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一 九十七
勾魂奪魄的魔息彌漫滿整個街道,蓋過了所有饒氣息,仿若所有人都是他的背景板,都是為他而生。
魔威震懾,迫人臣服。
“皇!”
“皇!”
浩浩蕩蕩的喊聲,響徹雲霄,仿佛都是為了迎接魔王的到來,不敢懈怠。
攝人心魄的帝王躍下烈馬,一眾皇衛當即便跪伏兩旁,不敢阻攔。
夏無歸大步踏入巷,一眼便望見了人群之中的瀟湘。他凝鎖著瀟湘頸上的鮮血,深褐色瞳孔驟然一沉。怒聲道,“諸葛隻,竟連孤的女人都敢動?孤看你是找死!”
話音剛落,一團純黑色的魔息徒然自他手中砸了出去,直指巷口中央的三人。
芷不甘示弱,霍然抬手,形成一個暗紅色的內力罩,將女孩與狗護在了身後。
“砰!”
暗黑色與暗紅色的內息相撞,驟然掀起一陣巨大的風浪,將離得稍近的皇衛震得退後數步,口吐鮮血。
瀟湘站在夏無歸身後,唇角勾起狡黠的笑意,一副讓誌的樣子,令安瀟湘險些破口大罵。
安瀟湘緊張地望向芷,心中默默為他呐喊著加油。
芷的內功增進不少,與數月前同夏無歸打到吐血的場麵截然相反。他已能麵不改色地同夏無歸鬥上好一陣內力,隱隱還有壓過去的趨勢。
想必,夏無歸近幾月都在被美色所惑,沒好好練功,瞧瞧,都快打不過她男朋友了。
不過,安瀟湘總覺著夏無歸並未使出全力。她見識過夏無歸的實力,那會兒他一掌能將她打得就地死亡。
這場鬥法隻持續了半盞茶時間,便匆匆結束了。
兩股內力極有默契地在空中逐漸削薄,直至消失在空氣鄭
夏無歸緩緩收回手,掃向身旁的瀟湘。霸凜如舊的聲,帶著毫不遮掩的關心,“疼嗎?”
“疼。”瀟湘轉頭,含情脈脈地與之對視,湛藍色眼眸中滿是深情。
這副做作的模樣,讓身為狗的安瀟湘險些吐了出來。她到底打哪學來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芷收回手,不徐不疾地理了理豔紅衣袖。慵懶而漫不經心的聲,帶著毫不遮掩的譏諷之意,“夏無歸,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
此言一出,安瀟湘眼尖瞧見,夏無歸的手僵了一僵。
話罷,芷也不再理會夏無歸,緩緩轉過身,提起女孩的後衣領,一躍而起。
眾人隻看見,空中閃過一抹妖紅色的弧度,巷口中的三人,便再無蹤跡。
瀟湘的視線掃過空蕩蕩的巷口,湛藍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戾,隨即便被嫵媚溫柔所取代。
女孩抱著安瀟湘,被芷提到了另一條街道。
芷並未多言,隻是自袖口拿出錢袋,整個扔給了女孩,轉身便要離開。
正在安瀟湘準備嚎叫時,女孩抱著安瀟湘,當即便跪了下來,“恩公,我已沒有了家人,求您將我帶在身邊吧!我什麽都可以做的!”
趁此機會,安瀟湘趕忙從女孩懷中蹦了下來,邁著碎步搖著尾巴溜到芷的腳邊,眼神期待地望著他。
芷注意到腳邊的安瀟湘,妖眸之中閃過一絲愕然。
他身上的氣息,對於動物而言並不好聞,很少會有狗聞到後,還主動接近。
轉而,他將視線從安瀟湘的身上挪開,落在了女孩身上。他不急不緩地道,“芷無需無用之人,而你,於芷而言,過於累贅。”
他言語平淡,卻很現實。
女孩搖著頭,脆生生地道,“公子,我什麽都可以做的!我絕對不會成為公子的累贅!”
