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今後福樓便代表安瀟湘,一切的捐贈行為都在此處進行,不論是放糧還是收留新人,或是舉辦活動。
福樓便蓋在懿城城中村,一大片地都被安瀟湘盤了下來,大多數人瞧見安瀟湘都是友善的,而不能接受安瀟湘的人,也沒進福樓,寧願上街做乞丐,也不願原諒她。
這並不是一小部分,自打這件事公開後,安瀟湘的身邊便必須隨身跟著至少二十個侍衛,隻怕有憤恨不平的百姓忽然衝出來,將身軀羸弱的安瀟湘砍死,畢竟她能說服一部分人,並不代表能說服所有人。
況且,此時的安瀟湘確確實實成為了“弱美人”,走一步喘三口,走三步坐半刻,本想親力親為的事不得已變成了坐轎隨行。
雖說那件事已然成為了公之於眾的秘密,但她卻仍是戴著那層層疊疊的霜紗,遮掩那引人注目的藍眸,也是星凜大陸唯一一個藍瞳的人。
而安瀟湘的容貌,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複了最初的美貌,兩道疤痕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了,僅僅數月,便消失不見,令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趁熱打鐵,繼快樂水以後出新品芝士馬卡龍,再用剩餘的錢財好好裝潢一下安柚茶坊,再另外蓋一間糧倉與金庫,但她在將望月樓的牌匾卸下來,再一次換上安柚茶坊的牌匾時,霍然想起自己漏掉了一個必不可缺的事情,當即先將這一大摞的事擱在一邊,先將最為重要的事辦了。
懿城中的望月樓牌匾,盡然換為了安柚茶坊,唯獨有一家,安瀟湘特地告訴下人莫去動,那便是懿城中最高的茶樓,最初的望月樓。
望月樓位於懿城中心地段,最為繁盛的街道——芸道。
望月樓其高度足以與夏宮中的摘星樓比肩,裝潢華麗,腳下便是人群混雜的地下賭莊與黑市,隔壁便是美人眾多的天香樓,連帶著整條街都飄起了異魅的香,隻讓初來乍到的安瀟湘覺得似毒物一般使人上癮,熟悉又眷戀。
而護送隊伍中的朱蘇,隻覺得嗅了滿腔金錢的氣息。
當初做乞丐時,他連踏入這條街的機會都沒有,那腳都不配沾上芸道的一點泥,此處可是整個夏國最為繁茂的金窩,來往之人非富即貴,滿街攝魂香。
也不知是那天香樓的胭脂香,還是望月樓的酒茶香,長年累月的熏染,將芸道都熏出了屬於他的氣息,令人流連忘返、時刻想起在芸道的那些個纏綿悱惻的鬆快。
芸道分明是那不純之地,街角卻隨處可見幾株梨樹,落下幾葉潔白,清淺飄香與那熱烈如火似毒物一般的異香交織,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卻獨特。
安瀟湘知道,隻要踏入芸道,便相等於入了芷的地盤,而此處,正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說不準他也正在某個地方,嘴角掛著熟悉而耐人尋味的弧度,一如他往常一般漫不經心而慵懶地倚著,或在長榻,或在屋簷,又或在某株高高的梨樹上,他在她眼中,就如同一隻優雅傲慢的貓兒,隨處可臥,隨處驚華。
似乎記憶中的芷,便是那副模樣,平日皆是傲慢慵懶的姿態,最常見的姿勢的臥著,側臥著,倚臥著,支著頭臥著,然後隨意摸一摸發尾,便已是極盡撩人的姿態,讓人忍不住傾倒在他的紅衫之下,隻求跪著遞他一杯酒,搏他一抹笑。
即便是安瀟湘,也被這幅美貌的皮囊迷惑過好幾回,失了心智神智,三番兩次。好在次數多了,她也逐漸對這股子魅惑產生了抵抗力,不會輕易被勾了魂去。
他隨手一個動作,便能輕而易舉惑了眾生,分明什麽都沒做,便讓人仿若成了提線木偶,為他所驅使。
不知為何,安瀟湘對芷的印象總是如此深刻,他的一柄一笑,甚至隨意地勾一勾手指頭,撩撥一下發尾。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要對這個向她伸出援手的人道個謝,帶著感謝的意思來拜會一番,畢竟他與她都知道,她不來尋他,他也會來尋她。
就能化敵為友便是最好,畢竟這麽長久的時日以來,她也摸不透芷的意思,如今再窺探一番,看看他究竟是敵是友?
良閔看著一望不見頂的望月樓,眉頭緊蹙,“黑…黑衣大人,您當真…真…真要…進去?”
“嗯,”安瀟湘頭也不回,“想必他不會對我怎麽樣。”
他或許是知道她身後有夏無歸撐腰,才隻能對她動手動腳,而不敢傷害她的性命,不過確實有幾回下了狠手,她也得留個心眼。
安瀟湘走下轎攆,又再三思索,回頭朝良閔勾了勾手指,隨即良閔立即上前,麵色肅然地附耳聽安瀟湘的言語,隨即點了點頭,大手一揮便命人扛著轎攆往回撤。
芸道集結各處名流,此處的主人想必也不想出事,對芸道愛護有加,安全係數極高,無需帶隨從也能很安全,但安瀟湘覺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這些個人她最捉摸不透的不就是芷嗎?
