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此時,剛剛修繕完的殿宇外,劉言與良閔朱蘇圍在殿外寸步不離,半個字也不相信玻璃的,安家營上下死死地堅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去。
“公主會有危險,你們若再不讓開,我便不客氣了!”玻璃早已急得言語急促,人就動搖不了半分安家營的人心。
良閔麵無表情,二話不說便伸出握刀的手一擋,“玻璃大人,小的隻收到黑衣大人的命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任何人進去,別的,小的便管不著了。”
劉言雖被玻璃的氣場嚇到,卻仍是附和著道,“不錯,除了黑衣大人的命令,我們誰都不聽。”
而此時,瀟湘宮中又走出幾個宮人,看著眼前的一幕,小心翼翼的接近了玻璃。幾人麵麵相覷之後,似是有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
玻璃此時心情正不鬱,麵無表情地掃了那宮人一眼,當即便嚇得那宮人跪下,主動便說出了前因後果,“王後回瀟湘宮時,迷倒了灶房上下的所有宮人,直至方才我們才醒來,似乎事有蹊蹺,奴婢才鬥膽前來稟報。”
事先撂倒了瀟湘宮上下所有人,以防止通風報信嗎?這倒是足夠周全,他們的確還未來得及查到那小小灶房。
宮人的言語說給了兩邊的人聽,玻璃又再一次看向安家營眾人,麵無表情地冷聲道,“聽見了嗎?你們的黑衣大人事先撂倒了瀟湘宮上下所有人,才去見小公主,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即便如此,良閔與劉言仍舊堅持著自己的原則,“玻璃大人,這些主人做的事,便並非我等能摻和的了,小的隻聽黑衣大人的,隻要守好這門,別的事兒,我們不管。”
此時,橙子與墨白來到,得知了前因後果,認真地對劉言、良閔講道理,“既然他們進不得,我們能進得吧?”
良閔、劉言麵麵相覷,又懷疑地看了一眼橙子墨白身後麵色凝重的玻璃,異口同聲地道,“實在對不住,我們隻聽黑衣大人的命令。”
良閔與劉言隻吃死理,隻認安瀟湘的話,即便橙子與墨白來了,也不肯放行。
於是,皇衛隊與安家營的人圍作一團,誰也不肯退一步,僵持在了殿宇外,但若再拖下去……裏頭發生了任何事,玻璃都不敢想象。
見威逼利誘毫無作用,紙包住不住火,實在沒得辦法,隻能上報星凜尊者了。
而星凜尊者麵色難看的來到殿宇外時,恰好瞧見幾人爭執僵持的一幕。他不同於以往的隨性散漫,目色多了幾分犀利與不怒自威,“若還想活命,便都給我讓開。”
論麵子,星凜大陸上至夏無歸,下至任何一個平頭百姓,都得給他星凜尊者幾分薄麵。所有人都知道,他平日雖閑散輕快,但若發起怒來,連這個夏國的霸主也不是他的對手。
正在劉言與良閔麵色有幾分鬆動,正在麵麵相覷之際,星凜尊者便已不耐。他再也不看攔著門那幾人,當即便伸出了手。
正在眾人以為他要做些什麽的時候,下意識閉上了雙眼,再一睜眼,眼前此人卻無了蹤跡,隻剩一縷白煙消散。
頭一回見此狀況,劉言與良閔隻覺得滿目懵然,玻璃便已猜想到星凜尊者此時去了何處。他冷冷掃了一眼幾人,“以卵擊石,不自量力,老師爺想去的地方,星凜大陸沒有一個人能攔的住。”
說罷,玻璃便一擺手,皇衛隊便紛紛向前,與安家營對峙起來。
雖說打了起來,卻沒有一個人敢傷及對方的性命,都是奉命行事,兩頭的主上感情又這般深厚,若是日後當真怪罪起來,兩邊都吃不消。
身旁一片混亂,橙子與墨白擠過人群,但不論如何,都被那安家營厚厚的肉牆擋住,“不好意思,橙姑、墨白大人,這是黑大人的命令,恕我等不能放行。”
此時,星凜尊者穿過層層疊疊的庭院,四麵掃視著,四麵找尋著那小小的身影。
終於,在其中一個花園中,瞧見了那相談甚歡的母女二人。
桌案上擺放著幾籠糕點,與事先便晾好的快樂水,夏墨眨著湛藍色的大眼睛,掃了一眼的糕點,便有些疑惑,“母後,為何今日的糕點,似乎與從前不同?”
