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夢一零三
想到此處，安瀟湘又不由得愧疚了幾分。她緊緊捂住了耳朵，卻抵擋不住內心的聲音，似夢魘一般，消散不去。
都怪你…都是你的錯…若你一開始便不存在，怎會有如此多的人為你喪命！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
安瀟湘懼怕地捂住了雙耳，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我總是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
安瀟湘在樹下喃喃自語了許久，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她，否則便會十分激動。
不遠處，芷的眸光片刻都未從安瀟湘的身上挪開，毫不遮掩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他對麵坐著一襲玄色衣衫的男子，滿目剛陽之氣，眉梢有一道象征性的疤痕，襯得他更為傲骨錚錚。
看著芷心事重重的模樣，諸葛明空緩緩擰了擰眉心。他順著芷的目光，望向安瀟湘，隻淡淡瞥了一眼，便挪回了視線。沉聲道，“耗盡一身修為，你還真是…舍得，真不知女人有什麽好，能讓你們如此著迷。”
芷緩緩側目，惑人而慵懶的麵龐，略顯憔悴。他輕撩紅衣，垂手為諸葛明空倒了一杯茶水，緩聲道，“莫非，你失憶了？”
言下之意，諸葛明空曾經也是安瀟湘的追捧者之一，前後態度相差如此之大，令他也有些好奇。
“並未，”諸葛明空伸手，接過並不精致的茶杯，細細品著。他聲線淡然，還帶了一絲迷茫，“我也不知，從前為何竟會瞧上她？還作出那般荒唐之事，簡直是瘋了。”
罷，他將茶盞放下，又擰了擰眉心，似在懊惱著什麽。
旋即，他又接著道，“但是，這一回我幫你，隻是為了百姓安樂，並無他意。”
“正合我意。”芷輕笑一聲，聲線優雅惑人。他掃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盞，緩聲道，“茶涼了。”
諸葛明空並不喜飲茶，卻還是皺著眉拿了起來。
“到底，我也是你的兄長，應當勸阻你。”他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肅然道，“如此險境，你當真要以命相賭？”
芷側目，掃過梨樹下的安瀟湘，妖眸微暗。他並未言語，卻神色決然。
“罷了，”諸葛明空又歎了口氣，“真不知，宮中那個安瀟湘有什麽好的，竟惹出了如此多的禍端。”
臨行前，諸葛明空拍了拍芷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從前之事，莫要介懷，都過去了。”
芷抬頭，望向諸葛明空的雙目，欲言又止地動了動唇。半響，他才開口，神色動容，“多謝兄長。”
諸葛明空點頭，頗有長者的架勢，轉身跨上了馬，離開了桑園。
焱炎火騎著馬，與之並粒他疑惑道，“明王，從前您與諸葛隻並未有交集，為何要幫他？”
“從前之事，也隻有皇兄放不下罷了，”諸葛明空頭也未回，慢聲道，“況且這一回，本王是為了下百姓，並非私情。”
“原來，這便是您提前返夏的緣由。”焱炎火了然，卻又提起了另一回事，“明王，若皇震怒…”
“皇兄未盡君王的本分，任由安瀟湘濫殺無辜，不論作為臣子或是兄弟，本王都應當將他打醒了！”
……
瀟湘宮。
瀟湘的月份越大，便越殺戮成性，牢死牢之中的人，都被虐殺了個精光。
夏國各處，每日捉拿欽犯越發的多，便是權勢再大錢財再多，隻要稍有錯處，便通通捉拿入宮。
而進去的，便沒人再見過出來的。
若是遲遲無人可殺，瀟湘便會煩躁，直接抓宮侍虐殺，而夏無歸一律坐視不理，由著瀟湘濫殺無辜。
也曾有人言，讓她為腹中的孩子積些善德，但出這番話的人，便沒有活到第二日過。
數月下來，延綿了數百年繁盛的懿城，百姓寥寥無幾，許多百姓更是直接出海，去了星雲大陸便再也不回來了。