說他是敵吧,他還三番兩次救她於水火,說他是友吧,每一回與她交涉又絕不手軟,好幾回都砸的她腦殼炸裂,險些原地去世,好在她頭蓋骨硬,撐到了今日。最過分的還是,他分明知道她的有夫之婦,還屢屢占她便宜,輕佻地輕薄她……
看在他送出赤玉的麵子上,她這一回是最後一次同他示好講和,她也並非無情無義之人,這對她代表著什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安瀟湘捋了捋麵上的霜紗,確保萬無一失後,才頂著四麵八方投來的怪異目光,慢慢渡步上前。剛踏入望月樓,門前的夥計便好似早已等候多時一般,徑直將她請上了頂層,在瞧見那與摘星樓閣一般無二的升降梯時,安瀟湘咂了咂舌。
如今這星凜大陸,受了星雲大陸影響,也開始慢慢用高科技了,這巧奪天工的琉璃升降梯,一眼望去,整個懿城的風光盡收眼底,與夏宮中的摘星樓閣遙遙相望,升的越高,便望的越遠,再高一些,甚至能瞧見層層殿宇,遠處的城樓.……
再到至高處,樓閣升降梯“哐”的一聲輕響,停了下來。而這一刻,安瀟湘才將視野再一開闊,此處,恰好能瞧見瀟湘宮的輪廓一角,以及她常待的庭院森影,一覽無餘。
安瀟湘驚歎了片刻,才轉身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升降梯連接著長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飄忽隱現的紅紗拽地,時而有風灌入,吹散那一抹異香,撩起那半抹紅紗,又在下一瞬再次聚集起來,再次迎來一股勾魂香。
精致的玄暖燈盞,高高懸掛在頭頂,燈盞之中並無明火,而是一顆顆碩大的夜明珠,在昏暗的望月樓閣內,發著微弱而時有時無的暗淡光亮,將遍地紅紗映照地更為異魅,撩開一層又一層的紅綢紗幔,越往裏探便越深不見底,好似一潭深海,若墜入,便是萬劫不複。
左右兩側皆是空蕩蕩的廂房,沉木點綴了窗沿,鐫刻了一株一株的花案,而又在紅紗飄然時將之遮掩,隨處可見的紅,無處不在的魅,讓人明知那處是深不見底的危險,卻又忍不住探究的。
每經過一方廂房,安瀟湘都會進去瞧上兩眼,確認屋內無人,再尋入下一間廂房。鼻翼間若有若無的異香,讓她恍若入了溫柔鄉,昏昏欲睡,卻又在再一次提起精神時,卻不論如何再努力,也再邁不動腳下的步子。
安瀟湘額間已有微汗,眼前的遮掩視線的昏暗更是讓她頭暈目眩,她靠著門沿慢慢下滑,坐在地上緩神,才發覺腿有些軟。她伸手揉了揉腿,慢慢打量著四周的陳設。
紅紗飄揚著窗沿輕蕩,順著風向,時而朝外揚,時而朝內漾,飄揚出美麗的波浪形狀,為望月樓頂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望塵莫及。
屋內的桌案雖然精致而嶄新,隨處可見的軟榻有明顯而不可磨滅的折痕,卻也說明了此處常有人居。
圖案上的玉杯擺放齊整,有其中一隻反了過來,顯是不久之前還有人坐在此處飲茶觀景,地毯上有明顯的凹凸感,而杯中之物尚存餘溫。
就像貓兒一般,隨處可臥,隨處慵懶,發起威來,卻活脫的是一隻老虎。
越看,安瀟湘的心神便越沉,不知何時,她對他的了解已然如此深了嗎?
這望月樓閣內,不知是熏了何種熏香,似罌粟花一般,又夾雜著梨花香,不清不淺,不濃不淡,恰倒好處。
微微緩了緩神,此處四麵靜謐,周遭的異香又讓人心神安穩,稍稍坐了會兒,便讓安瀟湘的思緒越發昏沉。
近些時日,她本便嗜睡,一日最少能躺上六個時辰,如今一沾上這塊兒地兒,不知何來的安全感包裹了她的全身,又忍不住昏昏欲睡。
安瀟湘不知不覺便閉上了藍眸,卻又霍然睜開,手腳又使不上勁兒,便又拉拽著眼皮子,此時她才發覺不對勁,困意卻刹那侵襲了她的全身。
這香,有問題。
安瀟湘使勁眯起雙目,偏了偏頭,看向那仍在飄飄忽忽的熏香,霍然握緊了拳,想用疼痛刺激自己,不要陷入昏迷。
她試了好幾回,卻全身軟綿綿的,不論是手或者腳都挪動不了半寸,隻能幹瞪著眼,任由滲滲汗滴落下。
此時,身後傳來一聲輕響,隨即一股更為濃重的異香侵襲入安瀟湘的鼻翼,卻讓她頓然為之一振。
“小安兒,”那倒聲線一如既往的慵懶傲慢,如同貓兒一般漫不經心的人兒,足以勾了世間眾生的魂,“芷等了許久,都不見小安兒,讓自己尋來了。”
說著,芷又好似極其委屈一般,上前將頭顱躺在了安瀟湘的腿上,那豔絕勾人的容顏進入了她的視野之中。
她根本沒覺察到,他是何時臥在她身邊的,竟半分聲響也沒聽到。
安瀟湘冷冷眯了眯藍眸,霜紗垂下,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與那勾人心弦的妖眸毫無阻隔地撞至一處,一人一如既往的優雅,一人一如既往的暴躁。
對視之間,他瞧見了她那消去了疤痕的容顏,一如既往淡然的藍瞳。他微微一怔,旋即唇邊的弧度愈發清淺,妖眸中的光亮愈發濃烈。靡靡之音,慢慢地道,“小安兒,芷容許你今日不戴麵具。”
說罷,他便霍然伸手,慢慢勾住了安瀟湘的頸,輕而易舉將虛弱的安瀟湘拉下,撩開了霜紗,扔至一旁,隨即同往常一般,傾身而上,將安瀟湘覆於身下。
安瀟湘的身軀軟綿綿的,好似一團棉花一般,任由他搓圓揉扁,毫無反抗之力。
望著那帶著欲望與異魅的妖眸,安瀟湘的目色始終冰冷,而他卻毫不在意,仍自顧自地親吻著她,攝取著她的芬芳,又將自己的妖息分散而出,侵襲入安瀟湘的五髒六腑。
安瀟湘隻覺察到,眼前有一道微不可聞的玄色妖光掠過,一閃即逝。
近些時日,安瀟湘的五感一日比一日弱,而今日卻異常強烈,尤其是在碰上芷之後,她的五感便越發靈敏。
她此時再細細回憶,從前芷親吻她的情景,似乎都有類似的畫麵出現,好像每一次身體變弱前,都與芷碰過麵,難道是因為接觸了芷,她身體才變虛的?
