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豔五

  於是墨白竄著手下,便要上去將那換下去的安柚茶坊奪回來,卻被安瀟湘攔住,她麵色如常、不徐不疾,“你弄死它們有什麽用?還是得揪出幕後之人,不然滿城的牌匾我們還一個個蹲守?”


  見安瀟湘如此淡然,春香與劉言不由對視一眼,頗為訝異,卻都沒敢吭聲。


  掌半壁赤玉已是夏國首富,若她這都不在意,可見其財力雄厚,實力深不可測。


  “那該多累人,還浪費時間金錢。”安瀟湘理所當然地聳了聳肩,仿若那些產業並非她手底下的東西一般。


  說罷,她便搖著折扇往回走,墨白忙追上前,“你不找它們算賬?”


  而此時,餘光驟然撞入一抹紅,似是有意一般,引去了安瀟湘的目光與注意力,卻轉瞬即逝,餘下微風拂麵而來一抹勾魂攝香,流連忘返。


  安瀟湘凝視了半響,又從容不迫地搖著折扇,回過了頭,“擒賊先擒王,而此時,時機未到。”


  “時機?”墨白回頭望了一眼那望月樓的牌匾,“木已成舟,若再不出手,怕為時已晚。”


  安瀟湘不急不緩地敲起了折扇,回頭瞥了一眼默默尾隨的劉言、春香,意味深長,“身盼暫且有奸細,必先除之而後快,再順藤摸瓜,斬其首領,豈非快哉?”


  安瀟湘鮮少這般文縐縐的,可見此時她說出這番話多麽認真,她此時又多麽真誠地想將盜玉之人弄死。


  原本便未打算將此言瞞著它們二人,安瀟湘的聲音同往常一般,且有意無意地掃向它們二人,讓二人臉色一白。


  劉言素來直腸子,雖有些小心思卻也收了起來,不敢在看透一切的安瀟湘麵前造次。見此時安瀟湘若有所指,當即表露不滿,“安姑娘,你此言何意?在下窮,卻不貧,你這般詆毀在下,在下是要報官的!”


  這般理直氣壯的模樣,倒讓安瀟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饒有興趣地用折扇敲了敲劉言的肩頭,眼神卻瞟向了春香,“哦?報官?你何不去問問你姐姐,我身後都是什麽人,畢竟連明王都是我的裙下之臣,你去報官……何用之有啊?”


  雖這般自我詆毀著,安瀟湘的言語卻從始至終帶著戲謔,仿若說的並非她自己一般。


  “敗壞斯文!你一女子,怎能當街說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來!”劉言一聽,臉色又是一陣紅一陣白,垂首看了一眼肩頭的折扇,卻又頓了頓言語,半響未再說話,陷入了沉思。


  見她如此,沉默了許久的春香終是忍不住站了出來,“姑娘,從前是春香口出妄言,今,春香願為姑娘做任何事,隻求姑娘原諒!”


  說的這般真摯,若非安瀟湘見過她站在明香茶坊上的醜惡嘴臉,興許就信了。


  安瀟湘笑了笑,饒有興致地將折扇自劉言肩頭挪開,又探手輕輕撣了撣他的肩頭,層層霜紗之下的藍眸卻從始至終緊盯著春香的臉,“哦?既然如此,便讓我瞧瞧你的忠誠,不日之後,天香樓爭豔,以安柚茶坊的名頭,去拿個魁首回來。”


  天香樓.……?!

  聞言,墨白與劉言皆是一驚,尤其劉言,當即便大呼拒絕,“這怎行?那天香樓可盡是風塵煙花女子,你怎能將姐姐同她們混為一談??!”


  “我去。”誰也未料到,春香竟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且絲毫未將安瀟湘那番話放在心上,轉頭便走了。


  劉言看了看春香,又轉頭看了看安瀟湘,幾番猶豫,還是跟著春香離開了。


  安瀟湘這番話,便是赤條條地羞辱春香,讓她知難而退,怎料她竟給根杆子便往上爬,迎難而上。


  倒讓安瀟湘意外,思量著要對春香改觀了。


  墨白看了一眼二人離開的方向,猶豫不決,“這樣會不會太過分,畢竟是跟了安柚兒好幾載的人。”


  “你也瞧見了,不是我求她去的,”安瀟湘慢慢搖了搖折扇,不徐不疾,“況且天香樓爭豔又不是讓她去賣身,若她鬥敗了便罷了,也好甩了這兩個心懷不軌的跟屁蟲,若是勝了……安柚茶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說他會不會現身?畢竟此時的安柚茶坊,可不止我一個主人。”


  墨白略微思索,才明白其中深意。


  引蛇出洞,引蛇出洞,沒有引子,如何引來獵物?

