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六十七
星雲大陸,行宮邊上的院落中。
自安瀟湘再次逃脫後,她便再次行蹤不定下落不明,偏走的是水路,讓人不知她是往何處逃去了。
水路更是每日守著數百艘皇的船隻,就為了等安瀟湘浮出水麵,畢竟星雲大陸與星凜大陸的必經之路,便是那條水路。但,若是她並未離開星雲大陸,而是聲東擊西繞道去了北冥呢?
玻璃隻覺著感歎萬分,默默守在院落外。
自那日以後,皇更是消極了,日日躲在院落之中,獨自哀傷。
作為皇的忠實下屬,他真的很想,似安瀟湘這等水性楊花的女子,當真配不上皇,況且安瀟湘城府頗深,那一日竟牽扯出了修羅門。
皇,看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實則已然隕落了,是打從心底的隕落。
曾經,皇權傾下,不必籌謀便讓星凜大陸眾人為之誠服,不論何人,在皇的麵前都必須低頭,臣服於皇的腳下,否則,等待它的則是死亡!然而,這一切遇到安瀟湘後,都變了。
但,隻要皇高興,他怎麽樣都行,哪怕王後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皇的,他也無法幹涉。
院落之內,亭之中,地上擺滿了酒壇。
夏無歸高舉酒樽,將一杯杯的酒水飲盡。俊美到人神共憤的容顏之上,晶瑩的酒滴滑落,順著刀削般的下顎,滑落於墨色衣衫之中。
似在宣泄著什麽情緒似的,“咚”的一聲,酒壇被重重摔落在地,又飲盡了一壇酒。
此時,曾經蔑視下的帝王,已失了曾傲視下的光輝。
夏無歸攝人心魄的褐眸之中血絲隱現,他眸中似閃過一抹痛苦的色彩,輕輕闔眸。
腦海中,不可自控地浮現出她的容顏,她滿麵痛苦地望著他:‘我們有緣無分……我們有緣無分……’
想到此處,喉口忽然湧起一陣酸澀,直湧上了心頭。
……院落外,忽然飛來了一隻機關鳥,落在了欄杆上。
玻璃挑眉,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將信件取了下來。
與皇聯係都是用海東青,能用機關鳥給皇送信的,還真從未有過。但,誰又會用機關鳥送信呢?
莫非是王後送來的?
玻璃眸中閃過一絲快樂,忙將信件拆開,左看右看都跟王後沒有半毛錢關係,他又沮喪地將信紙折好,準備放回原位。
每日來的信件都太多了,玻璃作為夏無歸的貼身近衛,自然要一一將信件過目,而後再挑重要的稟報。
欸,雖他很不想皇與王後在一塊,但王後能讓皇高興,他自然也高興。最重要的是,他寧願皇戴綠帽子,也不想讓他接著頹廢下去了。
這會兒,墨華正巧路過,瞧見了玻璃擺弄著機關鳥。他微微皺眉,上前問了一句:“這是……?”
玻璃還在找塞信件的位置,眉頭都沒抖一下,不鹹不淡地應道:“許是這機關鳥飛錯了,信件並非我們的。”
墨華一聽,心下徒生起一絲疑惑。於是他伸手,同玻璃將機關鳥討了過來:“給我看看。”
機關鳥送信精準比真正的鳥兒還高,怎會有可能送錯了信件。
玻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還是給了他:“這信怕是別人的,你看完了將它放走罷了。”
墨華接過機關鳥,左右翻看兩麵,當即便確認了,這是墨白的傑作。
墨白喜愛機關術,卻從不願虛心請教他,所有的發明皆是他自個研究的。
他偶然看過一次,他曾經做的機關鳥,永遠都不會把磁石放在正確的軌跡上,導致機關鳥分不清東南西北,會隨意挑選一個寫信者的認識之人送信。
他曾經很想教他的,可惜他不領情,如今這個錯誤可是給了他製造了一個巨大漏洞!
他絕對能確認,墨白已被安瀟湘收入囊中,上回他便在懷疑,哪個愚蠢的機關大師能造出假齒鯨,在海麵上遊來遊去,導致皇衛隊一個個慌張地不知所措,不敢跳水。
沒錯,墨白為了防止人追太遠,事先造了數十隻齒鯨魚鰭在海麵不遠處遊來遊去,就為了讓皇衛隊慌那麽半刻鍾,給他們製造逃脫的時機。
墨華很嚴肅地抬頭,望著玻璃,“這封信是王後寫的,但機關鳥損壞,才送錯了。”
王後的信……?!