想到此處,安瀟湘又不由得想起上一回,芷與她交手,她險些被打死之時,突然有一道與之相同的妖息出現,護著她,保她逃脫,撿回一條性命。
所以那道妖息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見安瀟湘此時還在走神,芷唇畔微微上揚的弧度不自覺已慢慢消失,他又用力了幾分,當她的神識是拉回。
安瀟湘皺了皺眉,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而他也終於鬆開了她。她將方才之事暫且不提,隻是冷聲道,“一而在,再而三暗算別人,有意思嗎?”
或許前幾回在他麵前失了氣力,也是因為這熏香,才讓他屢屢得手,如今更是上來便輕薄她,毫無廉恥之意。
芷似未聽懂這番話,唇畔的弧度卻已全然消失。他慢慢支起身子,掃向了桌案之上的熏香,又看了一眼安瀟湘略顯蒼白的臉色。他妖眸微暗,驟然探手一揮,強大而深不見底的妖息便傾瀉而出,直往那桌案而去。
下一瞬,桌案之上的香爐便驟然吸附到了他的手中,當著安瀟湘的麵緩緩掀開了香爐蓋子,低頭,隻有點點香灰與再尋常不過的香枝。
而一嗅到這股子更為濃鬱的氣息,安瀟湘頓然更為昏沉,連同四肢都使不上勁了,隻緊皺著眉梢,眸光卻緊鎖著芷那絕美的容顏,看著他晦暗不明的臉色,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那香爐中的花枝,與芷一如往常的神色,又陷入了沉吟。
不似作假,莫非當真隻是她自己的問題,是她太弱了,所以與這熏香無幹?
芷輕嗅了嗅,並無覺察到異常,便擱置於二人的腳畔。他麵上又掛起那副貓兒一般溫順優雅的笑,妖眸之中卻是同深海一般的深不見底,讓安瀟湘不有覺察到危險的意味。她本能地縮了縮手,卻霍然被他一把攥住,她無力抽回手,便隻能故作鎮定地道,“你想做什麽?”
芷眼底笑意更濃,又如同方才一般,將頭顱擱置於安瀟湘的腿上,慵懶如舊的姿態誘人,於往常不同的是,他那名為欲望的暗芒,一瞬不瞬凝視著她的雙目。
他從前從不會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或是嘲諷,或是譏笑,笑她的醜不自知,笑她的不自量力,一次又一次用言語譏諷將她踩在腳底,並未被醜慣了的她放在心上,悠然自得地還嘴,他卻仍是不顧她的言語嘲諷,一而再,再而三拾起她掉在地上的麵具,以強硬手段為她戴上,對著這幅醜顏下手,完了還扔下一個醜字甩手而去,留下狼狽的她。而這一回也沒有三番兩次強調她的醜顏,想必是對這副皮囊極為滿意了。
這直白而毫無遮掩的目光,帶著他不同往常的欣賞,好似她忽然從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他很喜悅,主要是不必再麵對那張稀世罕見的醜顏。他本便美貌絕世,而於他而言,欣賞它人的美貌,是一件極為不容易的事,而安瀟湘做到了。
這欣賞的目光讓安瀟湘欣慰之餘,又忍不住慌亂,尤其在對上那雙盛滿熾熱的妖眸,她的心便跳的更快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目光,讓她感到恐懼。
似感受到了她的不安,芷妖眸中的笑意更為異魅,倚著她柔軟的身軀慢慢坐了起來,探出那熟悉而節骨分明的手,將她擁倒,隨即靠在她的頸間,鼻翼滿是她的氣息,而她也能嗅到他更為濃重的氣息,近在咫尺,流連忘返。
耳畔,湧上溫熱的風,夾雜著勾魂異香,“小安兒,芷想,吃了你。”
安瀟湘的身軀纖長,麵上毫不遮掩的虛弱襯得她楚楚可憐,同名副其實的弱美人一般無二,軟弱無骨、柔如扶風,芷也是慵懶傲慢的姿態,修長的身軀半跨著她的長腿,紅衫與藍衫交疊,卻毫無違和感,兩個世間絕色依於一處,如同一副世間絕無僅有的畫一般,美得無法用言語形容,卻十分香豔。
安瀟湘雖腿軟,卻還是有些氣力,隻是掙不開他,但看著他那神情莫測的表情,她也揣測不出他言語之中有幾分真假。她有氣無力地用手抵開他的肩側,慢聲道,“你敢,便試試,我看看是你先吃了我,還是我先弄死你。”
