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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致仕歸鄉

  話說丞相趙階以六十歲高齡致仕歸鄉姑蘇,江蘇總督都拜帖上門,請求一見,姑蘇當地的官吏、商賈、大儒便更不消說了,一時間趙府門庭若市,香車寶馬絡繹不絕,直直鬧了半個月之久,最後因著趙階身體不適閉門謝客,人們才散了去,可這禮盒、珍寶還是不斷有人的往府裏送,有人還是從京城送來的。


  再者不說去趙府拜見送禮的達官顯貴,便是普通看熱鬧的市井小販、普通小民,也是將趙府門前的街道圍的水泄不通。有些人在趙府門前看上個一天,晚上就如那茶館說書的一般,在自家門前搬個板凳一座,四鄰便是圍上來聽他講奢靡珍寶,說那些一輩子都見不到的達官顯貴的麵貌,都聽的甚是出神。


  這姑蘇城裏的商鋪小販若是見著趙府的仆人出來采購,也都是殷勤招呼的,不要錢白送都行,仿佛一家老少的生計都沒這一絲與趙府的關聯來的重要。但趙府家風嚴謹,仆人也都守得規矩,從未滋事,趙府更受人敬重。


  人們的殷勤倒也不全是奔著趙階這個退位丞相來的,趙階的養子趙子祺還是當朝兵部尚書,深得皇上賞識。父子具受浩蕩皇恩的,曆來少有,而像趙階父子這般都位居高位的,更是難見。這姑蘇人隻把趙階父子二人比作文曲星下凡,看作姑蘇莫大的殊榮。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樂意接受這份殊榮。比如姑蘇第一富商張振江自趙階歸鄉養老後,就沒一天不是心驚膽戰的,連禮都沒敢往重了送,也沒像其他商賈那般送拜訪的帖子。對趙府,他是避之而唯恐不及,哪裏還敢主動求見?


  這日清早,張振江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書房來回度步,房門卻被人猛的推開,還不見來人,聲音已是凶悍的傳來,“你這些日子白天躲著我是做什麽?晚上半夜才進我屋,早上早早的走,連你的麵都難得看清。你是又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張振江驚慌側目,看著進門的濃妝厚粉、臉麵渾圓富態,一身青藍織金絲蘭花裙的妻子劉氏,臉色頓時一黑,急匆匆走到她跟前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無理取鬧?趙階已經回來半年有餘了,當年的事查到我這兒你以為是還要多久?”


  劉氏一聽這,氣勢弱了下來,噎的說不出話,卻又不甘示弱道,“你當初若是沒賊心,沒找來程老牽兒背著我想納妾,會惹出那樣的事來?”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看趙階查到當年是誰把他那有了身孕的女學生買來,放到我房裏,會如何吧!”張振江氣的麵色扭曲,平日懦弱的性子倒也剛強了起來,說著轉頭不看劉氏。


  這劉氏本來還試著張牙舞爪壓張振江一頭,可思前想後,心也亂了起來,伸手握住了張振江的手臂,哀聲道,“夫君,你莫是嚇我。我當初是從趙炎手上買的他渾家,和趙階有個什麽關係?趙階如若為難人,這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是有理的。趙階貴為丞相,兒子還在京城當著尚書,就算他那女學生懷的是他的子嗣,他也不敢糾纏,他能丟得起那臉?你別忘了,當初可是他親自給那女學生和趙炎主的婚。再說,當初趙炎賣他渾家,那也是把消息捂地緊實,怕人知道了去。如今趙炎和程老牽兒這些年都不知是跑去了哪兒,就算有人亂嚼舌根,可誰還能板上定釘的說,那女學生當年就是被賣給我們家了?至於家裏當初知道那件事的奴仆,我這兩天也趕緊給打發幹淨,無人對證。”

  張振江微微回頭看妻子,看到她那哀求的臉,莫名有著一種報複的快感,縱然他被她的話說的安下些心,麵色卻也無太大的波瀾,冷聲道,“我這就要去見盛兄,你安排人把飯食備好。”


  張振江想著隻要自己保持著這股氣勢,她就會一直這般屈服下去。


  “這個不消你說的,你趕緊去。我聽下人說,蘇老爺念誦著這兩日就要啟程回永豐。”劉氏瞬時變了臉色,一副當家主母的樣,眉眼含笑,透露著為人處事的精明,“你再多留蘇老爺兩天,把今夏那批綢緞的生意給談下來才好。”