玻璃聞言,立即麵色肅然地轉身,將機關鳥與信捧入院內,墨華緊隨其後。
二人雙雙低頭,不敢抬眼看夏無歸狼狽的模樣。他們能感覺到,一入院門,場麵一瞬間冷了十度。顯然,皇很不高興,尤其他們的出現,讓皇更不高興了。
玻璃不敢遲疑,隻見將信封捧上,直接講重點:“皇,這可能是王後的信,但不是寫給您的,是機關鳥送錯了。”
聞言,夏無歸眉間折起熟悉的折痕,深邃褐瞳之中迸出攝人心魄的色彩,直掃玻璃手中的那封信。而後,微微抬手,一陣強大而強烈的魔息,朝那信封之處卷去。
隻一晃眼,那信封便落入了夏無歸的手中。他緩緩翻開了信紙,眸色更為暗沉。
玻璃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皇。他能感覺到,皇聽到這封信關於王後時,是愉悅的。
而翻開信件後,竟又驟然變了麵色,很顯然,信件的內容並不是好事。
夏無歸緩緩抬眸,褐瞳之中迸出複雜的神色,左右掃視幾眼,便已反複看了數遍。
這是她的字跡。
她素來不愛用毛筆寫字,隻因嫌麻煩,反倒喜愛用炭筆,因巧易攜帶。她喜愛在結尾處,畫一個勾以示信已結尾,她會怕多折了一頁紙,在紙的上方折一個角。
但信中絲毫未提到他,顯然,這封信並非寫與他的。
令他疑惑的是,結尾處竟寫了又聾又啞的黑衣公子?若非他熟知她的字跡,怕也會被她騙了。
可信中,她竟九死一生。他不明白,若他在她身旁,又有何九死一生,他定不會讓她沾染半分血腥。
此時,夏無歸驟然想起前段時日,她一直在尋神醫百裏忘川一事。
夏無歸眉間的折痕越皺越緊,足以夾死一隻螞蟻那般細,他緩緩將信紙置於石桌之上。深邃褐瞳之中,由最開始的深究臆測,逐漸轉化為擔憂與不安。
玻璃在稟報之前,是看過這封信內容的。夏無歸知道的所有消息,都經自他手,他自然也知道安瀟湘尋百裏忘川一事。
此刻回想信的內容,也不由得擔憂了幾分,腦海中開始歪歪各種場景。
莫非,王後並非刻意對皇疏遠躲避,而是另有苦衷,且為了不讓皇擔憂,獨自承受了痛楚?
可若是如此,王後又何必與諸葛隻糾纏不清,且還有修羅門護之左右,這不合常理吧?
正在玻璃胡思亂想之際,傲慢霸凜的帝王冷嗤一聲。夏無歸緩緩抬起褐金色瞳仁,以一百八十度的視角形成蔑視視角,似對這一切很不以為然,仿佛半分都不在意安瀟湘的死活。
半響,蔑然魔魅的聲,緩沉響起:“她將孤的死活置之不理,孤又何必管她的死活?”
玻璃聞言,心頭咕咚一聲。皇這回不會記仇了吧?
上一回,皇寫信給王後,自己病危,騙王後回來,怎料王後竟回了一句你死了幹我何事……
他偷看皇的信?不不不,他隻是例行公事!每一封信他都要親自過目,才能挑出來交於皇的手中,他可不是因為想看才特意看的!
墨華悄悄用餘光瞄了一眼夏無歸,心底鬆了口氣。墨白在王後那頭的事,若被皇知道了,定要他這個做兄長的去為難他。
他們兄弟倆雖然不常見麵,但感情還是挺不錯的,若為了各自的主人而爭鬥,那他如何麵對已然故去的父上?
墨白這孩子總是一根筋,又不肯虛心求學,醉心機關術卻毫無成就,大多做出來的東西更是一言難盡,但卻從未放棄過機關術,可見他是真的喜愛機關術。
父上臨終前交代過,讓他定要照顧好墨白,可他自從做了機關大師,自己就日夜顛倒,何來的時間顧墨白?
