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你嗎
越野車中，謝蘭霄猛地睜開眼睛。
??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戾喝道：“停車！”
??陸珈桉沒想到早已累到極致的他會突然醒過來，但他還是立刻將車停在了路邊。
??“霄哥。”陸珈桉覺得，謝蘭霄一定是做了與霍湘有關的噩夢，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謝蘭霄轉頭看他：“你剛才沒聽見？”
??陸珈桉心道果然，遂搖了搖頭：“霄哥，你太累了。”
??說著，他重新啟動車子，繼續往前開去。
??謝蘭霄蹙眉，他沒想到自己會完全睡著，本打算在後座休息會兒就繼續找的。
??他偏頭看了眼車窗外的濃夜，腦海中無端地回蕩著剛才自己在睡夢中聽到的那一聲聲嘶力竭的謝蘭霄。
??一時之間，他自己也沒辦法分清，剛才那一聲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幻聽抑或就隻是在做夢。
??他從車窗外收回視線，重新閉上眼睛的下一刻，他又猛地睜開：“停車！珈桉，停車！”
??他想，萬一呢。
??萬一真是霍湘呢。
??所以在陸珈桉還沒將車停穩的時候，他已經近乎倉惶地打開車門下了車，不要命似的往回疾跑！
??黑色色皮鞋踩在水泥路麵上，每一腳下去都有積水飛濺起來，他之前才換的一套衣服瞬間又全部濕透了，西褲褲管和白襯衣全都貼在他肌理分明的身體上，看著狼狽卻又充滿了力量。
??他一直跑到他剛才聽見聲音的那段路，他才又猛地停下來，原地轉了幾圈，四處張望著尋找。
??可是這雨夜太黑了，除了能看清一些影影幢幢的大致輪廓，什麽也看不清。
??謝蘭霄的喉結滾了滾，雨水順著他的下頜往下流的時候，他張了張嘴，極低地喊了聲湘湘。
??陸珈桉也在這時候將車開回來，他下車後撐著傘疾奔到謝蘭霄身邊，將傘罩在謝蘭霄頭頂後，也往周圍望了圈，揚聲喊道：“湘湘小姐！湘湘小姐，你在……”
??陸珈桉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謝蘭霄突地向後踉蹌了步。
??陸珈桉一愣，朝著謝蘭霄呆滯地望著的方向看過去，也愣住：“霄哥，那是……湘湘小姐？”
??不遠處的路邊樹下暗影裏，隱約有一個人影，而且是趴在水泥路的邊緣的，一隻手還努力地向前伸著，像是想抓住什麽般。
??在這種深山濃夜裏，陸珈桉一時沒敢動，咽了口唾沫。
??而謝蘭霄沒有回答，他的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下，才特別艱難地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在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的步子反而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停在五步開外的時候，他看著那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的、完全看不清麵貌的女人，薄唇動了幾次，竟都沒能發出聲音。
??他所有的力氣和勇氣，都好像在這一刻耗幹了。
??明明他該第一時間衝上去撈起這個女人的，可他莫名就是害怕，害怕這個女人不是霍湘。
??直到陸珈桉先行過去，撈起地上的女人，一眼看清女人的樣貌，又驚又喜地喊了聲霄哥，他才像是又突然呼吸到了空氣，猛地從那種混沌中回過神來，目光落在霍湘向後仰著的那張臉時，他心跳停了一拍，在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衝過去，將霍湘從陸珈桉懷中奪了過來。
??霍湘渾身都濕透了，身體軟綿得厲害，謝蘭霄不敢太用力，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
??屬於霍湘的那一絲微弱的氣息噴上指端的時候，謝蘭霄眼眶控製不住地一熱，竟……落了淚。
??他閉了閉眼睛，撈起霍湘的臉貼到自己臉上，哽咽著輕聲喊她：湘湘，湘湘……
