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九十五
安瀟湘僵住臉,顫著呼吸望向了她。
她居然發現了,她所在的軀體死後,便會回到原來身體的事。
果真是高智能芯片,竟如此敏銳。
安瀟湘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被疼痛折磨得精神格外集中。她頑強地仰起頭,譏諷道,“這分明一直是我的身體,何時竟變成了你的?”
瀟湘聞言,竟也未惱。她漫不經心地從刑具台上摸過一柄刀,在手中把玩著,“從你口中說出來的話,真是有些刺耳呢…”
“來人,”瀟湘用手撫摸這刀鋒,湛藍色眼眸之中閃過一絲狠戾,“將她的嘴掰開。”
安瀟湘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看著門外走來的皇衛,卻毫無掙紮之力。她惶恐不安地瞪大了眼。
“你們想做什麽?!”
“啊!”
瀟湘眼中發著興奮的幽光,嫌惡地將安瀟湘的舌頭扔在了地上,“有口水,真髒。”
“別讓她死了。”說罷,瀟湘用手絹擦了擦手,緩緩渡步走出刑房。
皇衛往安瀟湘口中塞了一塊布,留下同情的目光,便跟隨瀟湘走了出去。
“唔…”
安瀟湘全身被錐子固定在刑具上,她口中滿是鮮血的味道,卻因疼痛不敢動嘴,連叫喚出聲都是奢侈。
衣衫早已被血水與汗水浸透,又粘又腥。她絕望地顫抖著身體,卻又被穿透四肢的錐子搖晃地血肉都在疼痛,又忍不住抖動。
而元神也在斷斷續續地陣痛著,靈魂與肉體的雙重折磨,讓安瀟湘幾近奔潰,隻感萬念俱灰、生不如死。
不知不覺之中,她終於暫時將痛苦遺忘,昏厥了過去。
昏暗的牢獄之中,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迎來了光亮。
安瀟湘艱難地睜開了眼,隻眯起一個縫隙。隻見眼前不知何時站了兩個牢頭,口中在交談著,“王後吩咐了,不許這個女人死,那現下她舌頭都沒了,該如何給她吃食?”
“灌粥水,這樣,你掰開她的嘴,我給她灌下去。”
說著,那牢頭瞄了她一眼,發現她已醒來,有些同情地道,“姑娘,竟敢得罪了王後,便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另一個牢頭聞言,當即拍了一下他的肩頭,“你不要命了!竟敢嚼王後的舌根!”
如此,那牢頭訕訕地閉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汪!”
此時,一聲響亮的狗叫聲傳來,門外奔入了一隻小狗。
“小小,你怎麽出來了?”那同情她的牢頭蹲下,抱住了小狗。
另一牢頭皺眉,“我不是讓你將他放了嗎?若是王後今日再來,定要將他殺死。”
“…我回頭便將他綁回去。”
小狗嗅覺靈敏,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當即便掙脫了牢頭的束縛,一躍跳上了刑台之上,舔舐著安瀟湘的傷口。
正在牢頭上前,準備將小狗抱走時,小狗又飛快一躍,往安瀟湘臉上,血腥味更重的位置舔舐。
安瀟湘感到臉頰有一絲溫熱,濕濕的、暖暖的。她緩緩將視線往下挪,望見一隻小狗。
而小狗也望向了她的雙目。
抓住一絲機會,安瀟湘當即便元神出體,附身於小狗身上。
痛苦一瞬間抽離神經,讓安瀟湘頓時鬆了口氣。
小狗不如人複雜,附身於它身上不必受撕裂元神之痛。最重要的是,她終於找到逃出去的機會了。
安瀟湘仰起了頭,望向眼前龐大的身軀,是方才她附身的姑娘。
正欲躍下邢台,身體卻輕而易舉地被抱了起來。方才那個牢頭捧著僅有一尺長的安瀟湘,“真是的,你怎能亂跑?再亂跑我改明兒就燉了你!”
嘴上雖說著狠話,手中卻摸著它的腦袋。
安瀟湘安靜地被牢頭抱在懷中,離開了牢房。
牢頭用一根繩將她捆在了小院中,“不要再亂跑了!到時候王後來了,我也保不了你了!”