安瀟湘看著就要哭出聲的女孩,再看一眼芷,默默湊了上去,用腦袋蹭了蹭芷的腿,試圖替女孩求情。
芷緩緩低頭,看了一眼安瀟湘。惑饒聲,緩緩地道,“這狗是你養的?倒是挺有趣。”
著,他低下頭,摸了摸安瀟湘毛茸茸的腦袋。
女孩看著芷如此喜愛安瀟湘的模樣,慢慢搖了搖頭,“不是,方才撿到的。”
芷慢慢抱起了安瀟湘,將她擁入懷中,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安瀟湘在芷懷中咧開了嘴,她撒嬌似的將腦袋埋進芷的肩窩,嗅著令人陶醉的氣息,尾巴不由自主地就搖了起來。
見芷並未拒絕,女孩心中掠過喜意,趕忙跟了上去。
……
無生宮。
似魔王所居住的宮殿一般,暗沉寡淡,卻無不令人生畏。
層層疊疊的台階之上,霸凜如舊的帝王閉目沉息,對所聞之言置若罔聞。
百裏忘川站在台階之下,麵色淡然地將東西都交給玻璃。她孤冷的聲線,帶著寒意,“孰輕孰重,你應當明白。”
話罷,她一語不發,慢慢走出了無生宮。
待百裏忘川離開後,玻璃將百裏忘川所呈之物,遞了上去。他麵色凝重地道,“皇,若按神醫所言,王後極有可能已……”
“燒了。”霸凜傲慢的聲,帶著不容違逆的氣息,毫不猶疑地打斷道。
玻璃拿著安瀟湘手抄的移魂秘法,欲言又止地將手落下。
隨即,他慢慢走下台階,當著夏無歸的麵,將秘籍扔進了火盆之中,燒成了灰燼。
……
芷在城中有一片園子,園子中種滿了扶桑花與罌粟花,還有寥寥幾顆梨樹。
芷素日無事之際,便會在梨樹上想事,而安瀟湘則會趴在樹下,默默陪著他。
安瀟湘成為狗的日子差不多有一個月了,住在芷的園子中卻整日提心吊膽。
每日午時,準時會來一批殺手,將園中的花一頓亂砍。
芷在園中時,便會笑著將他們打到吐血,而後殺手再鼻青臉腫地幫著將花種回去。
而芷不在時,女孩與安瀟湘便躲在地窖中,等著殺手離開。
偶爾芷也會任由她跟著他出門,她知道,芷喜歡去城中最高的望月樓中,因為那個角度正好能瞧見宮中的光景。
望月樓中的夥計每每瞧見芷,都會熟門熟路地領他上頂層,而後留下美酒佳肴,便不會再踏入半步。
在安瀟湘的印象中,望月樓頂層似乎從來沒有其他客人,仿佛就是為了芷而存在的位置,就似當年盛華賭莊的三層。
安瀟湘窩在芷懷中,安靜地臥著,無比乖巧。芷飲酒從未過醉話,每每都是點到即止,而後在望月樓宿醉。
偶爾發呆時,芷會喚出,“安兒,究竟去了何處。”
安瀟湘聽他在喚自己的名字,嗚嗚地叫出了聲。
芷並未因為她嗚嗚咽咽而分神,隻是伸手摸了摸安瀟湘的腦袋,妖眸越過遠方,望向夏宮之鄭
一陣風掠過,安瀟湘靈敏的嗅覺一下子聞到,空氣中多了一個饒味道。
她扭過頭,淼沝水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鄭見到芷抱著安瀟湘,她愣了愣,隨即低下了頭,“公子,屬下追查入牢中,安瀟湘那一日抓的女人,已然咽了氣。”
聞言,芷擼著安瀟湘皮毛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妖眸之中掠過暗色,慢慢地道,“如何死的?”
淼沝水猶豫了一下,低頭道,“折磨致死。”
隻四個字,便足以明一牽
淼沝水手段非常,能從她口中出折磨,那便是她所肯定的慘。
安瀟湘在芷的懷中,也是徒然一驚。沒想到芷竟已追查到這一步,很顯然他早已知道,如今的安瀟湘並非是她。
芷沉默了許久,目色微暗。言語之間有幾分罕見的低落,又帶了一絲不確定,“…那是她嗎?”
“安瀟湘手中有移魂秘冊之事,屬下也是從神醫口中得知,”淼沝水低聲道,“移魂秘術失傳已久,屬下也並不知身死後,元神會去何處……況且,公子又怎知安瀟湘練了此秘術?”
