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哦?小安兒當真要芷放手?”芷笑得慵懶而漫不經心,妖紅衣袖隨風蕩著,時而觸上她的肌膚,惹得她有些心癢。而芷的手仍輕攥著她的手腕,但她敢斷定,脫了他的手,她能走得更輕快。


  芷勾人心弦的容顏之上盡然不懷好意,讓安瀟湘不由心頭一跳。但她仍堅持道,“撒手。”


  “既然小安兒堅持,芷便隻能全了小安兒的心思,讓小安兒如願。”芷惑人妖顏之上又露出疑惑與傷心的神情,又暗藏幾分狡黠。


  話音剛落,芷便緩緩探直了纖長的手臂,將安瀟湘逼退了一步,卻還未完。


  芷霍然躍起,將安瀟湘連著高蹺一帶而起,卻並未帶著安瀟湘躍起,而是將她一掀而起,整個人被迫後仰。


  “臥槽!”


  沒了支點與平衡感的安瀟湘當即便驚呼一聲,而腳上的高蹺已然似不受控製一般,找不到著陸點,她整個人呈下腰後仰狀,清楚地看見了芷那副笑眯眯的嘴臉,在她看來十分得意欠扁,而自己的屁股即將便要摔成八瓣,無法騰出工夫去罵他賤人。


  而在即將著地之時,千鈞一發之際,又一隻手將她穩穩帶起,再一次站穩在高蹺之上。


  安瀟湘略略鬆了口氣,眉心卻不受自控地跳了幾跳,險些怒罵出聲。她抬眸望去,便見芷又扯起了她的胳膊,欠扁地添了一句,“即便小安兒不心疼芷,芷也心疼小安兒的,所以,芷永遠不可能放開小安兒的手。”


  說罷,他便又是毫無預兆地一扯,紅裳單飛之間,安瀟湘被他拉著轉了好幾個圈。


  安瀟湘一隻腳立著高蹺旋轉,另一隻腳不受平衡地懸空著,幾個回合下來,她隻感覺高蹺都要被轉暈了。


  再一次站穩後,安瀟湘緩了許久,才尋回了方向感。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使勁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的情景,隻想抬頭罵他一句賤人。


  再一抬頭,一赤色的物什正貼合著她的臉覆蓋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熟悉而異魅的勾魂妖息,撲麵而來,溢了滿腔。


  芷立於屋簷,霍然探出一隻腳,紅裳微微撩動,他的腳已立在她的一隻腳上,同她踩在同一個高蹺上,又讓她站的更穩了一些,卻讓她的心髒晃了一晃,頓然慌了。


  安瀟湘另一隻腿站定,身子後仰,欲將芷踩著她的那隻腳掙脫開,卻無法動彈半分。她欲避開玄色麵具,卻不論轉向哪一處,他都跟了過來,分毫不差地貼合在她的麵上。她暗暗咬牙,極力控製自己的暴躁。


  輕敵了,本以為來個請君入甕,便能將此人拿下,如今倒被反將一軍。


  她早已吩咐了墨白要帶人殺進來,如今半刻鍾過去了,她都快耗不下去了…為何遲遲不見有動靜,莫非…


  想至此處,安瀟湘不由偏過了臉,餘光眺向不遠處的高牆閥門,又慢慢挪回了視線,落在了那笑得漫不經心卻惑人依舊的容顏之上。


  芷隻手握著玄色麵具,貼合著她臉,卻因方才動作幅度過大,繩係盡然崩裂,無法為她佩戴。

  似猜想到安瀟湘的心思,紅衣公子從容不迫地探出節骨分明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肩,繞過她的頸,將她攬入臂彎,毫無預兆地朝他的方向擁了擁,又讓她被迫往前仰了仰。


  而他的另一隻手從始至終覆著玄色麵具,於她的麵上未挪動半分。


  而此時的她,滿眼都裝滿了絕世無雙的惑人容顏,慵懶而漫不經心的妖眸之中盡然勢在必得,同貓兒般優雅,似天生的貴族一般,站在人堆中,他的氣質總是與眾不同、分外顯眼的,不論在何時何地,都無人能拒絕這份人間難得可見的美貌。


  “畢竟小安兒的夫君不在,機會難得可尋,若再有人打擾你我私會,芷定當一一誅殺。”


  分明說著這般狠戾的言語,漫不經心的神情卻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泰然自若、從容不迫,顯是早有準備,已將她的人攔在了外頭,連麵也沒讓他見著。