說罷,牢頭便離開了小院。
安瀟湘環顧四周,發現這就是牢頭們所居住的地方。而繩子的另一端,放著幹淨的狗盆和水碗。
安瀟湘猶豫了一下,默默挪開了視線。
好在牢頭沒用啥鐵鏈捆著她,隻用了兩根簡單的草繩,對於她這種高智商的狗…不,高智商的人,弄開簡直輕而易舉。
安瀟湘三下五除二弄開的繩子,邁著小步子溜到了門口,左右張望兩眼,見沒人便放心地奔了出去。
憑借敏銳的嗅覺,安瀟湘成功在眾多對於她來說無比龐大的宮殿之中找到了瀟湘宮,卻被門衛地被攔在了門外。
“哪兒來的狗?去去去!”
安瀟湘嗚嗚一聲,奔進了最近的草叢堆中。
該死,如今她在宮中唯一能尋的便是百裏忘川了,可百裏忘川很少出門,她不尋進去又如何碰上。
正在此時,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引起了安瀟湘的注意。
安瀟湘悄悄探出狗頭,發現了熟人一枚,頓時激動地便想蹦出去。
那可不就是青木時川?
還好青木時川對百裏忘川如此執著,隔三差五就來蹲門口,雖然和現在身為狗的她一樣被攔在了門外,卻依然鍥而不舍。
但他若沒有如此頑強的毅力,今兒她還真碰不上了。
如今的她被反噬得過於嚴重,連普通的宮侍都不能附身,隻有操控狗才能相對得心應手。
不過,身為狗的她,該如何引起青木時川的注意呢?
安瀟湘思考了半響,邁著小碎步躍出了草叢,搖著尾巴朝青木時川奔去。
她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二話不說抱住了青木時川的大腿,口中嗚嗚地叫喚著,希望青木時川能捎上她出宮。
素來溫文爾雅的青木時川,見到倏然衝出的一條狗,悄悄愣了一下,而後屈下身子,捏住了安瀟湘的後頸。
他的聲線溫和平緩,好似一道波瀾不驚的湖水,“哪來的小狗?竟如此膽大。”
江戶北默默上前,從青木時川手中接過了狗,“公子,這狗還算幹淨,應當是有人飼養的。”
於是,安瀟湘又被挪到了江戶北的手中。
青木時川掃了一眼安瀟湘,便挪開了視線。他慢慢地道,“百裏姑娘竟一月有餘未出這道宮門,著實讓吾苦等。”
“屬下查探過了,瀟湘宮沒有其他宮門。”江戶北抱著安瀟湘,又道,“公子,今日還等嗎?”
講真,他陪著等都等得有些煩悶了,公子卻堅持不懈的來了三個多月,他都不知公子哪來的恒心。
青木時川瞥了他一眼,慢慢地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等。”
於是,身為狗的安瀟湘,陪著他們主仆二人在瀟湘宮門前,等了整個一個時辰,都不見有人路過。
正在此時,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打斷了寂靜。
安瀟湘扭過狗頭,隻見一座熟悉的墨色轎攆緩緩而來,攝人心魄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人不敢忽視。
玻璃領頭的皇衛隊,扛著沉穩的轎攆,慢慢朝此處走近。所到之處,天空仿佛布滿了黑壓壓的魔息,令人徒生敬畏。
氣勢磅礴的轎攆緩緩落地,霸凜如舊的帝王大步踏出轎攆,便等候在轎攆外,似轎攆之中還有人。
安瀟湘探高了狗頭,隻見瀟湘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出來。她麵上依舊掛著溫柔而漫不經心的笑意,自然地握上了夏無歸的手,二人並肩而行。
青木時川退後兩步,不敢擋道。他單手扶肩,行著最尊貴的禮儀,“貴國君王、王後。”
江戶北站在青木時川的身後,左手抱著安瀟湘,右手行禮。
安瀟湘氣得咬緊狗牙,卻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被注意到。
夏無歸與瀟湘似沒看到他們主仆二人一般,徑直走進了瀟湘宮。
玻璃麵無表情地緊隨其後,帶入了一大排皇衛,也目不斜視地仿佛沒看到它們一般。
青木時川來的太過勤快,夏無歸自然沒那個閑心管他每日來做什麽。
安瀟湘生氣之餘,又有一絲失落。原來誰霸占了這副皮囊,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取代她,而夏無歸壓根就沒有發現端倪。
不知道芷有沒有尋過她,看到現在的她,芷會不會很失望。
江戶北望了一眼昏黃的天色,提醒道,“公子,天色不早了,明日再來吧?”