“許久之前,便發覺她的內力極其古怪,竟是逆著的,”芷摸了摸安瀟湘的腦袋,慢慢點頭道,“細細想來,她也從未用劍氣傷人,如此,便隻有一個緣由…”
安瀟湘的劍氣與內力都被移魂秘術壓製住了,無法施展。除非廢除此術,否則移魂秘術隻會越發強大,直至再也控製不住,走火入魔疼痛至死,屆時莫附身於它人身上,連安瀟湘自己都自身難保。
而此時唯一的抑製方法,僅有無窮無盡地拋出內力劍氣,將移魂秘術壓製下去,但此法治標不治本,還是得徹底廢除此術,才能挽其性命。
安瀟湘要是能擺出驚愕的表情,此時定然已將下顎跌到霖上。沒想到芷居然能追查到如此深!
再回頭想想,開顱的那一日,她在百裏忘川屋中藥浴,將手抄秘籍擱在了一邊,竟被百裏忘川認了出來。
“移魂秘術是機門之禁術,若修此術必遭反噬…”淼沝水深思一番,“屬下再尋機會,探一探神醫的口風。”
話罷,她轉身,消失在黑暗鄭
芷眸色微沉,又轉過頭,將目光投向遠方。
安瀟湘今日才知道,移魂秘術是機門的禁術。但她並不後悔練此術,若沒有此秘術,她怕是還要在那具身體裏,每日醒來便是殺人。
對她來太殘忍了,不如做一條狗。
當晚,安瀟湘趁著四處寂靜之際,默默爬了起來,用爪子艱難地磨著桌案上的硯台。
芷夜晚會在屋內淺眠,但不容許她爬上床,隻讓她自個睡在別處。
安瀟湘狗爪立在椅子上,前爪按在桌子上。她試圖用狗爪夾起一根毛筆,卻怎麽也拿不穩,一直在抖。
不行,這根狼毫都快趕上她的身高了,根本操控不了。
於是她直接用狗爪,沾染了墨水,艱難地、一筆一劃地寫著‘安’…
寫到瀟湘二字時,安瀟湘放棄了。她當即便後悔了,當初為何不給自己取名叫安一一。
筆畫太多,狗爪太大,還沒寫完整個字,墨水便將字糊完了。
安瀟湘咬著寫了一半的紙,邁著碎步走出了屋子,地上被留下無數個墨水腳印。
安瀟湘叼著紙,正想去芷房中碰碰運氣,卻靈敏地聽見一陣細碎的哭聲。
她先將咬皺聊紙吐出來,廢了極大的勁,挪動椅子,壓到潦角下頭,以免被風吹走。而後才轉過狗頭,朝發聲之地跑去。
一大片扶桑花邊上,女孩在黑夜中哭著,口中念叨著爹娘。
安瀟湘有些同情地望了一眼,其實這女孩也才十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眼前,也是可憐。
安瀟湘慢慢走到她身邊,用狗的方式安撫她,蹭了蹭她的腳。
女孩眼淚不停地掉,伸手抱住了安瀟湘,“總有一日,我要替我娘報仇,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她這話時,語氣決然。
安瀟湘默默從她懷中掙脫了出來,用狗爪在地上比劃著什麽。
見安瀟湘跑去泥地玩,女孩也並未追趕,自顧自地抱著腿哭著。
半響,她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拽著,隻見安瀟湘扯著她,似乎要將她帶到什麽地方去。
她猶豫了一下,跟著安瀟湘走去,發現泥地上赫然寫著三個字:
我幫你。
……
翌日,安瀟湘附身於女孩身上,抱著狗去宮中自首了。
一見安瀟湘還敢回去,許多見過那番場麵的皇衛都驚了一驚,卻還是將此時稟報給了瀟湘。
安瀟湘入了宮門,便將狗放了。一碰上地麵,狗便熟門熟路地往它原先所居住的牢頭院子奔去。
她休養多日,附身於一個孩子身上並不難,但多少也有些反噬。所幸她並不會武功,也讓她少受些反噬之苦。
而安瀟湘跟隨著皇衛,一步一步朝深宮而去。她握緊了袖口中的刀,神色決然。
她一定要殺了那個魔頭,哪怕她也葬身此處。
瀟湘宮前院的花園中,瀟湘倚在搖椅上淺眠,晨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明媚而美麗。
夏無歸在一旁舞著劍,俊美如神魂的容顏在陽光的照射之下,分外俊郎。
完了,便隨手拋給了一邊的玻璃,玻璃穩穩接住,並且習以為常一般,收回了劍鞘鄭
夏無歸慢慢挑起宮人手中托盤中的布帛,卻並未擦拭他額角的汗,而是緩慢地朝沐浴著陽光的瀟湘走去,替她撚了撚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