  “那昏迷的女娃是醒了?”張振江皺著眉道。


  劉氏口中說的蘇老爺乃是蘇盛,浙江府永豐人,是永豐最大的絲綢織布商人。他家的布匹織的緊密結實,暗花樣式精致多樣,是不少人的心頭好,雖然價格略高於市價卻供不應求,兩家一向有生意往來,兩人關係漸厚也就以兄弟相稱了。這次蘇盛在張家落腳,就是因著給京城的客商運了批布去,結果到了姑蘇趕上不斷的暴雨,江水上漲不穩,船行不得。


  而張振江問的昏迷的女娃,據蘇盛說是他在行船的江上救下的。救下時,這女娃便是昏迷不醒,頭上有傷,高燒反複不退,耳朵裏還不斷有血溢出,看來是傷的不輕。這女娃身邊還跟著個十八歲的少年。如果不是這少年會水,在江中托著這女娃,隻怕這女娃早是給淹死了。至於這兩人的的來曆,蘇盛也沒從少年口中問出個什麽,那少年隻說和那女娃家是世交。但好在這個少年聰穎,舉止謙遜穩妥,還懂術數,路上幫著蘇盛對賬,找出了蘇盛自己算的賬單的兩處錯誤來,這讓蘇盛對其讚賞不已,知道這少年與女娃兩人也無依靠,就想把其留在身邊為己所用。


  所以蘇盛對這女娃的病情也分外注重,駐留張振江家一個很大原因,也是為了讓張家給找些好大夫和好藥材來,將這女娃給醫治好。隻是大夫請來了不少,藥材也用了許多,這女娃卻沒有絲毫醒來的預兆,從被救至今,算起來這女娃已是昏迷了七八日,張振江心裏都想著這女娃是活不了了。

  “醒了,昨日夜半醒的。”劉氏接話道,“丫鬟來通報,你正酣睡,我就沒叫起你來,隻自己過去瞧了瞧。”


  張振江點頭。對妻子持家辦事,他一向放心。


  “那女娃倒是有趣,醒了就說餓,還說想吃肉,那少年怕她病了多日不能沾油膩,就讓人端了碗粥來,女娃和他討價還價,讓那少年今日給她肉吃才把粥給喝了。”劉氏說著淺笑道,“看著這少年日夜守候在女娃身側,衣不解帶的照顧,擔心的那般厲害,想必他們兩家除了是世交,還定下了姻親的。”


  “盛兄都沒多問,你又瞎猜些什麽。”張振江道。


  “按你說的,蘇老爺想把這少年留在身邊用,能不把這兩人的底細給摸清楚了?我這不是也替蘇老爺著想。”


  張振江頓了頓道,“這兩人我看著也是怪異,有誰會把頭發剪成那樣,連耳朵便是都不及。古語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剪發便是不孝,尤其那個女娃,女孩子家家,剪了頭發便是不祥。如果弄不清底細,我也要勸盛兄不要留著才好,畢竟如今的世道也說不上太平。”


  “照你這般說,這世上的和尚尼姑便都是大罪人?他們這些人可都是心懷慈悲、普度眾生的,是佛祖與菩薩的侍者,是這世上最大的好人。”劉氏接下張振江的話,說著,“我看著這兩人也不像壞人。那少年為人聰穎利落,懂得分寸。先前他不會煎藥,跟著管家學,學會了還不忘買點心食盒給管家送去謝恩;他去後院給那女娃煎藥,見著家丁劈叉,他搶著把活做了;就是他走路見著丫鬟搬的東西重,都要插手去幫忙。這府裏和他打過交道的,哪個不說他的好?這樣的人如果能留在,也是個幸事。”


  “你看看你,是你說摸不清底細的,我就不想讓盛兄留下,可我說不留下了,你又反過來說人好!”張振江不悅道。


  “我隻說底細不清,哪說人家不好了?”劉氏回他,“成了,你趕緊去看蘇老爺吧,這時候早該是起了,你莫晚去了讓人覺得怠慢。”


  “我本就是要去的,是你在這嘀嘀咕咕說了這一通。”張振江賭氣說著就要往外走。


  劉氏也不同他計較,在他身後囑托道,“別忘了和蘇老爺談今夏的綢緞的事。”


  “這個不消你說的!”張振江扔回來這麽一句,大步隻顧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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