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廂情願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僵住、震驚而意外地望著他。
??陸枷桉最先反應過來，皺眉喊了聲霄哥，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認識了多年的謝蘭霄了。
??在陸枷桉看來，霍湘已經做到這步田地，謝蘭霄實在沒有必要再跟她多費唇舌，更不必出言挽留。霍湘這樣的皮囊和機心確實難尋，但也沒有必要讓謝蘭霄踩著他自己的尊嚴去換。
??但謝蘭霄好像沒有聽見，更加沒有聽懂陸枷桉那聲霄哥裏飽含的不滿和奉勸之意。
??他隻是神色冷戾的靜靜立著，看著霍湘，毫不在意什麽尊嚴抑或麵子，隻是執意要等一個答案。
??霍湘被他盯著，腦子裏嗡嗡作響，明明聽清了他剛才的話，卻又想不明白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是心髒的位置，疼痛的感覺一陣強過一陣。
??她身上還背負著太多，所以她不肯承認這痛是因為謝蘭霄，她也不允許自己對宋霆思變心。但是與此同時，她又沒辦法再說出傷害謝蘭霄的話。
??其實霍湘想跟謝蘭霄說，她現在即便是清白的，她也沒臉再跟著他謝蘭霄走了。但她同樣不會跟著周毓離開。她最多看在周毓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的份兒上，把他安全平安地送到醫院。
??但這些話，她也說不出口。
??一旦說出口，就好像是在跟謝蘭霄表露心跡，好像是在背叛宋霆思一般。她始終沒辦法忘記，宋霆思是因為她，才變成現在這樣子的。
??於是，她和謝蘭霄就這麽僵持著。
??在這僵持裏，她身旁站著的周毓，看看謝蘭霄又看看霍湘，終是承受不住良心的折磨，啞聲喊了句“湘湘。”
??他突然出聲，霍湘心頭一凜，茫然地轉頭看他。
??謝蘭霄同樣如此，驀地轉頭看向周毓時，一雙深眸像是瞬間凝結萬千寒冰利刃、驀地釘向周毓。在那一刻，連他自己都驚訝，他竟然萌生出一股害怕的情緒，害怕……周毓出言蠱惑霍湘，讓霍湘跟他離開。
??而周毓吞咽了下，牽動嘴角臉頰的淤青，疼得他眉眼都控製不住地抽了下。
??但他盡量保持體麵，還是笑了笑後才溫聲跟霍湘說：“湘湘，這次的事是我一廂情願、太衝動了。事到如今走到這一步，我也良心難安，你就算是看我太慘而違背你自己的心意跟我離開，我也一輩子良心難安……”
??說到這裏，周毓暗自吐了口氣，越來越慢地說：“湘湘，我知道你心裏沒我，所以……所以……我也不好一再強求了。我就糾纏你到這裏，你也不用送我了。”
??言罷，他又深深地凝了霍湘一眼，本想提步離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這才真的轉身，一步步離開。
??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大亮了，晨光裹著霞光鋪下來，將所有的陰影都卷攜而空，唯獨周毓落在地上的那道影子，又長又細，好像被風輕輕一吹，瞬間就會折斷、消逝。
??霍湘知道他剛才那些話是想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他一個人身上、想把她霍湘摘幹淨，他的這份用心，讓她更加愧疚。她轉念想到他的傷，想到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辦法無動於衷、更沒有辦法冷漠以待。
??哪怕是個陌生人，為她做到這份兒上，她也沒辦法不動容。
??說到底，他這樣，護住了宋霆思。
??而她霍湘，就要這樣看著重傷的他離開嗎？
??那她霍湘又成什麽忘恩負義的東西了呢？
??可，可謝蘭霄還站在她旁邊，若是她朝向周毓的這一步邁出去，謝蘭霄會因此而難過嗎？
??就在霍湘掙紮不已的時候，周毓大概是受傷實在太重，他在邁步上台階的時候，腳尖踢在了台階上，身形一個趔趄、整個人瞬間就往前栽去！
??“周毓哥！”霍湘心頭一顫，提腳就要跑過去扶住他，可幾乎是與此同時，她手腕再次被人扣住！
??她整個人也被向後狠狠一拉，她本就頭重腳輕地在強撐，現在被人一拉，直接就向後疾退幾步，後背直直地撞進身後人的懷中。
??這變故太快動作也太猛，霍湘的腦袋被晃得一陣眩暈，她強自緩了兩秒才勉強睜開眼睛，立時就對上了謝蘭霄的眼眸。
