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章 落魄之境
端木昱兒望著連綿不絕的細雨，冷風將它們拂到臉上，冰冷敵不過心中熊熊的火焰。
他道：“接下來，白繼超會想盡辦法讓你在認罪書上畫押，難不成我們隻能眼巴巴地等祖師爺回歸？誰也不知道祖師爺何時才能歸來……”
這幾日，梵滄海的眉頭從未舒展過，現在尤為緊皺。
“梵兄，你瘦了……”
他聞言看過去，少年白皙的臉頰有一層水霧，是被春雨打濕的。修長的睫毛上也有點點細小的水珠，淡淡的眸子透亮瑩潤。忍不住用袖子給他擦了擦臉，然後，長時間地凝視。
被看得窘了，白發少年支支吾吾地道：“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梵滄海想叫住他，他已轉身離去，唯有久久地凝望他的背影。
苗廚子煮了一大鍋麵，麵條很少，湯水居多。雖然手中還有點銀錢，但是任何人都不準下山，因而也沒能夠去買點糧食回來。
端木昱兒看到君無殤將麵條吹涼了，一勺勺地喂給梁詠懷。而梁詠懷並不吃，一直警惕地看著他。直到小宇接過，他才興衝衝地伸出脖子，將麵條一口咬住，吞進了肚子。
“二師兄，要嚼，不能直接吞！”君無殤訓他。
梁詠懷丟了魂，一下子回到了五歲孩童時期……
“滾開！你父親狼子野心，你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別讓他吃，讓他滾出去！”
“你還敢打人！”
幾個師弟圍在那裏，不知起了什麽爭執，什麽人被推來推去，一碗麵湯就摔到了地上，哐當一聲瓷碗在地上回旋打滾，經久不停。
端木昱兒扒開人群，看到白秋憶蹲下去撿那隻碗，手就被人踩住了，壓到了麵條上。
“住手！你們這是幹嘛？”端木昱兒喝道。
看到五師兄來了，那師弟才不甘心地抬起了腳，臉上仍舊是生氣的。
白秋憶端著空碗站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端木昱兒。自從端木昱兒答應給他找一個如意郎君之後，他就沒搗過亂了。他跟著端木昱兒，似乎從未想過要回到父親身邊。
“五師兄，為何要讓這個人在這裏？他難道不是妖人嗎？”有師弟不明白。
“他不是妖人。白繼超為了掩蓋自己的陰謀，寧願兒子被人認定為妖人！你們明白了嗎？”端木昱兒說完，搶過白秋憶的空碗，給他端了一碗新的，道，“吃我的吧。”
“可他父親……”
“他跟他父親不一樣，我還是他給救出來的！你們不要胡思亂想，要分清楚好壞。”雖然端木昱兒比他們還要小，但因為身為師兄輩分稍高一些，說起話來竟多了幾分成熟。
白繼超將天門害成這樣，門人不可能對白秋憶好到哪去。端木昱兒隻好將他帶在身邊，然後端了一碗麵給梵滄海送去。
雨霧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一身染血的織錦紗衣白袍。她緩緩走來，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銅爐。她失魂落魄地走近，進去，跟任何人都沒有說話。
西門的煉丹爐終於還是被人掀了，複原丹尚未成型，師尊的救命丹藥就這麽沒了。她將滾燙的藥粉捧在手心，沒命地哭，沒命地嚎。
藍意雪這樣堅強的女子，竟然哭成了一匹孤狼，令奉命前來搗亂的人也畏懼三分。
她渾身都濕了，隻知道捧著銅爐呆坐在一邊，神情如木雕泥塑。
廊下滴滴答答的春雨滴在所有人的心田上，靈絲殿陷入一片靜默之中。
青雨門的水映和另外一個人，拿著卷軸過來了。水映眼裏滿是紅絲，他道：“梵公子，請你仔細考慮一下。”
他身旁的男孩，看上去很小，與孤望差不多年紀。他撲通地跪在梵滄海麵前：“你每拒絕一次，青雨門就要死一個人。求求你了梵公子！”
梵滄海將手中的碗放下，那碗麵他一根都沒吃，僅喝了幾口湯水。
“你們回吧，我是不會同意的。”他淡淡地道。
那少年哇地就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水映道：“他讓我們兩個抓鬮，空白的就是下一個要死的。他是我親弟弟，叫水箐。”
端木昱兒聽著，咬得牙齒嘎吱作響。
“青雨門的死光了，就輪到你們外門弟子。梵公子，你難道真這麽狠心？”
青雨門這些祈求苟活的，成了白繼超威脅親傳弟子的工具。他哪裏會在乎誰的性命？這樣的人成為一門之主，何其悲哀。
水映又道：“白繼超的名聲向來就不怎麽樣，有傳言，他靠的是他兒子才獲得提升。因此他應該舍不得兒子。”
梵滄海問他：“你跟我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白秋憶在你們這裏嗎？把他交給我，我必須讓水箐離開。”
水映想利用白秋憶，讓親弟弟離開天門。
梵滄海道：“走了一個，他可能會殺光其他的。”
“那就走一個，他回去可以搬救兵，為我們報仇。”
梵滄海看著他，沒有表態。端木昱兒走上前去：“老賊欺人太甚！但是你這樣萬一失敗了，會死得更快！”
“我能有什麽辦法？”水映說著，突然伸手繞過端木昱兒的肩膀，一柄劍架到了他脖子上。
這瞬息萬變讓所有人都是一愣，梵滄海起身緊緊地盯著他。
“隻要你畫押，你的道侶就會沒事！”他將端木昱兒拖著，倒退著走下台階，微妙地調整著位置。水箐將卷軸扔到梵滄海手上，就退到了他哥哥身後。
卷軸掉落在地，沒有人管它。梵滄海一邊看著水映一邊輕輕地搖頭，對他這窮途末路的伎倆，予以否定。
端木昱兒並不怎麽慌張：“水鏡先生這樣光明磊落之人，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子？”
水映道：“我也是沒辦法。青雨門十幾條人命都係在你們手上！而你們，除了親傳弟子，其他的終究逃不過一死。”
梵滄海沒有看卷軸，而是緩緩地從台階上走下來，逼近，水映恐嚇他不許再前進半步。
但有一個人比梵滄海還急，他怒吼一聲，就撲過去咬住了水映的脖子。他身形詭異，牙齒鋒利，水映連反擊的機會也沒有，就開始翻白眼了。
“白公子，住手！”端木昱兒已經脫困，趕忙製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