  “想來,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安瀟湘笑了笑,探手拂過他的衣袖,用指尖輕輕觸過,“這美人計,真是使得有來無回啊。”


  本以為她做的一切已經足夠周密,隻待將他一網打盡,怎料他早有部署,將她的人盡數解決,如今又是她獨自一人單打獨鬥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何每一回的計策都能被他瓦解,她部署的每個人都被他支開。


  她能想到的原因隻有兩個,其一他本事大,提前偷天換日;其二,夏宮之中,夏無歸身邊,有個內鬼,不僅有實權與本事,更是夏無歸信賴的人。


  安瀟湘不敢篤定,隻怕再錯傷一人,果如便是極好的例子。


  “何來此言?莫非是芷不夠美?”芷慢笑一聲,又霍然向前探了一步,將另一隻腳懸空了。


  而此時支撐著二人的,僅有安瀟湘腳下那根高蹺,本應搖搖欲墜,卻好似乘風一般,穩如泰山,二人如履平地。


  “美是美,”安瀟湘微微後仰,手卻霍然上前攥住芷的手,藍眸微眯,“不過,我的美人計,也不賴!”


  話音剛落,安瀟湘便驟然一崴腳,高蹺刹那間便塌落,她的手,卻還緊緊攥著芷的手,勢要將他一同拉下。


  二人毫無預兆地下墜,安瀟湘的臉上卻是得逞的笑。


  芷仍擁著她,見此狀況卻是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將玄色麵具摁在她麵上,隨即將唇覆了上來,又一次相交。


  安瀟湘瞪大了藍眸,根本來不及思索什麽,而眼前,盡是那雙惑人心魂的妖眸,似一個無底洞一般,將她卷入。


  它們墜落著擁吻,時間卻好似停滯了一般,讓這個下墜分外漫長。


  發絲相纏之間,安瀟湘的身體霍然輕盈了許多,而腦後的手,愈擁緊了些。他的手,仍摁著那副玄色麵具,遮掩著她的麵貌。


  此時,霍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打破了沉寂,好似敲響了的夜鍾,讓時間開始流動。


  長街盡頭,正是天香樓紅綢滿街,一人墨衫纏身,風塵仆仆。

  自遠處而來,身後似燃燒了熊熊魔火,魔威迫人,極有壓迫感的氣息淩人。


  霸凜如舊的帝王麵色沉凝,俊美堪比神魔的容顏之上盡然震怒神色,深褐色瞳孔之中迸出淩人燦芒,威重震懾的魔息迎麵而來,攝人心魄的氣息傲慢如舊、不威而重,令周遭百姓頭也不敢抬,直直退散兩盼,就地跪伏。


  “吾皇萬安!”


  “吾皇萬安!”


  夏無歸頭也未回,直往天香樓台而去,熊熊怒意饒是退散三尺外的百姓,也能嗅到,更不敢造次,便將頭顱一低再低,直至他消失於長街盡頭,眾人才敢抬起頭來。


  “皇這是怎麽了?自先王後逝去,已鮮少有人能惹得皇發怒了。”


  “你說那妖女?那妖女禍國惑君,本便該死。”


  “小點聲,若讓官兵聽見了,非要將你關進去吃個三五日的餿水餿飯,讓你長點記性!”


  “那又如何?我實話實說罷了,全城上下誰人不知妖女禍世?”


  “別忘了,如今能留在夏國,受的是誰的庇佑,既受著皇庇護,便要將前事忘個幹淨!”


  聽聞耳畔的聲響,安瀟湘霍然睜大了藍眸,下意識朝大門的方向望了一眼,隻能聽見馬蹄的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而她與芷仍在下墜著擁吻,自己的心髒,也跳的越來越快,全然是因為嚇的。若是夏無歸瞧見她在幹這檔子事,非要削她,她自己也得削自己。


  雖說她並無出軌的心思,但行動比心裏頭想的來的要真實,所以她絕不能讓夏無歸看見.……

  不過,芷難道不怕死的嗎?連夏無歸都不怕?