??謝蘭霄垂眸望著她，見她望向自己，立馬嘲諷而森冷地扯了扯唇：“人家都扔下你走了，你還追上去？霍湘，你就這麽……賤？”
??這個字出口，謝蘭霄的眸光微頓，唇角往下壓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去看霍湘的反應。
??霍湘的神情也僵了下，但隨即她隻是牽唇、特別勉強地笑了下，就撐著謝蘭霄的手臂想要從他懷中退出來。
??謝蘭霄反而將她圈得更緊，甚至狠狠地又拽了下她的手腕，厲聲問她：“怎麽不反駁？怎麽不解釋？霍湘，你的伶牙俐齒去哪兒了？！”
??“伶牙俐齒……”霍湘呢喃著重複了這四個字，而後苦澀而輕聲道，“你都追到這裏來了，我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哪怕她和周毓的確清清白白，所謂的背叛謝蘭霄也的確是另有隱情，但……他們帶給謝蘭霄的傷害和憤怒是真的。所以，她哪裏還有臉辯駁、哪裏還有臉像以前那樣反諷他謝蘭霄呢？
??所以她朝旁邊偏過臉、不忍心再跟他對視，哪知道這樣一來，視線餘光恰好看見陸枷桉已經走到周毓身邊，單手拎著周毓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霍湘沒想到陸枷桉會過去管周毓，所以目光不由在陸枷桉身上一頓，緊緊揪起的心髒也不由鬆了鬆。
??謝蘭霄卻並不知霍湘心裏所想的一切，他隻看到哪怕是在這種時候，霍湘都不忘周毓、都不忘去關心周毓的情況！還在他謝蘭霄的眼皮子底下，這樣明目張膽！
??到這裏，由不得他再自欺欺人、由不得他不相信：她霍湘，的確是背叛他了。
??他心裏，對霍湘那僅存的一點情誼和信任，因為霍湘的這一眼，徹底坍塌。
??這一眼，成了壓垮謝蘭霄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極短地極快地笑了聲，而後驟然一揚手，並在同時後退一步，將霍湘從自己懷中推開了！
??他驀地轉過身，仿佛再多看霍湘一眼都能髒了他的眼睛！所以他並沒有看見，霍湘被他扔開的那一刹那，就像一隻驟然失去了生命的蝴蝶，軟綿綿地跌落在地，長達十幾秒都沒能睜開眼睛。
??謝蘭霄背對著地上的霍湘站著，腦袋裏被憤怒的火舌卷得嗡嗡作響，他閉著眼睛壓下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怒火和嘲諷，身側的手都無意識地攥成拳頭，拳頭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霍湘趴在地上，也終於勉強緩過來。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撐著身體坐起來的時候，才察覺到疼痛。
??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雙膝和雙手掌心都擦破了皮、已經見了血。
??大概是剛才被謝蘭霄扔開的時候，她一個不穩以跪地的姿勢摔下來、在坑坑窪窪的水泥地板上擦傷的。
??她不甚在意，察覺到賓館周圍已經有早起鍛煉的大爺大媽在朝這邊打量，就用滲血的雙手撐著地，軟綿綿地爬起來站好。
??謝蘭霄仍舊背對著她站著，且站得挺遠，大概有十步開外吧。
??而周毓那邊，陸枷桉已經替周毓攔了輛出租車，正關好車門往後退了一步。於是霍湘在這邊站著，跟陸枷桉一起目送著載著重傷的周毓的車子離開。
??她終於鬆了口氣，在心底對周毓說了聲謝謝，也說了聲……再見。
??謝蘭霄勉強壓住怒火回過頭的時候，望見的就是霍湘望著那輛車的模樣。
??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理智再度潰散，在怒火再次竄上頭頂的時候，他原本準備發泄，但雙腿好像瞬間泄了力，使得他往後退了半步。等他站定穩住身形的時候，突然就覺得，這一切真是沒意思透了。
??陸枷桉剛好從路邊回來，看他這樣幾步跑到他身邊，擔憂地喊了聲霄哥。
??謝蘭霄眼神冰冷無波地盯著霍湘，過了好幾秒過後才哂然一笑，平靜地道：“給霍小姐安排一輛車，送她回霍家吧。”
??言罷，他再也不看霍湘，轉身，步履平常地往黑色林肯走去，彎腰上車。
??他坐進去以後，伸手拉上車門，將自己與所有人的視線隔絕開來。
??霍湘望著車窗車門都緊閉的車門，孤冷地站著。
??陸枷桉往前兩步，在她麵前站定，隔絕了她看向謝蘭霄的視線。