頓了頓,安瀟湘微微偏了偏頭,將下顎抵在異香纏繞的淩亂發絲上,學著他的輕佻,用柔若無骨的指腹,輕輕擦過他的下顎,順著那豔絕的容顏,慢慢向上滑動,“忘了告訴你,為了避免犯下與上回相同的錯誤,我把自己的退路都封死了,我的人已在城樓那處支起了炮台,良閔也將芸道所有人都支走了,此時方圓百裏,隻有你和我,若半刻鍾內,我不能安然無恙地走出望月樓,而你還未完事,此處便會.……‘砰’的一聲,被夷為平地。”
聞言,芷似聽見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一般,微乎其微地挑了挑唇畔,下一瞬又似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般,聳拉下了豔絕的容顏。他順勢咬住了安瀟湘恰巧掠過的指尖,激得她下意識縮回了手,芷狀似楚楚可憐的模樣,妖眸之中盡然委屈,“小安兒,芷與你究竟有何仇怨,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芷不過是想小安兒,想見小安兒,想擁小安兒,想……吃了小安兒罷了。”
這般不要臉的話,他竟也能說的這般理直氣壯,直讓安瀟湘想破口大罵他不知廉恥的同時,又想豎起大拇指,誇他一句臉皮厚。
安瀟湘無視了他的輕佻言語,將方才他含過的手指,順手擦在他的紅衫上,才又慢慢開口,“說吧,這麽久以來,你究竟圖我什麽?”
“每一回都想著法子輕薄有夫之婦,原以為你是真的厚顏無恥,雖然你也當真厚顏無恥,但是內息這種東西若要以不尋常的方式,從一個普通人身上傳回去,最簡單直接的法子素來隻有一種。”頓了頓,安瀟湘又將指尖落在了他置於她腰間的手,觸碰的瞬間,霍然泛起一陣轉瞬即逝的玄色妖息,才又落實了她的想法,“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見她一副看透了真相的模樣,卻仍不慌不忙地與他對視著,芷倒是有些意外,卻也並未否認,反之妖眸眼底的興味更濃,“本以為,直至一切結束,你都會毫無覺察,竟還是被你發現了呢.……”
“既然如此,你早些同我說便是了,何必挑了最愚蠢,見效最慢的法子,”安瀟湘也僅是猜測,見他大方承認的模樣,她頓然鬆了口氣。得知了他的目的,她便能尋到突破的方向了,“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我可以配合你,將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此後,兩不相欠。”
芷又是慢笑一聲,慢慢攀上前,趴在她的身上,二人的身軀緊貼著,她能清楚地瞧見他眼底的從容傲慢、狡黠肆然,而他也能清楚地瞧見,她藍眸中的理所當然、故作鎮定。他慢慢逼近她,那攝魂魅香幾近勾走世人的魂魄,輕輕地吐了一句話,令她霍然瞪大了藍眸,“小安兒,最簡易的法子,你不會不知吧?”
最簡易的傳內力法子,自然是……靈修啊!
其他的法子,大抵是要找好幾個武功高手,以及她的配合,再將內息傳回去,但這個法子不大可行,因為她身上半分屬於自己的真氣也沒有,全是芷的內息,所以靈修才是最快最穩重的法子,多來幾回便能成了。
安瀟湘微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曲起另一隻腿。她伸手拍了拍身上人的豔絕容顏,又似撫摸一般,順著他的下顎慢慢朝他的修長的頸下滑,那肌膚細嫩的,簡直比女人還完美,讓安瀟湘仿若在撫摸一方絲綢,柔軟冰涼。
二人對視著,那目光卻似狼一般緊促銳利,熱烈熾意。安瀟湘霍然攥住他的頸,卻並未讓他感到任何威脅感,反而十分好笑,她問,“你不怕死嗎?”
芷也探手,順著安瀟湘的手,握住了她置於他頸間的手。他隻覺得此時安瀟湘的行為讓人好笑,“看來,小安兒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說罷,他另一隻手便順著安瀟湘的頸,遊走至她的腰肢,直觸上那根湖藍色的衣袋,眸中的勢在必得毫不掩藏,而她與他的坦誠相見,隻剩他的一念之差。
自己的脖子放在它人的手中,卻絲毫不擔憂,想來是有足夠的自信認為,安瀟湘奈何不得他半分。而此時的安瀟湘更是從容,唇畔的狡黠與勢在必行,不比芷少半分,“看來,你也不明白自己的處境。”
芷微微一怔,卻在頸間掠過絲絲刺痛後,有些出乎意料地笑了,他並未垂首去瞧那刺痛之處,而是又眯起妖眸,挑起惑人的輕笑,“小安兒,你舍得嗎?”