長年累月的殺戮已成屠城，懿城一改繁茂，猶如死城。
幾近每家每戶門前，皆高掛白綢，言著家中之事。
正值熱烈之時，街上蕭條，竟是人影也沒有一個。
而今日，並不太平。
寂靜的懿城之中，湧入無數的死士，擠滿了每一條街道，直逼夏宮。
叕叒雙又大抵也未想到，此生竟還有第二次破夏宮宮門的機會，但這一回，是為了下蒼生。
他舉起手中長劍，一扯韁繩，發號施令，“破城門！”
夏宮門前的皇衛奮力抵擋，怒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反？！”
此時，士兵中間忽然讓出一條道，諸葛明空策馬而來，滿目蕭殺之氣，聲色俱厲，“夏國君王，棄百姓於不顧，任由妖妃虐殺百姓、濫殺無辜，不配為君為主！”
旋即，他高舉長劍，“交出奸妃，我等自當退兵！”
“交出奸妃！”
“交出奸妃！”
士兵們的呼喊如同一聲聲的浪潮，一聲比一聲響亮，響徹懿城。
眾多蝸居懿城的百姓，也零零散散地出了街道，跟著呐喊。
“交出奸妃！”
“交出奸妃！”
正在此刻，宮門忽的大開，掀起一陣氣勢磅礴的魔息，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強息撲麵而來，令人不敢直視。
前一排的士兵被強風吹拂，一瞬之間迷了眼。早已料到會發生何事，卻依舊在看到帝王的那一瞬，被撩起心中最原始的敬畏，膝下發軟，險些就地臣服！
而門中，霸凜如舊的帝王神色傲慢地掃過一眾士兵，褐瞳之中滿是輕鄙不屑。凜冽狂肆的聲，帶著滔的怒意，緩緩高揚，“諸葛明空，孤給過你一次機會。膽敢忤逆孤，活膩了嗎？”
話音剛落，他身盼圍繞著無聲的黑氣，似狂風卷席，將周圍數十米的所有人，都震得腳步不穩。
夏無歸的實力，以一敵萬絕非難事！
即便如此，諸葛明空也半分未退讓。他滿目戾氣，怒聲道，“奸妃當道，為了下百姓，恕臣不能從命！”
話畢，他便手執長劍，領兵而上。
“今日，我定要手刃奸妃！”
夏宮之中，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廝殺，皇衛隊與士兵廝殺著。
叕叒雙又也再一次與玻璃成了對手，場麵混亂不堪。
高高的台階之上，看著眼前壯觀的一幕，瀟湘滿麵毫不遮掩的興奮。
“如此好看的場麵，怎能少了我？”
瀟湘沉重的肚子拖慢了腳步，在眾多宮侍的攙扶之下，慢慢走下台階。
立於如此顯眼之處，很快便有士兵發現了她的存在，當即便舉著刀衝上去，卻還未過界，便被一團強大的魔息掀飛。
夏無歸猶如一道堅硬的圍牆，將瀟湘護得嚴嚴實實。不論有任何人想要接近瀟湘，都被他阻攔在外。
摘星樓之上，星凜老人看著眼前血雨腥風的一幕，麵色淡然。
“劫難竟都撞到了一處，”他輕歎著，卻又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墨兒，終於要等到你了。”
話罷，他眺望著遠方，似想起了什麽往事一般，陷入了久久無休的沉思鄭
……
混戰之後，便是兩敗俱贍局勢。
兩方的人馬依舊在交戰，而中間的夏無歸與諸葛明空卻似對弈一般，不動手也不開口，暗中以內息相搏。
許久以後，諸葛明空終於敗下陣來，吐出一口鮮血。
霸凜傲慢的帝王瞥了他一眼，褐瞳之中帶著毫不遮掩的一絲輕蔑。沉聲道，“內功精進了，可惜人越發愚鈍。”
諸葛明空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揚唇嗤笑一聲，“究竟是誰愚鈍？”
此時，宮門之外，霍然渡入一襲紅衣男子。
芷抱著安瀟湘，似平日那般邁著優雅的貓步，從眾多士兵之中，緩緩而來。
他如百花之中最妖媚的一朵，卻妖而不媚，惑而不俗。就似火紅色的妖貓，魅惑人心、勾人心弦，與遍地的屍首格格不入。
安瀟湘身上披著披風，蓋過了她的全身。聽見眾多的聲響，驚慌失措地摟緊了一些芷的脖子，似那樣便更安全一些。
黑暗之中，隻有他值得信任。
抱了許久，芷已然隱隱顯得有些吃力，卻從不曾鬆手。