  安瀟湘驚慌地將視線對回那雙妖眸,隻見他滿目勢在必得,從容不迫的姿態好似早有準備一般。她憤怒地反嘴又咬了他一口。


  “砰”的一聲,安瀟湘終於摔了下來,後腦勺著地,她隻感覺自己摔成了腦震蕩。


  那副玄色麵具隨著她的跌落,也‘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與高蹺一同躺在了地上。


  “如此醜顏,竟敢自稱美人,”芷慢條斯理地探手,擦過唇畔的血跡,又探出誘人的舌尖,舔了舔唇。他漫不經心地笑著,邁著貓兒一般優雅的步子,自狼狽的安瀟湘身側慢慢渡步而過,“再好的麵具,也遮掩不住小安兒的醜貌。”


  紅衣掠過安瀟湘的身側,又霍然停頓。那勾人心魂的惑人容顏緩緩麵向她,一笑生花,

  “小安兒,日後見芷時,都要戴著這幅麵具,因為,芷最無法忍受醜陋。”


  隨即,他不徐不疾地挑了挑纖長的指尖,地上那副麵具便被吸附而起,入了他的手中。


  芷拿著那麵具,與躺在地上的安瀟湘比對著,又輕飄飄地扔下,而麵具落下之處,正是安瀟湘的臉上。


  “小安兒,芷走了,莫要太想芷,很快,你我便會再相見。”


  說罷,紅衣公子不急不緩地搖曳著紅裳,拖拽著身後衫,從安瀟湘的臉龐拂過,留下一縷勾人心弦的異香,久久不散。

  這般動作,好似侮辱一般,將安瀟湘比作任人宰割的俎上魚肉,想對她做什麽,便對她做什麽,無需隱瞞他的強大,無法掩藏她的弱小。


  而安瀟湘此時才緩過神來,抱著劇痛的後腦勺,艱難地翻過了身。她狠狠咬牙,望著那紅衣公子離開的方向,吐出了一句憋了許久的話,“賤人!”


  芷並未回頭,卻似嘲笑一般停頓了一下腳步,讓安瀟湘不爽。彌漫著異香的紅影愈漸遠去,直至消失於她的視線之中,才開始整理自己一身的狼狽。
……

  夏無歸眉頭緊蹙,攝人心魄的魔息湧動,徑直破開了天香樓台宴的大門,大步而入。他左右掃視一眼,隻見一片淩亂,毫無人跡。


  諸葛明空姍姍來遲,入城便開始挨家挨戶的搜查,首當其衝便是天香樓與望月樓。


  玻璃與淼沝水亦終於接頭了。


  淼沝水滿麵疑惑,“我前些時日命人送信,信也送了二十幾封,卻不見有回信,莫非……”


  玻璃本用探究的眼神緊盯著她,卻見淼沝水一副疑惑重重的模樣,已開始深思,接著她的話道,“莫非被攔截了?”


  於是二人開始交換一路上收到的情報。


  看著嚴肅而十分熱絡的二人,焱炎火眸色漸暗,隻一言不發,執劍立於諸葛明空的身後,卻心中又十分不爽。


  歐陽習習跟著一路,都是好不悠哉地搖著折扇,半分忙也未幫上,還風流倜儻地眨著桃花眸,朝天香樓的姑娘們拋了無數個媚眼,對著皇衛指手畫腳,“都輕點,莫要傷了這些個美人兒。”


  聞聲,諸葛明空慢慢轉頭,冷冷瞥了他一眼,卻並未使得歐陽習習收斂。


  歐陽習習笑得人畜無害,挑著眉道,“姑娘們多好啊,瞧瞧你,就是不懂情趣。”


  實在受不了歐陽習習,諸葛明空一言未發,轉身便要走,卻聽到身後淼沝水與玻璃交談時,說出了‘諸葛隻’三字,將他即將邁出的腳步生生頓住,回過頭來,望向它們二人。


  “諸葛隻如何了?你見過他了?”諸葛明空半分未猶豫便開口,隱隱有些急促,顯是有些在意。


  淼沝水見狀,麵無表情地點頭道,“是,屬下方才見過諸葛隻,他似武功精進了不少,竟一眼便瞧出了屬下的行蹤,屬下見形勢不對便回來了。”


  聞言,諸葛明空素來肅然冷峻的臉龐上有了絲絲鬆動,卻並未多問,而是道,“那便好。”


  活著便好,也讓他沒那麽愧疚,當初他也未料到,僅是前往尚國的短短數月,便發生了如此多的事。而他作為臣子,未盡勸阻皇的義務便罷了,連弟弟也無法護佑,實在愧為兄長。


  但,如今他回了懿城,必然掀起腥風血雨,當年皇闖下的那些荒唐事,莫非又要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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