從前,安瀟湘總是變著法子的讓糕點更為精致,更為好看,更為美味。或是將胡蘿卜搗碎,做成兔子的形狀,或是將果蔬搗碎,做成貓咪的形狀。
沒有哪一回,會像這般簡單,畢竟瀟湘的廚藝水準,還真是挺一般的,與安瀟湘那手藝沒得比。
瀟湘從始至終都是用那溫柔帶笑的目光看著她,似乎覺察到了腳步聲,她偏了偏頭,看到了正疾步而來的星凜尊者,頓然僵了僵臉色。
瀟湘垂首,看了一眼桌上連動也未動過的糕點,趕忙探手拿了一塊兒起來,遞給了夏墨。她聲線溫柔,帶著哄騙的意味,“快吃吧,涼了便不好吃了。”
夏墨是會有些懷疑,卻又見眼前母親溫柔的臉龐,她便笑了笑,露出一如既往的明媚純真,抬手將糕點伸向小嘴。
承載著瀟湘帶著期待的目光,正在糕點即將入口之時,一陣狂風聞訊而來,“啪”的一聲將滿桌的糕點都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桌案前多了一個人,一把將夏墨抱了起來。
星凜尊者似乎擁住了天底下最珍貴的寶貝,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糕點,扔在了地上,才又抬眼目色犀利地看向瀟湘,“想害我的墨兒,你休想。”
瀟湘慢慢站起身,仍然是那一副人畜無害、溫柔緩和的模樣,慢慢朝星凜尊者走來,眼神卻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夏墨,“墨兒,過來。”
瀟湘進一步,星凜尊者便抱著夏墨退一步,他涼涼一笑,“若非看在我乖徒兒的麵上,我早已將你碎屍萬段。”
這番話,瀟湘並未回應他,而是仍然自顧自地向他走去。
二人僵持的模樣,讓夏墨覺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以地看了看瀟湘,又看了看星凜尊者,聲線微小,“凜哥哥,你這是做什麽?墨兒想要母後。”
一段時間的依賴,讓夏墨的心中出現了一杆秤,而此時安瀟湘的重量,顯然比星凜尊者要重了。
聞言,星凜尊者麵色微沉,停下了腳步,看著那雙懵懂卻堅定純真的藍眸,“墨兒,你乖乖回去,同玻璃回去,凜哥哥還有些事要做。”
說罷,星凜尊者便微微挑了挑手指,“砰”的一聲輕響,他懷中的夏墨便憑空消失,如同他方才來時一般,化作一縷煙塵,隨風飄揚而去。
見夏墨消失在視線中,瀟湘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她涼涼地看向星凜尊者,腳步未停,又往前兩步,隨意將手搭在了星凜尊者的肩頭,卻被他一把甩開,她也未鬧,自顧自地道,“嗬,老師爺…即便你是星凜尊者,我也不允許你對我的女兒有非分之想,要知道,這可是我絕不容許的事。”
說罷,她麵上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帶著幾分詭異。倏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一抽手,抽出一把匕首,直刺近在咫尺的星凜尊者!
星凜尊者也未想到,瀟湘竟敢對他動手,但即便生於高位天外之人,也也是血肉之軀,懼怕鮮血。他當即又一挑指尖,如同方才一般“砰”的一聲化作塵煙,消失在原地,再一轉眼,便已在十步以外。
但此時,星凜尊者倏地吐出一口鮮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即便刀刃未傷及他半分,他卻仍是被自己的過度使用術法所反噬。
早已料想到這一切的瀟湘,倒是不徐不疾地收起了匕首,又恢複了以往一般的溫和與漫不經心,“天機門又如何?敢動我的女兒,即便天機門,我也屠你滿門。”
如此大不韙的言語,被瀟湘雲淡風輕地說出口,卻不論如何都顯得勢在必得,好似那隻是稀鬆平常的事一般。
星凜尊者聽多了說過這番大話的人,後來無一例外都是跪地求饒。他涼涼一笑,“你本便不該存在於這世上,唯一可取之處,不過是生了個好女兒罷了。”
瀟湘臉色一變,又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又慢慢渡步,朝星凜尊者走去。她的言語仍然是漫不經心,帶著幾分誌在必得,“想必,今日,天機門鼎鼎大名的星凜尊者,便要倒在我手下了。”
星凜尊者麵色一凝,又探手擦拭著唇畔鮮血。雖未表態,腳卻在一點一點往後挪,更證實了瀟湘的猜想。
星凜尊者的反噬,讓他也使不出第二次術法,否則下一回的反噬,或許將是致命的。
而正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小碎步的腳步聲傳來,伴著一聲又一聲的母後,引開了二人緊繃的注意力。
瀟湘轉過身,恰好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朝自己奔來。她露出了溫柔的危險,下意識收起了袖口的刀刃,張開雙臂,迎接那小小的身影。
夏墨不知被變到了哪處去,似乎跑了很久,一邊喘著氣,一邊喊著,“母後!”
