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祈禱
臨近黃昏，食物的香味在街道中飄蕩。
??溫暖的燭光透過窗戶逸散開來，仿佛在催促著外出的人快點回家。
??逆著人流，商周再次來到湖邊。
??水麵上的舟楫如聚攏的魚群，井然有序地停泊在岸邊的碼頭。
??結束一天的勞作，成群結隊的人離船上岸，有的孤身一人，有的則說笑著結伴回家。
??夕陽下，不遠處的處刑台靜靜矗立著。
??上麵的血跡早已被清洗幹淨，此時正有一隊馬戲團在那駐留。
??他們趁著黃昏的餘暉，正在匆忙搭建舞台的布景。
??蒼老的樂師佝僂著身子，坐在折凳上調試樂器，笛子和琴聲時斷時續。
??街口，濃妝塗抹的小醜穿著洗得發白的破舊戲服，腰間的皮鼓隨著滑稽的姿勢晃蕩，發出陣陣響聲。
??他使盡渾身解數吸引路人的目光，一旦有好奇駐足的行人，就會興高采烈地將傳單塞到對方手裏。
??馬戲團靠取悅觀眾謀生，但卻收入微薄，像這種破落戶，連最落魄的盜賊都不屑一顧。
??不過，就算潦倒至此，想在圓湖鎮這個舞台上表演，也必須向這裏的管理者，繳納每天十二銀幣的地皮稅。
??否則，他們將被沒收載具和行裝，並武力驅逐出境。
??商周沒有上前，隻是站在遠處，愣愣地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這些小型馬戲團有很多，成員大多來自各國最底層的流民，以及無家可歸的孤兒和長相奇特的殘疾人。
??他們居無定所，常年遊走於大陸各國，圓湖鎮隻是他們漫漫長路中短暫的一次駐留。
??或許，在今晚之後，他們又將踏上旅途，去往陌生的地方，也可能會在路上遭遇魔獸襲擊，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悄然死去。
??湖麵吹來的風越發刺骨，商周收回目光，繼續漫無目的的徘徊。
??柔軟的細沙上，留下一排深淺不一的腳印。
??湖麵泛起淡淡的薄霧，遠處朦朦朧朧，隻能隱約看到湖心方向模糊的建築群。
??驀然，悠遠的鍾聲從湖麵回蕩，教堂的唱詩班齊聲奏響了頌揚神靈的聖歌。
??商周被這飄渺而聖潔的歌聲吸引，不由閉上眼睛，駐足聆聽。
??湖水湧起，宛如在為歌聲伴奏，浪花退去又來，周而複始，濡濕了鞋底，也勾起了思緒。
??天色漸漸黯淡，當夕陽隱沒在遠山之後，夜晚終於來臨。
??碼頭上人影稀疏，從湖麵蔓延的霧氣越發濃厚。
??站在原地的商周，心裏驀地升起一陣衝動。
??於是，鬼使神差的，他走向霧氣繚繞的碼頭，並搭上了前往湖心的小船。
??這個時間點，兩岸的行人早已稀疏，湖麵上隻有小船三兩隻。
??載著商周的船夫是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邃的痕跡，顯得格外滄桑。
??他的話不多，一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模樣，麵對冒險者打扮的商周，更是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
??商周沒有理會他，將手伸進水中，隨著舟楫前行，默默感受著湖水的那份冰冷。
??唱詩班的歌聲越發響亮，湖心的建築群清晰可見。
??直到輕柔的聲響，船尾接觸沙灘。
??將十枚銅幣拍在船舷，商周踏上湖心島，緩緩向歌聲處走去。
??湖心島建築群有一大部分是建立在水麵上的，沉木為基，直入湖底，上方以橋架勾連，蜿蜒曲折。
??受濕氣影響，臨近水麵的建築底層都長滿了青苔和寄生貝類。
??這裏的建築有很多，空氣總是彌漫著淡淡的魚腥味。
??商周一路看過去，隻能勉強認出一些工坊和食物加工作坊，越往裏走，漁民小屋就越少。
??湖心島分為東西兩個部分，中間有一條寬闊的水上通路供過往船隻行駛，商周所在的位置在東側，西邊則是圓湖鎮治安巡邏船和哨塔所在。
??這裏白天來往的平民有很多，因為教堂就坐落在此。
??信奉光明神的信徒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到教堂禮拜。
??當然，熱鬧的景象隻在白天，當夜晚來臨，教堂的神職人員也會和大多數人一樣，下班回家。
??商周找到教堂時，唱詩班已經盡數離去，莊嚴神聖的教堂裏，隻剩幾名低級神職人員留守。
??教堂很高，尖頂設計，四周的窗口鑲嵌著彩繪玻璃，高高的屋頂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莊嚴感。
??走入長長的大廳，印入眼簾的是對麵牆上那副龐大的壁畫。
??壁畫分上下兩個部分，下方描繪的是一片荒蕪、血腥和陰暗的世界。
??裏麵有人類、精靈、矮人、獸人，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可怖生物。
??那些猙獰怪物個個身量龐大，形狀扭曲怪誕，看上去就像是由單純的肉塊拚合而成。
??壁畫裏的每個人都流露著痛苦與絕望，饑荒、寒冷、自相殘殺，還有吃人的怪物，宛如一片地獄。
??壁畫的上半部分，則是另外一副迥異的場景。
??耀眼的光驅逐黑暗，光芒中，揮舞翅膀的天使聖潔而美麗，他們英勇善戰，與邪惡的怪物廝殺。
??他們滿懷悲憫地向下方的人敞開懷抱，帶去救贖與希望。
??商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幅正邪交戰的壁畫，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荒唐的情緒。
??他的視線落在壁畫前麵的聖物之上，那是一把將近三米長的潔白權杖，不知是什麽材料打造。
??在權杖的頂端，鑲嵌著一顆巨大寶石，明亮的光彩，宛如壁畫中的聖光。
??沐浴在這聖光之下，一股奇怪的波動始終縈繞不散，讓人忍不住就想頂禮膜拜。
??權杖之下，一個精美的大型捐款箱無比醒目。
??每當禮拜結束，那些虔誠的信徒都會將兜裏為數不多的財物扔到箱子裏。
??他們為自己的人生祈禱，希望能從信仰中獲得救贖的力量，讓自己從悲苦的命運中解脫。
??叮鈴鈴——
??清脆的響聲，是銀幣投入捐款箱的顫鳴。
??將餘下財產全部捐獻，商周曲膝跪地，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爸、媽，原諒我這不孝子，沒能陪你們走完最後一段路，我不知道你們那邊現在是什麽時候，也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裏，希望在我祈禱的這一刻，你們仍然健在……”
??“滿天神佛，雖然我從來沒有信過你們，但這一次，我真心祈禱你們能大發慈悲顯靈一次，請保佑我的父母安康，願他們的餘生平安幸福……”
??商周說著說著，不禁潸然淚下，其實他很清楚，兩位老人年歲已大，膝下就他這個獨子，失去兒子，他們的晚年必然不會好過。
??可是，他依然抱著不該有的希望祈禱著，祝福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好好活下去。
??拭去淚水，商周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孔閃爍著幽光：“放心吧，就算你們已經不在人世，我也會傾我所有，把這兩個世界拉入地獄，到時候，有億萬生靈為你們陪葬，你們肯定不會孤單，如果覺得還不夠，那我也下來陪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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