  安瀟湘慢笑一聲,狡黠而肆意,“便給他來個美人計,將他扼殺於溫柔鄉,從此再無翻身之地!”


  此時,尚國仍在一片混亂。


  大街小巷中盡是衛兵,四處大肆搜捕,百姓僅聽聞,尚國之中出了賊人,盜走了夏皇的貴重物品,已接連著好幾日未停過了。


  路遇幾波攔路者的諸葛明空,終於自城郊馬場趕回了主城,便見玻璃焦頭爛額的模樣。稍一問詢,才知曉安瀟湘失蹤了。


  諸葛明空沉默片刻,轉頭看了王座之上沉眸的帝王一眼,微微行禮,便入了座。


  隻見夏無歸周身彌漫著攝人心魄而淩人的魔息,令人無不為之膽顫,俊美堪比神魂的容顏之上失了以往的傲慢與鎮靜從容,心緒不寧地蹙起濃眉,眉峰折起熟悉的折痕。


  聽到聲響,夏無歸緩緩抬眸,褐金色瞳孔之中盡然淩人震懾之息,還有些許疲然。他隻掃了一眼諸葛明空,他便當即會意,起身稟報道,“皇兄,臣認為,王後應當已回了夏國,若他諸葛隻不傻,怎會還呆在尚國之中?”


  世人皆知,王後於皇而言有多麽重要,當年引起多大的動蕩,皆是爭奪王後所致,此時那諸葛隻若還有點腦子,又怎會呆在皇的眼皮子底下,待皇甕中捉鱉?


  聞言,玻璃亦垂首微微思索,深覺有理,附議道,“皇,屬下認為,明王所言極是,”


  頓了頓,他又分析道,“諸葛隻回來了,歐陽斯自然是他走到哪便跟到哪,而眼下歐陽斯也消失了。”


  霸凜傲慢的帝王緩緩沉眸,偏目掃了一眼玻璃,沉聲道,“淼沝水有下落了?”


  玻璃幾番欲言又止,背脊落下一滴冷汗,垂首道,“她在追查王後的下落,還沒有消息。”

  生平頭一回對皇說謊話,玻璃心頭都是顫抖的,而那壓迫感極強的視線仍在他的身上,度秒如年。


  夏無歸目色凝鎖了玻璃片刻,又慢慢挪開視線,沉聲道,“回夏國。”


  與此同時,天香樓。


  淼沝水稟報了方才的所見所聞,隨即恭敬地立於一旁。


  層層輕紗紅幔之中,倚著一慵懶如同貓兒一般的紅衣公子,漫不經心而勾人心弦的容顏,輕而易舉便能勾了世人的魂,讓世人甘願為之獻出一切,哪怕是性命。


  聞言,紅衣公子慢笑一聲,微微上挑的妖眸惑世。靡靡之音,緩緩地道,“小安兒既有美人計,芷便隻能將計就計,隨了小安兒的意。”


  話至此處,他微微偏目,掃了一眼淼沝水,淼沝水當即會意,麵無表情地道,“屬下這便將天香樓的美人都撤下去。”


  淼沝水慢慢退出房門,正欲離開,卻被門盼歐陽斯攔住。她詫異,卻見歐陽斯偏頭,若有所指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門側,聲色淡然,“有些東西,該割舍時,便該割舍,否則會壞了公子的大事。”


  淼沝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當即麵色一僵。隻見天香樓門前,正有一麵色冷峻的男子渡入,左右掃視著,似在尋找著什麽一般。


  而一見焱炎火進來,姑娘們當即都迎了上去,對他一陣噓寒問暖,好不貼心。


  而見狀,焱炎火皺起了眉,當即揮開姑娘們,又左右掃視著,眼見姑娘們又要簇上來,他便轉身離開了。


  歐陽斯挑眉,不冷不熱,“瞧瞧,從尚國跟著一路,竟追至此處.……這個累贅,你打算何時甩掉?”


