“我很快就來陪你,別走遠了,我怕我找不到你……”
話音剛落,忽然一聲笑自身旁傳來,那笑聲熟悉而親切,令安柚兒呆怔地轉過了頭。
隻見,那可什豕睜開了眼,正對著她笑。
“哐啷”
安柚兒一下沒將劍握住,劍再次落到了地上。
眼眶中一瞬間續滿了淚,將方才的委屈都釋放了出來。她不可自控地伸手,抱住了靠在大石頭上的那可什豕,她哭喊道:“那可什豕,你幹嘛裝死?你知道我多害怕嗎?你知道我以為你死了,我多麽難過嗎?”
那可什豕被她重重一抱,扯動了左胸口上的傷口,不可抑製地重重一咳,他麵上毫不掩飾的無奈,與被扯動傷口的痛到麵目猙獰:“咳咳咳……你再錘一下,我怕是要真死了!”
安柚兒哭的稀裏嘩啦,麵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全胡亂一抹,擦到了那可什豕的身上。
那可什豕:……
叕叒雙又怕是想以最快的方式解決他們,但由於不知怎的分了神,竟未刺中要害,偏離了半寸,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戰爭便是如此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安柚兒並不怨恨任何人,反而有點慶幸叕叒雙又是個正人君子,沒在那可什豕“死了”的時候補上一刀,否則他們就這會兒真共赴黃泉了。
但,經曆了此事,他們便更是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既然苟活了下來,自然要回主城與將士們一下,順便去見一見父皇。
但那可什豕的傷雖未傷及要害,但還是不宜長途跋涉,而且方才她左翻右翻,發現帶來的糧草什麽的全被搜刮走了,隻能入了城再做打算了。
於是安柚兒打算,先往最近的佐陸城去,養個十日八日的傷再趕往主城。
……
星雲大陸與星凜大陸的海底中央,一艘海底雲船幽幽前行著。
墨白這艘海底雲船做出來,實在無法讓人不為之驚歎。這是個什麽傑作哦!居然還用琉璃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夾層,無聊了可以打開觀賞海底!
哪兒都好,就是每形勢三五個時辰,就要浮上去半個時辰換氣,免得它們窒息而亡。她還能瞧見,海麵上許多經過的大船,掛著夏國的旗幟,一個時辰得來回三四趟,顯然是在尋什麽人,而非特意遊來遊去。
由於原來的佑國已是夏國,從那上岸已然不安全了,所以他們得繞個遠路,往尚國而去。至於佐國實在太遠,而且正出於戰爭之中,定然十分混亂,所以還是不往佐國去了。
由於繞了遠路,遠離了星凜大陸與星雲大陸的必經之路,海麵上已鮮少有船隻了,也不會遇到夏國船隻,換氣時也不用心驚膽戰了。
船艙之中,斯點上一抹熏香,令人心曠神怡的霧氣滿溢整個房間。
屏風之後,芷與星河執著各執黑白子,好不悠哉地飲茶下棋。
已有兩三個時辰,這棋局卻遲遲未分辨勝負,倒是茶水已飲盡了味道。
又一子,芷稍稍占了上風。
他已換回了那身紅衣,舉手抬足間盡顯魅惑妖嬈,眸色無時不刻慵懶而漫不經心的神色,更是勾人魂魄,誘人沉淪。
而他的對麵,星河一襲白衣勝雪,盡顯風華絕代,身上彌漫著令人望之不及的淡泊之息,似與世隔絕、不理世俗的仙人,猶如雲中月霧中花,朦朧而神秘。眸中無時不刻迸出的寒光,更是拒人於千裏之外,令人不敢接近。
見棋盤占上風,芷不緊不慢地抬頭,惑人優雅的眸直掃星河。他輕撫發尾,淺笑一聲:“你注定會敗,又何須爭鬥?”
星河淡漠的眸光微暗,隻輕輕地掃了一眼棋盤,便落下了子,又將局勢扭轉。他淡淡地道:“我爭鬥與否,又與你何幹?”
聞言,他笑聲更為邪肆,貌美容顏如同盛開的罌粟花,妖媚而蠱惑人心,鮮紅如血,豔壓群芳,美麗而危險,明知危險,卻還是惹人為之前仆後繼,誘人心甘情願地沉醉。芷輕撩紅衣,纖細得節骨分明的長指,伸向棋甕,挑起一黑子,置於棋盤之上。
而後,瀲灩妖眸落在了星河的身上,他唇畔勾起惑人弧度:“就你這身板,膽敢與芷相爭,該你勇氣可嘉,還是膽大妄為?”
他的一舉一動皆誘人勾魂,全然能讓世人為之沉醉,但星河自然不是那些人之一,直接對他視若無睹。
他淡淡抬眸,眸中閃過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忽然,他淡笑一聲,清冷高寒:“我不相爭,你就能勝?”
此言一出,芷立即麵色一凝,慵懶優雅而漫不經心的妖眸微眯。他忽然諷笑道:“乖孩兒,莫惹為父氣惱!”
“為父”二字,似一根導火線,深深觸動了星河的情緒。
他二話不以氣化劍,劍氣如虹直指棋盤的另一麵。
芷輕輕一閃,妖息狂放,“哐”的一下將星河的劍氣阻攔在外。
二人動作雖大,但都避開了棋盤,有意不損壞對持已久的棋局。
船艙內的二人氣勢洶洶,船艙外則是一片和諧。
這會兒,海底雲船正在換氣,安瀟湘坐在雲船頂上,悠閑地喝著奶茶,滿目愜意之色。
百裏忘川依舊拎著那一冊醫術,不急不緩地翻著書頁,偶爾抬頭看一眼大海。
安瀟湘有些狐疑地扭頭,瞅了一眼百裏忘川:“這本書你都不知看多久了,怎的還未看完?”
她不緊不慢地接著看,冷清孤高的眸色不改,頭也不回地道:“若非為了保你一命,這本醫書我也不想看。”
這麽一本醫書,三日能看完,參透卻要三年。
這麽一,安瀟湘也隻能聳聳肩,不再過問此事。而後,安瀟湘又忽然道:“那我能活的下來嗎?”
百裏忘川不緊不慢地扭頭,望了她一眼,眸似孤高月,卻了一句殘忍的話:“八成不能。”
這一句話,重重打折了安瀟湘的心髒,求生意誌減半。
安瀟湘重重喝了一口奶茶,輕歎一句:“欸……好歹還有兩成希望,不能放棄。”
這會兒,橙子走了過來,拿著一件外袍,為她披上。
星雲大陸是夏季,星凜大陸卻是冬季,這會兒在中間交界處,多少也會有些寒涼,所以星雲大陸的短袖,實在是穿不得了。
最怕便是穿多了熱,脫少了冷,一會兒穿,一會兒脫,就很容易病。
安瀟湘伸手套上了外袍,忽然問了一句:“我們回來的消息,有沒有知會安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