墨白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個搞自個的東西,後來他去了星凜大陸,更是與墨白再無聯係,這一切,讓他覺得對墨白有虧欠,讓他覺得愧疚,所以皇便是逼問他,他這做兄長的也會否認墨白的存在。
正當墨白胡思亂想之際,傲慢蔑然的帝王緩緩側目,望向了墨白。
這一眼,是王者之視。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氣勢磅礴,似那地獄的魔火,燃燒入了他的心髒!無時不刻地侵蝕著他的心與膽,讓他徒生出立即臣服於他的心理,似成為他的階下臣,本就是他應當的!皇的眸光淩人,似看透了他,不允許他半句違心之言!
夏無歸褐眸微眯,似直直看透了墨華的心思。
墨華緊緊咬住牙關,保持著表麵鎮定,實則手心與背脊已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滴,緩慢地滑落。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許自己出半句背叛墨白的話,他不能!
墨華內心緊張兮兮,外表鎮定自若。
實際上,這隻是很平常地望了一眼。但他目光所及之處,向來皆是一片震顫的人,包括墨華。
片刻,傲慢霸凜的帝王緩緩開口,低醇磁性的聲,緩沉地道:”將信送回去。”
玻璃聞言,更是大跌眼境。
皇莫非是看淡了,不再喜愛王後了?
雖玻璃覺著不可思議,卻還是依著夏無歸的意思,摸著腦殼去放機關鳥。
……
星凜大陸,佐國的戰爭打得如火如荼。
那數萬將士成功逃脫,回了主城後又加入了下一輪的籌備戰。
佐國皇宮內,士兵將安柚兒引開追兵之事,稟報給了佐皇。
安年眉頭緊鎖,霍然打翻了桌麵上的奏折,怒聲道:“廢物,朕的五十萬大軍,竟被她領去送命!無能!”
幾名士兵麵麵相覷,無不驚恐擔憂。公主的犧牲皆是為了保全它們,而陛下竟絲毫不在意公主的性命,反而大怒辱罵公主……
士兵暗歎,不敢吱聲。自從夏國舉兵而入,陛下便終日怒火衝,接連送命的將士們都是夏國在處理屍首,陛下從未撫恤過將士們,反而大呼無能,此為大失民心。
安年緩緩坐在皇位之上,麵色沉重的道:“將宮衛百萬大軍調往陸城,鄰城加調五十萬大軍往陸城,此番定要讓那夏軍不戰而退!”
陸城是離夏軍最近的城池,若他們舉兵而下,定會途經陸城。然,將所有兵力集中佐陸城,定能擊退夏軍,揚之國威!
幾名將領聞言,也隻能上前道好。
實際上,他們誰也不想送命,是輸是贏早有定數,連當年野心勃勃的佑國也在一夕之間隕落,而佐國不過仗著數年的安分守己才安渡數年,又怎會是夏國的對手。
一百五十萬大軍,也難擋夏國十萬雄兵!
……
星凜大陸,尚國海岸。
海底雲船中,屏風之後的軟榻之上,平躺著麵容姣好的女子。不論遠望近望,她都似熟睡了那般毫無聲息。
芷的容顏如往日般豔麗無雙,隻是那素來慵懶而漫不經心的眸中,此刻滿溢擔憂。他眉頭微皺,輕掃床榻邊上不明所以的百裏忘川:“安兒都已睡了兩日,你當真是神醫?”
聞言,一旁的橙子與斯也是重重一點頭,直直望向百裏忘川。
連素來淡漠如星河,也不由得淡淡地瞟了一眼百裏忘川。雖未明,意思卻很明確,在質疑百裏忘川的醫術與地位的真實性。
百裏忘川默默抬頭,掃了一眼四周懷疑的目光。她淡淡地道:“作為醫者,我能做的都做了,她兩日昏迷未醒,並非我的問題。”
連百裏忘川都這麽了,大夥兒自然無話可。一夥人之中,也並非隻有百裏忘川懂醫術,星河也是半個醫者,隻是醫術並未有百裏忘川高超罷了。
所以,安瀟湘久久昏迷不醒,並非百裏忘川的原因。可,究竟是什麽原因,才導致她忽然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