??湘湘，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懷中，霍湘的眼睫顫了顫，感覺到自己冰涼的身體被久違的溫熱感包圍，早已力灰心的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用了最後一點力氣，極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目所見，似乎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頜以及菲薄的淡色嘴唇。
??她一眼認出來，仍舊有些不敢相信，她想動，可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於是她隻能動了動嘴唇，勉強發出了一點聲音。
??她在他懷中喊他：“謝……蘭……霄？是……你嗎？”
??她聲音太低，低得還沒出口就能被雨聲掩蓋掉。
??可謝蘭霄感覺到了她說話時噴薄出來的那一絲幾乎捕捉不到的熱氣，身子一僵，而後猛地低頭垂眸，恰好對上霍湘半睜的一雙眼。
??謝蘭霄心中頓時像被驚濤駭浪拍卷而過，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是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著她。
??果然是謝蘭霄，果然是謝蘭霄來找她了。
??霍湘看著他，好像瞬間就生出了些力氣，她問他：“你那個很重要的……項目，拿到手了嗎？穩了嗎？”
??謝蘭霄愣了愣：“你說什……”
??轉瞬，他想到什麽，猛地咬住牙關，眼眶也瞬間紅了。
??他已經沒辦法再開口說話，隻是垂眸看著霍湘，點頭，再點頭。
??得到肯定答複，霍湘終於放心了，她極淺地彎了彎唇，但下一刻，她的笑意就戛然斷了，暈在了謝蘭霄懷中。
??“湘湘……”
??一直站在一旁的陸珈桉也忍不住偏過頭，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
??三天後，醫院。
??霍湘終於從重症監護轉進了普通單人病房。
??但醫生也說，霍湘這次舊疾加新傷，對身體的損耗太大、加上還不能確定的心理創傷，這次入院，還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醒得過來，所以病人家屬要輪流照看，在霍湘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要通知醫生。
??等醫生護士都出去以後，病房裏隻剩下謝蘭霄、霍宴，以及段茵和霍思遠。
??謝蘭霄靜靜地立在床邊，霍思遠的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圈，最後走到謝蘭霄身邊：“阿霄啊，你這三天都沒正經休息過，現在湘兒的情況也穩定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別把身體熬垮了。”
??“不用。”一如過去三天，謝蘭霄依然是這兩個字。
??霍思遠還準備再勸，段茵出聲說：“謝二公子既然不願意離開湘湘，他就在病房裏休息也是一樣的。倒是你，年紀大了，不如以前了，你自己回去休息吧。”
??“……”霍思遠立刻瞪眼看她：別人不知道內情的聽不出來，但她那句‘不如以前了’，明顯就是在諷刺他！
??但眼下謝蘭霄在這兒，他也不好發作，隻說：“我想多陪陪湘兒，回去也睡不著。”
??霍宴聽到這話，實在憋不住了，不耐煩地道：“讓你回去你就回去唄，這麽多人陪著她，反而不利於她恢複！”
??他聲音有點大，謝蘭霄皺著眉盯了他一眼。
??霍宴忙歉疚地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霍湘，轉頭就一手拽住段茵的胳膊、一手攥住霍思遠的胳膊：“走走走，咱們都走，別擱這兒打擾湘湘了！”
??說著，他就要強行將段茵和霍思遠都拽出了病房。
??霍思遠原本還想圓一下之前他說霍湘是跟著周毓跑了的這個謊言，奈何實在沒機會開口，又怕自己提起來顯得欲蓋彌彰，就隻好借勢跟著走了。