??他看著霍湘，想到自己曾經對她那淺薄的一見鍾情和那後來隱秘的心思，不由自嘲：霍湘竟然真的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於是他麵無表情地跟霍湘說：“霍小姐，請吧。”
??霍湘收回視線，垂眸，點了點頭。
??陸枷桉於是轉身，快步去路邊攔了輛車，跟司機說明地址，他退到一邊，然後他冷眉看著霍湘上車後，砰地一聲替她摔上了車門。
??霍湘坐在後座，身姿筆直，倒沒有任何反應。
??陸枷桉不由扯唇：像霍湘這樣鐵石心腸的女人，也是真的少見。
??車子緩緩離開，速度越來越快，估摸著自己已經完全離開陸枷桉的視線過後，霍湘身子一軟，這才頹然地倒在座椅上，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再也睜不開了。
??她沉沉地睡了過去，在意識徹底陷入迷糊之前，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她好像燒的越來越嚴重了，回到梨城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去應對必定勃然大怒的霍家。
??……
??陸枷桉回到車上，看了眼後座雙目緊閉的謝蘭霄，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地啟動了車子，開往回梨城的道路。
??這個邊陲小鎮的小景點，慢慢在後視鏡裏越來越遠。
??然而這個原本寂寂無名的小鎮，終究是成了謝蘭霄心底的禁忌，直到後來，一切誤會解開，謝蘭霄每每想起今日自己在這裏扔開霍湘的行徑，心口都隱隱作痛。
??……
??霍湘被司機叫醒的時候，車子已經在梨城霍家的小區外停下了。
??霍湘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本想跟司機說轉道去醫院，但司機大概是看她臉色蒼白的厲害，害怕她在自己車上出了什麽事，就賠著笑臉說自己還有急事要趕回去。
??司機：“你看這裏是市區，好打車得很，小姑娘，要不你另外找輛車？”
??霍湘不想勉強人家，拖著似有千斤重的身體下了車，她人還沒站穩，司機就將車駛離了。
??霍湘垂著頭往前走了幾步，原本準備靠著路邊花壇緩一會兒再打車，結果這一靠，就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她努力地抬起頭，想要看看路邊有沒有出租車經過，結果眼前所見全都是模糊不清有重影，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強撐著從包包裏拿出手機，勉強看清其中一個聯係人的名字，抖著手撥了過去，然而電話剛剛接通，她隻來得及喊了聲對方的名字，就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酒吧，霍宴對著手機喂了半天，見霍湘都不說話，心中莫名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霍地站起身奔出酒吧，掛斷電話再打過去，卻無人再接聽了。
??霍宴一向神經大條，但這次霍湘突然失蹤，眼下又給他打了一通這樣莫名其妙的電話，他多少還是感覺到點什麽。
??周紫溪在這時候踩著高跟鞋出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後又環起雙臂，用下巴點了點他舉著的手機：“給誰打電話呢？”
??“就……就一個朋友。”霍宴沒敢直說，畢竟他一直認為周紫溪和霍湘就是死敵一樣的存在，但他又不能停止打電話，整個人的糾結全都寫在了臉上。
??周紫溪看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直接踮起腳奪過他的手機，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以後，她嫌棄地嘖了聲：“霍宴你有病吧？給你妹妹打電話也怕被我知道？！”
??霍宴有口難言，臉都有點漲紅了，正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周紫溪將手機遞還給他，等他接了，她才撇過臉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背著我給你妹妹打電話，是怕我不高興？”