“嗯。”青木時川抽出折扇,一搖一晃地朝宮門的方向而去。他溫聲道,“近些時日,夏國王後性情大變,總覺得有些古怪。”
江戶北擼著安瀟湘的皮毛,“許是夏國王後本便如此。”
“興許是。”青木時川搖著折扇,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就似一個小插曲,這個話題三言兩語便被帶了過去。
見終於有人發現端倪,安瀟湘頓時感覺自己又開心又失落。
開心的是有人發現她性情大變,失落的是,這兩個與她不怎麽熟的人都能發現的事,而與她相識甚久的夏無歸居然半分都未察覺到。
就這樣,安瀟湘成功被順出了宮。
回行宮的途中,青木時川回頭瞥了一眼江戶北,有些驚愕地道,“你怎麽將狗帶出宮了?”
江戶北默然,“屬下這便將狗送回宮去。”
一聽要將她帶回宮,安瀟湘立馬掙紮了起來,從江戶北的手中蹦了下去。
青木時川隨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安瀟湘,並不在意,“隨你。”
說罷,他便搖著折扇回了行宮。
江戶北默默垂頭,望了一眼安瀟湘單純的雙眼,轉手將她抱入了行宮。
好在江戶北是愛狗之人,將安瀟湘好好地養在了行宮之中,好吃好喝地供著,暫時讓她調養了幾日。
但以狗的身體,無法自主調息,隻能靠元神自身恢複。
可一條狗的自愈力,實在比不上人,但不調養好,她又無法附身在人身上。
為今之計隻有一頭將自己撞死,回到安瀟湘自己的身體,才能恢複的更快。
可回到那具身體,再逃出來又是難上加難。
安瀟湘仿佛陷入了一個怪圈,卻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於是她跟著青木時川主仆二人好幾日,發現它們的日子實在枯燥。
每日午時準點去城外的磁石場巡視,偶爾來了興致會去懿城最繁華的茶館坐上一坐。待午後陽光不烈,便入宮去瀟湘宮門前待上一個時辰。
跟著青木時川好幾日,發現跟著它們沒前途,安瀟湘隻能另尋捷徑。
在大街上,作為狗流浪了好幾日,將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去盡了,都未尋得能附身的人。
安瀟湘饑腸轆轆地邁著小碎步,一步一顛地走在街道上,有些奇怪為何街上的人竟如此稀少。
她想碰碰運氣,看看安柚兒有沒有恰好路過茶坊啥的,誰知中途被幾個小破孩攔住了。
小破孩覺著她新奇有趣,五六個小破孩嬉笑地圍著她轉,拿著石頭子砸她。
砸一次兩次走了便罷了,它們還整整砸了半個時辰,偏她身為一隻狗連小孩都弄不過,隻能挨著了。
指甲蓋大小的石子,若砸在人的身上沒啥事,砸在安瀟湘的身上,以狗的痛覺神經來說,太疼了。
安瀟湘嗚嗚地叫喚著,試圖嚇走小孩,卻惹來了一陣哄笑聲。
它們砸的更勤了。
這陣喧嘩終於引來了某一個孩童長輩的注意,一個婦人匆忙地奔了過來,神色慌張,“快回屋去!王後要巡街了!”
孩童眨了眨眼,單純而疑惑,“是那個藍眼睛的女魔頭嗎?”
婦人趕忙捂住孩童的嘴,眼色淩厲,“胡說八道什麽呢!若這話被他人聽到,你娘的腦袋便沒有了!”
說罷,婦人便將孩童都趕開,“去去去,都回屋去!”
孩童聽了婦人言,總算暫時散開了,讓安瀟湘有了離開的機會。
安瀟湘邁著小碎步,扭著狗頭在街道左右張望兩眼。
發現真的連人影都沒有,所有的店鋪都關上了門。平日這個時辰熱鬧非凡的街市,都因為瀟湘巡街望風而逃。
其實,瀟湘霸占她身體後的所作所為,她也有所耳聞。
據說,近日她又在玩什麽新花樣,在尋美人骨。隻要看到順眼的,當即便抓入宮中。
活沒活著沒人知道,總之入了宮的女子,便再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