安瀟湘笑意更濃,慢慢掙開這襲輕飄飄的紅裳,不徐不疾地掐著他的脖子坐起身,餘光落在置於她腰間衣帶上漂亮的手,又將指尖的力道收緊了些,“鬆開你的狗爪,不然要了你的狗命。”
她每一回來與他交鋒,皆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卻屢屢被他破除,而這一回,她將所有的後路摒除,早已料到他或許不願配合,為避免他抄了她的近路逃走,她做好了是敵非友的萬全之策。
出門之前特意做了個美美的指甲,從外表看來與尋常不同,實則每一層指甲都鋒利地很,比紙還薄的指甲下鐫了一層薄薄的鋒刃,輕輕一紮,皮開肉綻。
聽了安瀟湘這番威脅的言語,芷乖覺地鬆了手,那直勾勾的興味目光卻並未從她臉上挪開,隨著她的動作,慢慢站起身。
安瀟湘額角有薄汗,一隻手掐著芷的脖子,另一隻手摸索著腰間,行至窗邊,摸出一隻竹筒,而這個過程從始至終,芷都用玩味的目光對她上下其手。
隻見安瀟湘摸到機關,一副信誓旦旦、勢在必得的模樣,而下一瞬,竹筒‘砰’的一聲炸裂開,卻並未似她想象那般炸出一陣煙花,而是直接炸開了,將她整個人嚇蒙了。
煙花竹筒,成了尋常的爆竹,僅是轟炸了一聲,整個竹筒散了架,並未炸到安瀟湘,卻成功將她嚇得呆滯了五秒才回過神,而手中的竹筒早已成了碎屑與碎片,一點一點從她的指尖流了出去。
信號……發不出去!
安瀟湘強作鎮定地回過頭,看著芷那好整以暇的表情,當即冷下臉,“是你幹的?”
怪不得方才一直扯她腰帶,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將她的信號煙花弄壞了。
芷並沒有承認,也並未否認,隻是又上前兩步,將她逼退兩步,分明頸間還掐著她那帶利刃的手,卻有恃無恐、視若無物。他妖眸之中盡然從容與漫不經心,自顧自地將節骨分明的手撫上她的手,順著他的頸間,一點一點地滑動,霍然輕輕一擺,便將她擁入懷中,纖長的手指向窗外的遠處的城樓,“小安兒,瞧那兒的煙火多美,你又何須再放一株?”
安瀟湘跌入他懷中,手卻始終掐在他的頸上,好似這樣便能多幾分安全感與底氣。她順著他的所指之處望去,霍然瞪大了藍眸。
隻見原本說的城樓炮台的天空之上,縈繞著團團黑氣,不似尋常煙火一般,而是大火燒盡一般,將整個天空雲朵熏染成黑乎乎的一片。
良閔為何要點燃狼煙?
安瀟湘心頭頓生了不好的預感,腦海裏無聲地咕咚一聲,霍然鬆開了與他僵持著的手,往前一仰,俯視著望月樓下的光景,心中暗罵一聲:又中計了!
望月樓之下,的確一個百姓都無,隔壁的地下賭莊倒是熱絡不絕,身著黑衣的守衛佇立於芸道各個角落,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味,此時的她,才是真正的寸步難行,而唯一的意料之外,便是她出門前特意做的刀鋒指甲。
遠處的城樓早已亂成一團,良閔怒斥著人來我往的士兵們,無人知曉究竟是何人點燃了狼煙,守城將皆迅速進入了備戰狀態,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而得知狼煙燃起的百姓更是亂成一團、四處逃竄,更不知為何懿城多處莫名起了火,全城上下一片混亂,整個懿城成功被芷攪得一團亂遭。
而安瀟湘安置的炮塔,在人趕到時已是一片狼藉,所有的炮台都被護城軍搶了去,臨時征用應敵,頃刻間良閔便明白中了計,回首再瞧那懿城中佇立的望月樓已是如月般遙遠,他便迅速回程,放了機關鳥傳信墨白求援。
明裏暗裏便開始博弈,所有疾馳而來的人都被攔在了芸道十裏外,爭吵的爭吵,爭執的爭執,甚至已有人開始動起了手,卻無論如何短時間內也趕不上芸道望月樓。
此時,城牆上的駐軍搭好了炮台,麵色凝重地盯著遠處,隻怕有人攻城。
煙沙漸起,將士們看到,不遠處,一陣浩浩蕩蕩的隊伍來了,毫不遮掩其狂肆震懾之氣,每個人都訓練有素。
與之同時,所有人皆感到一陣無形的壓迫感,直入心扉。
……
安瀟湘是未料到芷竟能如此神機妙算,能猜測到她每一步要做什麽,炮台的位置,各處線人的駐地,安家營的行蹤……若沒了夏無歸,怕是整個懿城都要翻了天了,好在最後一步,他不可能猜到。
安瀟湘看著遠處的騷亂,頓然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僵硬著臉色回過了頭,便對上了一雙熟悉、狡黠而傲慢的妖眸,似乎已瞧了許久,便是覺得她此一時彼一時反應十分有趣,目不轉睛地凝鎖著她的背影,靜靜的,卻不容忽視。
此時安瀟湘才覺察到,每一處廂房的窗沿,皆是一方長榻,而方才掏出竹筒放炮時,便拽著芷半跪坐在了長榻上,此時自己的身下是柔軟的赤色布帛,身側的芷仍保持著半臥於榻的優雅姿態,漫不經心而一言不發,隻有那雙狐狸一般狡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讓她忍不住毛骨悚然。
風向似乎變了,滿室的豔色刺目,懸掛於望月樓各處的紅紗又換了個方向飄揚,直撲在了安瀟湘的臉上,才讓她開始冷靜地思考。
這一回是真的完蛋,所有的後路與後招都被堵死了,現在隻能盼著能再拖一會兒,等人回來撈她,但她能跟這個大尾巴狼僵持多久,她自個也不曉得,尤其他現下還一直用瞧獵物一般毛骨悚然的視線盯著她,實在……
安瀟湘頓生危機感的模樣讓芷愈發好笑,他又前傾了一些,一手搭上安瀟湘的肩頭,直讓她身子明顯一顫。勾人心弦而漫不經心的聲,如往常一般勾魂奪魄、直入心扉,“小安兒,那煙火有芷好看嗎?”