  公子身側,並不需要累贅,而淼沝水太過留戀敵從……早晚也是累贅。


  想至此處,歐陽斯微微眯眸,掩去了平日的淡然無謂,讓擔當暗衛多年的淼沝水,嗅到了熟悉而危險的氣息。


  淼沝水慢慢攥緊了拳,垂首道,“知道了,此事我會處置幹淨,絕不會拖累公子。”


  說罷,她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隱入了黑暗之中,再不見蹤跡。


  焱炎火於天香樓外佇立片刻,幾番欲邁出腳,卻又收了回來,僅是猶豫,卻始終未離開過天香樓門前。


  倏地,不知何來的一隻手,忽然拍了拍焱炎火的肩頭,當即將他的警惕心盡然勾了出來,當即反手一撈,卻被身手敏捷的淼沝水躲了過去,並且又繞至他的身後,小聲道,“許久不見了,師兄,你在做什麽?”


  見是淼沝水,焱炎火才寬下心,聽她喚他作師兄,他微微一怔。


  淼沝水鮮少喚他作師兄,隨主後亦是如此,連見麵的機會也少之又少。便是在門中,也是被尊者們逼著,才肯如此喚他,她素常便不服輸,認為都是修來的,為何他是師兄,而她是師妹。


  而隨了主,經了曆練,她方才穩重些,明了事理,連性子也變得越發沉靜,越發似個姑娘家,越發.……可愛。

  自當年那日以後,她便越發疏遠他了,他有時也會後悔,為何當初她向他表明心意,他要將她拒之門外。


  焱炎火暗自歎息一聲,轉身麵對她,細細端詳她,“許久不見,你又在做什麽?”


  淼沝水慢笑一聲,佯裝不在意,“路過,倒是師兄你,老來這種地方,不幹淨,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明王可還等著呢。”


  二人心知肚明,諸葛明空仍在尚國未歸,而焱炎火,則是奉命前來,追蹤淼沝水,卻誰也未戳穿這個事實,隻當故人相遇,敘舊一番。


  焱炎火故作輕鬆,言語卻略帶深意,“你也知不幹淨,來此處作甚?”


  雖是如此說著,他卻驟轉了話題,“還記得當年你我出山之日,一同埋下的花酒嗎?既然今日得了空,便去挖出來,好讓你我飲個盡興,一慰.……相思。”


  相思.……說出這番話時,焱炎火雖有些不好意思,卻從始至終盯著淼沝水的眼睛,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神色。


  淼沝水有些動容,片刻之後卻仍是搖頭拒絕道,“我此刻有命在身,不得空與你共飲,改日定然與你飲個痛快,告辭。”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


  轉身的那一刻,淼沝水的眼角倏地落了一滴水澤,唇畔卻是彎著的,她胡亂地探手抹了抹淚,卻再未回過頭去瞧他。


  而手中,緊緊攥著一枚小而精致的胭脂,雖保存完好,卻仍抵不過年歲摧殘,泛著舊紋的黃,更顯得古老。


  她還是未舍得將它還回去,那可是他唯一送她的物件。


  翌日,天香樓大選,安瀟湘、橙子、墨白三人喬裝一番,又上了街,直往天香樓。


  挑好了雅座,橙子便喃喃道,“怪了,天香樓早在數載前便被炸了呀……今兒怎麽又來了個天香樓?”


  聞言,安瀟湘搖著折扇的手微微一頓,“怎麽被炸了?”


  “聽聞是一夜之間便被轟成了廢墟,誰也沒瞧見發生了何事。”


  是什麽人有能力在夏國之中胡作非為,隨意將夏國的國土夷為平地,在夏無歸的腳底下做這般膽大之事,顯而易見。


  敢同夏無歸作對的,掰著手指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個,但安瀟湘估摸著,這樁事十有八九是夏無歸本人幹的,否則咋會無人處置,還不秋後算賬?

  秉著這番思緒,安瀟湘霍然起身,渡步至門簾旁,微微掀起珠簾,藍眸朝外一掃,當即皺起眉,“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樓閣中央,高台之上,數十名女子搔首弄姿,而其中正有春香。


  橙子眼盲了看不見眼前的情景,便上前詢問,“怎麽了?”


  安瀟湘目瞪口呆,無比震驚,“這真是我見過最奇葩的爭豔了,究竟是哪個人才想的到可以幹出這樣的事情?”


  安瀟湘如此,饒是橙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忙追問,“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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