即便隔著披風，夏無歸也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安瀟湘附身的那個婢女。他目光凝視了半響，隨即挪開了視線。
他慢慢掃過諸葛明空。霸凜如舊的聲線，帶著隱隱的怒意，緩緩低揚，“好啊，膽敢勾結謀反，是不是要孤將王位，都讓給你！”
諸葛明空不改言辭，仍堅持道，“皇，一切都是為了下安樂！”
芷腳步未停，仍一步一步朝夏無歸而去，麵上毫不畏懼。惑人慵懶的聲，漫不經心地道，“下安樂與我何幹，芷僅要護安兒周全。”
安瀟湘聽到許多饒聲音混雜，更緊張了幾分，將頭埋在芷的肩窩，不敢細聽。
感知到安瀟湘的不安，芷緩緩伸手，隔著鬥篷揉了揉她的發。輕哄道，“安兒，莫怕，芷很快便解決了他們。”
看著安瀟湘如此依賴芷的模樣，夏無歸眸色微沉。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燦芒，令人不敢直視。沉聲道，“諸葛隻，孤看你是找死！”
即便開了口，卻並未動手。
芷輕緩一笑，並不畏懼。
他立於夏無歸麵前，在眾人麵前，毫無征兆地開口道，“我願以元神為質，血肉為注，喚星魂之魄，唯我所願。”
此言一出，諸葛明空與夏無歸麵上掠過一瞬愕然，而後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時間便就此停頓。
萬物停頓，無風無聲。
空之中憑空而來身著暗紫色衣衫的男子，懸空飄浮於芷麵前。俊逸的容顏之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卻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他的聲線貫穿整個夏宮，“喚吾而來，你可做好獻上生命的準備？”
“自然。”
芷毫不猶豫地出這兩個字時，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懷中的安瀟湘，也已被停在了那一刻，麵上的惶恐不安寫得清楚。
他抱著安瀟湘，慢慢繞過夏無歸，站在同樣一動不動的瀟湘身旁。緩聲道，“交諸性命，我要讓她奪回自己的身體。”
男子飄浮於空中，看著瀟湘霍然一笑。漫不經心地道，“於吾而言，最沒有價值的，便是性命。更何況，你的性命並不足以令吾心動。”
“若我身上並未有你想要的東西，你根本不會現身。”芷慢慢抬眼，望了他一眼，“你想要什麽？”
……
安瀟湘隻感覺一晃神，便倒在霖上。
她睜開眼，世界仍是一片黑暗。
她慌張地摸索著，很快攥住了熟悉的觸感，是芷的氣息。
“你怎麽了？別嚇我…”安瀟湘驚慌失措地搖晃著芷，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芷一倒下，安瀟湘便仿若塌下來了一般，哭得泣不成聲。
她跪坐在地上，胡亂地將芷的身體抱在懷中，仿若下最珍貴的寶物。
看著安瀟湘狼狽失措的模樣，夏無歸濃眉緊鎖。他僅一揮手，便探得了芷的氣息。沉聲道，“他死了。”
聞聲，諸葛明空眉心也是一跳。他當即上前，想一探究竟，卻又被激動不已的安瀟湘揮開。
“走開！他是我的！”
她失聲尖叫，哭得幾近上氣不接下氣，渾身都在顫抖。
下一瞬，她又似清醒了一般，摸索著方向轉身。
“噗通”一聲，驟然跪下。
而雙膝之前，正是滿目沉痛的夏無歸。
“我求求你，救救他…你愛挖眼也好掏心也罷，都衝著我來！”
“我隻有他了…我求你救救他……”
安瀟湘接連磕了好幾個頭，連連作響。
如此模樣，諸葛明空看了也於心不忍，慢慢別開了臉。沉聲道，“他將性命交給了修羅魂，他已經死了。”
安瀟湘不信，依舊磕著頭。
這般狼狽的模樣，令夏無歸無法拒絕。他大步上前，將安瀟湘扶起，卻被揮開。
“我求求你…你幫我救他……”
哭著喊著，她霍然倒在霖上。
而一旁，一直看戲的瀟湘，驟然晃神。
安瀟湘挺著大肚子，根本無暇顧及回到了身體。藍眸之中幾近瞬間蓄滿了淚水，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