說著,芷搭在她肩側的手又接連推敲了幾下,似刻意一般,逼得安瀟湘回過了頭,看向那豔絕容顏,盡是慵懶傲慢,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美貌,語氣甚至平緩地讓人感覺有些溫柔,卻讓人驟生緊張感,讓她本便慌張的心跳,頓然更為急促,連呼吸都微微窒了窒,不敢動彈。
不是頭幾回那般看呆了,而是嚇的。
安瀟湘身軀僵直的緊張模樣,著實將芷逗樂了,惑人妖眸中的熾熱頓然更濃。他又探手,繼續方才未完的動作,長指輕輕纏繞起安瀟湘的衣帶,當即便惹來安瀟湘一個不冷不熱的眼神,“你別太過分了,我今日登這門全是看在赤玉的麵子上,若你再給臉不要臉,我.……”
話音未落,芷輕輕一笑,節骨分明的手霍然一扯,衣帶散落,湖藍色的外衫徑直被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妖風刮出了望月樓,轉瞬之間飛出了三丈遠,在半空中緩緩下落,飄揚。
秉著頭幾回全身而退的經曆,安瀟湘自認為芷絕不會對她動手,而這一回,著實失策。她以為芷至少有身為人最基本的道德,不會對有婦之夫真的下手,至多毛手毛腳,畢竟她孩子都快四歲了,可如今看他,卻不似在作假。
安瀟湘看著眼前的情景,腿軟地往後挪了挪,身後卻頂著窗沿,無處可逃。她背後嚴絲合縫地抵著窗沿的坎,隻手揪緊了自己的中衣,另一隻手朝芷的方向高揚,似貓兒一般鋒利的爪子揮舞,嘴裏卻服著軟,“哎哎哎,大哥,有話好好說,不就是一百金的事嗎?我回頭一定還你!”
安瀟湘的腿都打著哆嗦,身後的紅紗隨風飄揚,刮過她的後背,訴說著風的狂亂空蕩,隻要再退半寸,越過那個坎,她便會同方才那件外衫一般飛走。看著眼前這狐狸一般似笑非笑的人兒,她忽然懊悔為何要閑來無事來尋他麻煩。
聽了她的言語,芷妖眸中的笑意更甚,將指尖纏繞了一圈圈的衣帶置於如玉麵一般精致的鼻翼輕嗅,麵露陶醉之色,直讓安瀟湘汗毛倒豎。
這猥瑣的動作,讓安瀟湘想起數月以前,她與芷初見望月樓,那時他也是這幅表情,抱著她的大腿陶醉,與如今相差無二,一樣變態。
而正在安瀟湘露出看智障一般的神情時,芷又輕起其弧度優雅的唇畔,緩緩咬住了那一抹衣帶,姿態盡顯勾人,極盡誘惑,卻讓安瀟湘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妖眸狹長勾人,掃向她時更帶著毫不遮掩的熾熱,像那叢林中看到獵物的狼,蓄意待發、掌中之物。優雅的聲,慢慢地道,“與百萬金相較,芷更想要小安兒。”
從前他說出這種話,作出這種動作,她或許會為之驚豔、為之吸睛,可如今全然隻有一身的雞皮疙瘩,而他愈發變態的動作更是讓她心慌。她咽了口口水,又感受到耳畔呼呼的風聲,才驚覺身後出了一層薄汗,“有話好好說,不要突然變態,不如這樣,你放我走,我回頭還你兩百萬金?三百萬金?”
見芷始終如一的神色,以及那慵懶如舊的目色,她又咬牙說出了一個天價數目,“千萬金?”
芷慢慢挑唇,慵懶優雅的身軀緩緩曲起,朝安瀟湘逼近,輕而易舉攥住了她的爪子,又一折,將她被迫旋了個彎,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瞪大了藍眸。
天旋地轉之間,安瀟湘兩隻手都被他牢牢鎖在了身後,麵向那呼呼大風的窗沿,紅紗撲麵,勾勒出精致的弧度。
安瀟湘惡狠狠地回頭,瞪著那容顏依舊豔絕的芷,又順著他的動作掃向他的手,正巧瞧見他微微一挑長指,她的雙手便被那一根衣帶牢牢箍在了身後。
而他的手,順勢攀上了她的腰背後,將她抵在了窗沿,麵向那望月樓外的光景,她的腿又不由軟了幾分,正在她失了重力前傾時,那一隻手又繞至她的腰前,將她穩穩托住,耳畔,又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息,夾雜著那熟悉的異香,“芷不想要千萬金,不如小安兒,肉償如何?”