眼見二人便要擁到一處,星凜尊者眉宇極皺,他握緊了拳,拚勁全力“砰”的一聲,變出兩道無形的光針,朝瀟湘飛去!
瀟湘毫無痛覺、目色微頓,連氣息都輕了幾分,卻從始至緊盯著夏墨,半分也未曾挪開。
當那小小的身影撲進懷時,纖長的身子卻擁著她一同倒下,用盡最後的氣力,讓自己朝下,將夏墨護在了身上。
“墨兒,記住,母後永遠……”
接下來的話,瀟湘再也沒來得及說出口,她消失的一瞬間,眼前,全是夏墨。
夏墨不明白,瀟湘為何突然便倒下了,而不遠處的星凜尊者,也隨之倒下,但他的狀況卻比瀟湘好一些,至少是醒著的。
星凜尊者掙紮了一會兒,便又支撐著站了起來,朝夏墨而來,扒開瀟湘,重新擁起夏墨。
夏墨想去看看瀟湘,卻掙脫不開他的懷抱,“母後她怎麽了?”
星凜尊者抱著夏墨,走過灑落一地的糕點,卻見僅是普通的南瓜糕,他又回頭深深凝望了瀟湘一眼,“她累了,墨兒別去打攪她安眠。”
星凜尊者麵色難看地走在前頭,玻璃與淼沝水跟在後頭,而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千隴與墨華,聞聲而來的橙子與墨白。
原本千隴與墨華便快要回來了,好巧不巧,一回來便碰上花車遊街,還有安瀟湘這檔子事,隻能跟著前來看看情況。
一群人圍在無生宮前,等待著那至高無上的帝王蘇醒,等待他的獨權。
安瀟湘是夏無歸心頭寶的事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知道擅自處置安瀟湘會是什麽後果,連同星凜尊者也不願輕易得罪這位年輕且獨攬大權的君主。
但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徒弟與他的媳婦兒接連對他不敬,他怎麽他們了?為何要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過了半個時辰,星凜尊者實在坐不住了。眼見夏無歸還未蘇醒,他眉宇的怒意再也遮掩不住,“動手。”
原先想著要將瀟湘留給夏無歸處置,但是轉念一想,此時若除了這個禍害,日後即便夏無歸怨恨他,也再不會有這麽這些個麻煩事兒出現了。
而在此時,床榻之上,傳來一道攝人心魄而熟悉的聲線,帶著不知名的威壓,打斷了星凜尊者的言語,“師尊。”
聽到這道聲線,眾人喜出望外,卻也不敢抬頭,直跪伏在地麵上。
星凜尊者偏了偏頭,望向發聲之處,正欲說什麽,隨後又很快閉上了嘴。
是啊,他們夫婦二人的事,交給他們自己處置便罷了,與他有何幹係?為何徒增煩惱?
想至此處,星凜尊者擺了擺手,慢悠悠地轉過身,朝殿外而去,“乖徒兒,你自己看著辦便是。”
雖說是有些氣不過瀟湘今日的所作所為,但他又能如何?她可是夏墨的身生母親,若動了她,夏墨許會厭惡他一輩子。
夏無歸單手倚著床榻,靠了起來卻又搖搖欲墜,似乎是靠著極大的毅力才醒來,玻璃欲上前攙扶,卻又被他擺了擺手,“無妨,王後呢?”
玻璃欲言又止的看著夏無歸的模樣,還是說道,“老師爺施了針,讓王後陷入了昏厥,此時還未醒。”
皇自己都這般模樣,醒來第一件事想的還是王後,可惜王後不論是這一邊,還是那一邊,心裏頭裝了都不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