??隻不過在離開前，他難言悲痛地對謝蘭霄說：“阿霄啊，這次的事情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愧對湘兒，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我們湘兒會遭遇什麽。阿霄，你的大恩大德，我們霍家會銘記於心，銜草結環以報……”
??“不必了。”謝蘭霄倏然抬眸看他，頓了下後又說，“您要是有心，往後不要再隨意詆毀自己的女兒就行。”
??這說的是，霍思遠之前口口聲聲說霍湘是跟著周毓跑了的這件事情。
??霍思遠當然聽懂了，臉色立時沒繃住，神情都僵滯了下，他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正準備狡辯，謝蘭霄不再看他，卻繼續說：“我已經讓人查過了霍湘前幾天的通話記錄、也查了周毓的行蹤，確定兩人自從雲城回來過後，再無任何交集和聯絡。不知道霍總那天說的那些話，到底因何而起。”
??他字字句句都是平淡無波的陳述，可裏麵暗藏的銳意卻叫霍思遠頓時起了一身冷汗。
??霍思遠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這件事確實是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太武斷了，僅憑著湘兒之前跟我說過的幾句話就誤解了她……”
??“至於霍湘失蹤那晚到底跟您說過什麽，等她醒過來，我自會親自問她。”謝蘭霄再次打斷霍思遠後，看了眼霍宴。
??霍宴回過神來，忙斂住一顆瘋狂亂跳的心髒，拽著霍思遠和段茵往外退了兩步，將病房門關上了。
??病房門一關，謝蘭霄皺著的眉頭才慢慢鬆弛下來。
??他看著霍湘蒼白的臉和發白的嘴唇，不由又想起之前找到她的時候，她所問的那個問題。
??在遭遇了生命安全的威脅過後，她看到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居然與他有關。
??可是之前她與周毓去雲城小鎮幽會、跟他切斷一切聯係的事，謝蘭霄也依然曆曆在目。
??霍湘啊霍湘，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你？
??或者說，你原本就是這樣涼薄負心？
??……
??霍宴一直拖著霍思遠和段茵，直到將兩人塞到自己車上後，他才鬆手。
??但他自己沒上車，轉身就要走。
??霍思遠追下來抓住他：“你去哪兒？！”
??霍宴猛地掙脫開他：“你別管，反正我不回家！”
??他這話，像是傷到了霍思遠，霍思遠沉了沉臉，壓抑隱忍了好幾秒才將怒火壓下去，轉而盡量耐心和溫和地跟霍宴說：“現在霍湘不是已經找回來了，也沒事了嗎？難道你還要因為這個事情跟你父母置氣一輩子？！”
??霍宴猛地轉過身：“你看看你說得多麽輕描淡寫？！要不是謝蘭霄，她霍湘能有命回來嗎？要不是謝蘭霄先找到她，你會放過她嗎？！”
??麵對霍宴的質問，霍思遠左右望了眼，終究還是別開臉沉默了。
??霍宴見他這樣默認，真是失望透頂，他嗤笑道：“我真的搞不懂，她還沒對咱們霍家做出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呢，你怎麽就能對她這麽狠？”
??霍思遠依舊不回答。
??霍宴看著自己的父親，憤怒而又覺得荒謬悲涼。
??他深吸了口氣，但肩膀依舊在顫抖，他啞著聲音問：“現在謝蘭霄已經開始懷疑你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霍思遠正準備說話，霍宴像是不敢再聽，忙先吼道：“你要是再敢對霍湘做什麽，我不會再因為你是我父親而幫著你了，我會告訴謝蘭霄一切！”
??聽見這話，霍思遠不知道是怕了還是怒了，他猛地向前一步，低斥道：“你這個臭小子！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麽話？！”
??“就是因為我心裏還有你這個父親，就因為霍湘是外人，所以這幾天以來，我才強忍著沒有說出一切，我才一直在盡我所能地維護你表麵得體麵！！”
??聞言，霍思遠微愣。
??霍宴卻不想再跟霍思遠多說半個字，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著坐著車裏的段茵，扭頭就走！
??……