說著,安瀟湘便感覺到,原本托在她腰前的手,順著她的腰,一寸一寸向上撫動,扯上了她的中衣帶子——
失了中衣,裏頭便是褻衣了,屆時不論何種光景都被瞧幹淨了,更何況此時它們都處於露天的狀態,望月樓的光景一覽無餘,下頭的百姓,隻要一抬頭,便能瞧見望月樓上的它們,她的醜事,會再一次傳遍懿城——
直至此時,安瀟湘才真的開始害怕,連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意,“你別這樣,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我出去,我全都給你,我——”
話音未落,中衣帶子便霍然一鬆,衣衫盡散,安瀟湘的藍眸微縮,眼睜睜便瞧著那單薄的中衣,隨著那風飛遠,而身上隻剩一件褻衣,風灌入了衣口,讓她虛弱冰涼的身軀,又生冷了幾分。
安瀟湘的身段極好,纖腰長腿,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該有料的位置也極為豐滿,尤其那褪去半邊的長裙袒露,若隱若現,也引得人欲火焚身,她從來不知自己的魅力所在,常年醜陋更是讓她未從此處做過文章,麵無粉黛,卻楚楚可人,目色懼怕,卻惹人憐愛,瞧那瘦削的雙肩,隻有讓人將她擁入懷中的欲望。
她衣衫寬大,卻不想她褪去衣衫是如此瘦弱,正值炎夏,她卻著了三四件衣衫,即便如此,她的雪肌仍是如玉一般冰涼,被風吹得輕顫。
“你不要這樣,我求求你,……”她的雙手被一根細細的衣帶纏繞,她卻全然動彈不得,隻顫著身子掙紮,卻一切隻是徒勞。
雙腿半跪於窗沿,雙手被纏繞緊鎖身後,芷長腿半垮,壓在她半跪的腿上,將她牢牢箍住,而自己則是麵向那狂風大作的窗外,狂風揚起紅紗撲麵,勾勒出美麗的弧度。此處一眼能望盡整個懿城的風光,或許也有某個百姓仰頭觀景,便能瞧見半掛窗沿的安瀟湘。
褻衣雪白,隻繡了一朵梨花,精致的鎖骨、雪白的美背,順著優美的弧度往下,鬆鬆垮垮的裙擺勾勒出完美的身材,便是若隱若現的腿,隻要再輕輕一挑,她的褻衣與裙子便會似方才那兩件衣衫一般,散落,一切,一覽無餘。而這一切,與之而言輕而易舉。
安瀟湘緊緊咬牙,一半是凍得打寒顫,一半是羞恥的感覺湧上心頭。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她,連夏無歸也不敢這麽對她,若是此時當真被芷得逞了,丟的不僅是她的臉麵,還有夏無歸,但是,完全掙脫不了。
安瀟湘又扭了扭手腕,那衣帶隻是輕輕係了個結,她這脆弱不堪的身子卻不論如何也掙不開,而身後那長指觸碰玉背的感覺更為明顯,更為放肆,直順著她的裙擺,一寸一寸,讓讓她的臉色霍然一白。
又一隻手拂過她的腰,而身後那熾熱感緊貼著背部,感受到熱源的身軀少了幾分顫意,她感覺到肩側發旁,靠上了一個重物,如以往一般嗅著她的發香,卻由內而外彌漫出更為異魅的攝香,勾人心弦的溫熱,如魔咒一般拂過了她的耳畔,“欠芷的,小安兒不想還了嗎?”
安瀟湘想起,半年前的夢中,芷也是這般模樣靠在她的肩側,似撒嬌、傲嬌,卻滿是溫情,不似如今的深不可測、危險傲慢。她一直以為那隻是個尋常的夢,但此時憶起那番情景,夢中的確有那一股妖息,是屬於他的內息,但是,為何他的內息會到她身上?
這個問題,安瀟湘不敢深想,但不論為何,芷都不該用如此極端的手段,她也說了願意配合他還回內息,但此時箭在弦上,若是任他輕薄……可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讓她不由自主地嚶嚀一聲,頓然羞恥地漲紅了臉,卻聽耳畔傳來一聲輕笑,以及輕蔑傲慢的言語,“情事之上如此懵懂,莫那夏無歸是個廢物?那芷便好好教一教小安兒。”
說罷,耳畔的溫熱慢慢下挪,貼在了她的頸側,又讓安瀟湘狠狠顫了顫,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臉色更為難看,卻緊鎖著牙關,生怕自己喚出了聲。
她半個身子前傾,掛在了窗沿上,他在身後緊緊抵著,直至此時才有一方鬆懈。
安瀟湘偏了偏藍眸,看向那狡黠似狐狸一般的妖眸,冷冷挑了挑唇,“除非我死!”