??“當然！我就是……”霍宴一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直剖心意的話，立馬連耳根子都紅了，欲蓋彌彰地解釋，“不，那個……其實我就是覺得你倆合不來，肯定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想知道，而且……”
??周紫溪打斷他：“解釋那麽多，還不就是怕惹我不高興？”
??“……”霍宴的耳根子更紅，五官都因為心事被拆穿而扭曲了。
??周紫溪悄悄地抿唇笑了下，然後裝出一副大姐大的神情，用肩膀撞了下他：“趕緊繼續打啊，萬一她有什麽急事呢？”
??頓了下，她為了給周毓台階下：“而且上次我喝醉酒，她好歹還是陪了我一晚上，我這個人又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聞言，霍宴如蒙大赦，忙傻裏傻氣地笑了笑掩飾窘迫，又去撥霍湘的電話。
??可惜，他一連撥打了好幾次，霍湘都沒有再接聽。
??見霍宴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周紫溪也放下環著的手臂，皺眉道：“她不會真出什麽事情了吧？”
??霍宴想起這兩天自家父母總是滿臉厲色，而且自從霍湘離開梨城後、他就再也沒成功跟她取得聯係……他越想心頭越是驚駭，而這種驚駭也直接表現在了臉上。
??周紫溪略一沉吟，當即拿出自己的手機，一邊翻通訊錄一邊吩咐霍宴：“把她的聯係方式給我，我讓我那位長輩追蹤一下她的手機定位。”
??周紫溪打了個電話，把霍湘的號碼報過去，沒過幾分鍾，對方就給她回了電話，把地址告訴她了。
??見她結束掉通話，霍宴趕緊問她：“霍湘她在哪兒？查到了嗎？”
??周紫溪有些不確定地說了個地址，霍宴卻愣了愣，隨即他意識到什麽，埋頭就往馬路邊衝去！
??衝到一半，他想起什麽，又衝回來，卻被周紫溪一把拉住：“你幹什麽去？”
??霍宴結巴了下：“我……車鑰匙忘了拿了！”
??“還回酒吧拿什麽車鑰匙啊！”周紫溪一把挽住他手臂，拉住他就往自己就停在附近的車子小跑過去！
??霍宴愣了下，直到被周紫溪拽著跑到她車子旁邊，他才回過神來，愣愣地悄悄地看了眼周紫溪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她今天穿了吊帶裙，整根手臂細細的白白的，又軟軟的……
??周紫溪拉開車門：“愣著幹什麽，上車呀！”
??霍宴啊了聲，回神，急忙彎腰鑽進後座，想到自己剛才盯著周紫溪的手臂看的事，耳根子瞬間又紅了。
??周紫溪站在車外，看著車裏的霍宴眨了眨眼睛：“你這是要讓我來開車當司機？”
??霍宴跟她麵麵相覷，呆愣愣地說：“這不你的車嗎？”
??“……”周紫溪偏過頭，咬牙笑了下，隨即彎腰坐進駕駛座，猛一踩油門。
??……
??兩人趕到霍家所住的小區外，卻沒有看到霍湘的蹤影。
??霍宴著急地在原地找了圈，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周紫溪看著他像無頭蒼蠅般的模樣，指了指小區裏：“她會不會已經回家了呀？”
??霍宴的表情僵了下，想到自家父母現在恨不能把霍湘找出來杖斃的模樣，脊背頓感一陣惡寒，但他想了下，還是硬著頭皮打了個電話回去試探，但段茵說她到公司，在給霍思遠送飯，霍宴立刻就知道段茵他們肯定不知道霍湘回來了，當即就掛了電話。
??他又給霍湘打了兩次電話，仍舊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周紫溪見此情狀，隱約也有點替霍湘著急了。
??不過她向來腦瓜子轉得快，跟霍宴道：“要不你問問謝蘭霄唄，說不定她跟謝蘭霄在一起呢？”
??想到謝蘭霄，霍宴就有點發怵，不過眼下霍湘的安危為重，他隻短暫猶豫了下，就撥了謝蘭霄的號碼。
??……
??黑色林肯停在公司大樓下，從小鎮回來就一路沉默的謝蘭霄在車子剛停穩的時候，就自己推開車門，徑直闊步往大門走去。
??陸枷桉皺眉從他背影上收回視線，準備將車停到車庫，結果後座響起手機振動的聲音。
??他回頭，看見謝蘭霄的手機遺落在後座。
??他看見是陌生號碼，猶豫了下，還是滑了接聽，霍宴火急火燎地聲音當即傳過來：“謝總，我聯係不到霍湘了，她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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