??霍宴走後，霍思遠回到車上，沒看身邊的段茵，隻問：“現在你滿意了？”
??段茵一時像聽見了天方夜譚般，看了他好幾秒才反問：“你認為是我偏袒霍湘，所以才把咱們家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霍湘那個野種，你一開始就不會提出什麽替嫁、甚至趁機安排她住進伶伶的公寓！就更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段茵氣笑了，但她不想和霍思遠爭論了，便冷冷地說，“你已經冷落傑森好幾天了，你確定不趕緊到他麵前獻獻殷勤？”
??霍思遠心中一凜，遂吩咐司機開車。
??現在他與霍湘算是交惡了，可不能再丟了傑森。
??……
??霍宴一向在霍思遠和段茵的庇護下長大，基本是他生活在哪兒，段茵和霍思遠就跟著生活在哪兒。就像他之前因為讀大學，霍思遠和段茵就立刻在這邊買了房子，所以至今，他還沒有單獨住過，連霍伶名下都有房子，他卻沒有。
??所以現在不能回家了，他倒不知道該去哪了。
??思來想去，他最後去了周紫溪駐唱的酒吧。
??那時候剛好快天黑了，周紫溪的樂隊已經在開始準備場子了。
??周紫溪前陣子被一檔知名音樂節目的導演看上了，經過幾次麵談和驗唱，周紫溪已經通過了考核，很快就能進駐音樂節目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周紫溪現在的人氣更加大漲，現在不過剛天黑，酒吧裏慕名而來的年輕人已經快把酒吧擠滿了。
??周紫溪穿著JK製服，正被一圈人圍著，張揚肆意、談笑風生。
??霍宴被淹沒在人群裏，跟周紫溪隔著好遠的距離，他原本想過去跟他打個招呼，但轉念想到自家父母，頓時就有點意興闌珊，遂灰頭土臉地轉身往酒吧外擠。
??周紫溪轉身上台，拿起話筒後，目光掃過全場，瞬間就看到了那個逆行的背影。
??她一挑眉，將已經打開的話筒抵在唇邊，揚聲：“哎，霍宴！”
??這個名字瞬間響徹全場，霍宴身體一僵，在眾人的注視裏回過身，朝台上的周紫溪看去。
??周紫溪歪了歪頭，笑著看著他，依舊用話筒問他：“還沒開始呢，你就走了，今晚不聽我唱了嗎？”
??在周紫溪歪著頭朝他笑的時候，霍宴的耳根子就已經完全紅了，此刻被周紫溪盯著，被大家用打趣曖昧的眼光盯著，他張了張嘴，我了半天都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周紫溪站在台上等了幾秒，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仰著下巴看他、命令他：“趕緊坐下，我沒唱完，你就不許走！”
??麵對周紫溪一再大膽的言辭行為，酒吧裏的人全都開始起哄，霍宴現在連臉都紅完了，忙隨便找了個卡座，窩在裏麵假裝鎮定。
??不過霍宴心裏裝著一堆事，最後到底沒聽完全場，在夜半的時候跟周紫溪說了聲，就直奔醫院了。
??他進病房的時候，謝蘭霄靠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睡著了。
??謝蘭霄這幾天一直沒離開過醫院，就連進醫院的第一天，他跟霍宴一樣因為在暴雨裏待了太久而有些發燒、所以需要輸液退燒的時候，他都是推著掛吊瓶的架子坐在距離霍湘最近的地方。
??通過這一次，霍宴覺得自己的距離跟謝蘭霄近了些，於是盡量輕手輕腳地往病房裏走。
??可是在他關門的時候，謝蘭霄還是立刻就醒了。
??他第一反應是去看病床上的霍湘，見霍湘仍舊昏睡著，他有些蒼白的眉眼黯了黯，這才掀眸來看霍宴：“怎麽又回來了？”
??霍宴沒說實話：“我爸媽擔心，讓我過來跟你一起守著湘湘。”
??話說出口，霍宴頓時有點唾棄自己：哪怕霍思遠和段茵都那樣對霍湘了，他現在仍舊控製不住地想要幫著粉飾，想要在謝蘭霄麵前把他們塑造得美好一些。
??謝蘭霄對此不置可否，就像沒聽見一般，隻是站起身，伸手摸了下霍湘的額頭。
??霍湘似乎是有點發燙，霍宴看見謝蘭霄皺了皺眉，轉身又去找溫度計。
??霍宴立刻緊張了，急忙走到霍湘床邊，擔憂地問：“你說，湘湘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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