說罷,安瀟湘便用盡全身的氣力,用力一蹬腿,越出了窗沿。
懸掛於外的紅紗隨著她的大幅度動作,裹著她墜落,空中掠過一抹鮮豔的紅,如燎原墜落,美麗奪目而轉瞬即逝。
墜落之際,安瀟湘看見了芷妖眸中的驚愕、不敢置信,以及那弧度全無的唇畔,赤色衣衫下微微顫動的指尖。似乎是並未料到安瀟湘會如此抗拒,竟不惜跳下望月樓,也不願讓他動。
芷似是在猶豫,片刻才探出手,將長榻遠處的被褥吸附而來,扔了下去,將幾近赤身裸體的安瀟湘包裹,與之一同墜落,才回過了身,又臥回了長榻之上,一如既往的優雅,卻並不愜意,仍在神遊,似乎心裏在劇烈掙紮著什麽。
見芷並未打算出手相救的模樣,在廂房外的淼沝水終於忍不住隱現而出,原本不輕易袒露表情的臉,此時滿目焦急,“公子,你——”
話音剛落,長榻之上的紅衣公子已然消失無蹤,而窗沿之外劃過一道妖紅弧度,速度極快。
安瀟湘於公子而言,是多麽重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隻怕公子日後憶起今日未救,痛失愛人,那該多麽痛苦。
安瀟湘其實是怕死的,墜了一半,不敢直麵死亡的她便閉上了眼,卻感受到半空中落下一席薄薄的被褥,又慢慢眯起了藍眸。
混沌之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抹鮮豔的妖紅色。
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見過,是在…哪裏…
耳側傳來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隨即是一聲嘶唔長籲的馬兒驚叫,但安瀟湘此時隻覺得全身徹骨冰寒,即便抱著被褥,繚亂的風還是肆意鑽入了她的褻衣與淩亂的衣擺內,讓她本便冰涼的身軀更為僵硬,狂亂的風更似要刺破耳膜一般,將她的臉頰刮得生疼,一時間,視線與聲音都逐漸變得模糊。
安瀟湘磕上了眼,徹底失去了意識。
芸道一片靜謐,火紅色的被褥傾覆於衣衫狼狽的安瀟湘身上,馬兒嘶籲而過,霸凜如舊的帝王風塵仆仆,寬厚的臂膀穩穩接住了安瀟湘,疾馳而過,卻在數步之後長扯韁繩,停佇了下來。
夏無歸身形高大魁梧,一米九往上的身高更襯得安瀟湘嬌小,他僅垂頭掃過一眼安瀟湘蒼白的麵容,以及被褥下單薄冰涼的玉體,便怒意滔天,卻又強忍怒意,似抱孩子一般,仔細替她掖緊了被褥,緊緊擁在懷中。他驟然抬起褐眸,掃向那望月樓之上,隻見一片空蕩,仿若方才那一抹妖色,不過是錯覺罷了。
周圍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暗衛,不知何時通通撤離,好似此處原本便無人一般。
夏無歸掃了一眼那精巧的望月樓建築,深褐色瞳孔於暖陽之下折射出燦金色的光燦。他驟然抬手,大掌之間湧動著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息,夾雜著帝王的滔天怒意,頃刻間便能將此處化為灰燼。
玻璃姍姍來遲之時,便見望月樓的圍牆被炸毀了一半,而自家皇的懷中,安瀟湘隻露出一個後腦勺,任皇如何大動作都未動彈,可見已失了意識。
望月樓四周隨處可見的碎石廢墟,圍牆被炸的一片漆黑,有的連碎石都不見了,直接化為了灰燼。
眼見再砸,那望月樓便要坍塌,玻璃趕忙麵無表情地上前,卻不敢抬頭看被夏無歸藏得嚴實的安瀟湘。他冒著被遷怒的風險,身後汗滴直流,勸道,“皇,諸葛隻隨時可以處置,王後卻已等不得了,不如先回宮再做定奪。”
其實他想說,這望月樓一坍塌,不論往哪個方向倒下,懿城的半數百姓都會受影響,可見那諸葛隻樂此不疲地玩金蟬脫殼,便是看準了它們不敢下重手。畢竟芸道是懿城最為繁茂的街市,而望月樓佇立於懿城中心,隻要一倒,至少會有數百名百姓殞命。
聞言,夏無歸褐眸之中毫不遮掩狠戾與怒意,掃向玻璃,直讓玻璃感到一陣極強的威壓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熟悉而一如既往的淩人震懾,直讓他背脊的冷汗直流,大氣不敢出一口。他緩緩收回了怒砸望月樓的手,又垂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安瀟湘,目色之中怒意與心疼交加,最終一扯韁繩,策馬而去。
見夏無歸離去,玻璃才鬆了口氣,要是再砸下去,當真會出人命的。他片刻不敢耽誤,領著皇衛與被圍困已久的墨白良閔接頭。
良閔從城樓趕回的途中便被暗衛截下,攔在了芸道西麵,墨白領著人從夏宮出來接應,也被攔在了宮門口,進行了一場大廝殺。
今日一整日都不太平,街市上的百姓通通縮回了屋頭,長街隨處可見的暗衛與安家營侍衛屍首,連方才夏無歸與玻璃入城,也被暗衛攔截了兩回。
另一處的屋簷之上,紅衣公子靜靜地半倚著,他妖眸微暗,慵懶傲慢的瞳孔之中折射出那一抹策馬長街的身影,愈發冷沉。
……
瀟湘宮內一片靜謐,榻旁暖著兩個爐子,橙子靠在不遠處的桌案上小憩。
床榻上,安瀟湘唇色依舊蒼白,卻比起方才已然好多了,體溫也逐漸回升。她緊皺著眉頭,迷蒙之中,好似看見有個人在喚她的名字,又好似不是在喚她。
“瀟湘,瀟湘……”
“你是.……瀟湘啊。”
好似歎息一般,喚著她的名字,卻是滿是淒色。
安瀟湘努力去看清迷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卻被一層薄薄的紅色迷霧遮掩,她不論如何去瞧,也瞧不清那被隔絕在內的身影。那紅色迷霧彌漫著熟悉的氣息,卻已然十分微弱,即便微乎其微,卻仍是將迷霧內的人牢牢鎖住。
安瀟湘霍然睜開藍眸,額間覆著一層虛汗。她偏過了頭,掃向屋內熟悉的陳設。她慢慢支起了乏力的身子,揉了揉發軟的腿,隨手拿起床側的霜紗覆麵,便輕手輕腳地從熟睡的橙子身邊走過,跨出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