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九章 梨渦淺淺
皎潔的月亮掛在天上，層雲很單薄。下麵是廣闊無邊的大海，海浪不斷地湧到沙灘上，消失，褪去，一次又一次地重來。大浪拍礁的聲音是這夜裏最肆無忌憚的音律。
醉了的心扉亦如那浪花，在層層疊疊的逐浪高歌中走向那片神秘的深淵。
麵朝大海的房間，窗外有一棵夜來香，夜裏芳香撲鼻。和風吹著薄透的紗幔，室內洋溢著一陣陣香甜氣息。
終於還是不忍心辜負這美好的夜晚，兩個年輕的身影悄悄地來到了沙灘上。
南方的冬夜並不寒冷，兩人都隻是穿著簡單的袍子，赤著腳走在沙灘上。
梵滄海望著海平麵，道：“這些年，你經常去妖山嗎？”
端木昱兒道：“對呀。墨兮經常叫我去那裏修煉，但我不願意。”
“那裏的暗靈之氣是天底下最為深厚的，你為何不願意？”
“我怕跟你沒法解釋……昱兒沒什麽上進心，不著急。”
梵滄海冷不防揚起一陣靈火，照亮了身邊的人兒，正看到他笑出了兩個小梨渦。
“昱兒你好美……”
“得了，你今晚說了第五十三遍了。”
“說多少遍都不夠，我少說了五十年……”
“傻瓜，嘿嘿。”
梵滄海伸手過去，用拇指撫了一下他漾出小梨渦的地方：“你以前有梨渦的嗎？為什麽我沒有印象？”
自從出關後遇到他的第一化身秦逍遙，就看到了一對小梨渦，當時並不在意。後來便是狗娃子的梨渦，給梵滄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怎麽也都想不起來，端木昱兒是否有小梨渦？
端木昱兒也是一愣：“咦？我有梨渦嗎？”
“你不知道？”
“不怎麽照鏡子……好看嗎？”他戳了戳自己的臉頰，想象著漾出梨渦的樣子。
“好看，當然好看。”
“也許是年紀大了，出現了一些變化吧，以前沒有的現在有了。哈哈。”他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昱兒，我有很多細節想不起來了，對不起。”
“梵哥哥你怎麽啦？別老是提那些，我覺得你呆呆的樣子挺可愛的。”
“不……我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梵滄海想到了他練辟穀術那件事，因為方才又看到了他腿上白色的刀疤，每一次都像利刃剜在心頭上一樣！“昱兒，為什麽我會讓你一個人南遷？當時我也在閉關嗎？”
他又來了！從身份揭曉之後，他便不斷地提這個問題。他說，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感覺不到昱兒的存在，就好像那段時間，他們分道揚鑣互不關心了一樣。
那段時間他從神階到神者境。對一般人而言，這個境界的跨度花一輩子也未必能突破。如果人能長生不老，需要一百多年兩百年方能實現神階到神者境。他天賦異稟，又在天門，顯然要短一些，可能幾年，可能十幾年。但那段時間裏，他感覺不到昱兒的存在。
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後來，他按時間推斷，確定那絕對是在結道侶的十年裏。明明是結道侶的二人，卻分道揚鑣了？
這很不可思議。
端木昱兒歎了一口氣，與其讓他繼續想破腦袋，不如直接告訴他算了：“梵哥哥，那十二年，我也不願意想起來。但那些時日，咱們確實是分道揚鑣了。”
“怎麽會這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不，你沒有錯。當時……你……你選擇了阿瑤，僅此而已。”
“阿瑤？”他更加迷糊了，“我怎麽會這樣糊塗？”
“你對她愧疚，覺得她無依無靠，她全家被林雨眠害死了，跟你身世很像。梵哥哥，我能理解，我都放下了，為何你還是揪著不放呢？”
“我竟然，冷落了你那麽久？”梵滄海越發自責。端木昱兒好言相勸了半天，才拂去了他的內疚之情。
“梵哥哥，我們隻要朝前看就行了。身後的事情，讓他們隨風而逝吧。”
*
這一日，半緣客棧門前的空地上，飛來了三隻龐然大物！還在醉酒的極地蒼龍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它睜開碩大的龍眼，看到了三隻稀罕的神獸。
火一樣的烈火畢方、神秘的撼月擊征、冷豔的冰封蒼鸆，上麵坐著的人一個個器宇不凡，兩個是神者境，一個是神聖境！
如此神人怎麽忽然降臨半緣客棧？
自從極地蒼龍現身半緣客棧已經引起了許多關注，今日如此陣仗，更叫民眾沸騰。不少人聞聲趕來，放下手上的銀子也要趕來看一看神人和神獸。
端木昱兒聽到外麵吵鬧，伸個腦袋出去窗外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就跌跌撞撞起身，剛想出去發現自己著實失禮。趕忙整理衣冠，三下五除二弄整齊了奔下樓去，就看到一隻飛來飛去的小人。
“小昱兒快點出來，你爺爺我駕到！快出來迎接你爺爺！”
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有著一雙五采羽翼，他的嘴裏說出來的話卻不如他的雙翼漂亮。他個頭很小，短手短腳的，一雙大眼睛倒是明亮得很。
端木昱兒卻滿是驚喜，也不管他如何失禮，就衝下樓梯，奔向了門口幾人，高興得連話也說不清楚了：“大……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你們……你們怎麽來了？”
梁詠懷搖著扇子端詳著，道：“在上麵忙什麽呢？我們都站這裏半天了，也沒見你人影。”
肖楚心笑道：“小師弟看上去精神很好呀。”
梁詠懷賤兮兮地笑道：“必然很好，連腰帶都係反了，可見得意忘形。”
端木昱兒低頭一看，果然反了！瞬間滿頭大汗，趕忙用袍袖掩住腰間，打個哈哈：“啊哈，師兄們快請進來，我給你們設宴洗塵。”
肖楚心朝店裏看了看：“怎麽不見四師弟？”
端木昱兒張口結舌，竟無言以對。
梁詠懷道：“大師兄你真是不經人事，別問，他收拾好自然會下來的。四師弟是什麽人？可不能像昱兒那樣反係腰帶！”
不知道肖楚心聽懂了沒，反正端木昱兒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小雲翼聽不懂但最愛湊熱鬧：“你們說什麽呀？四師兄怎麽可能反係腰帶？那是連衣服上一點褶皺都不能有的！”
“小雲翼你懂什麽？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就看你善不善於觀察了。”
眼看梁詠懷還沒完沒了，端木昱兒想破了腦袋終於想到了個好辦法，想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就聽到門外有人說話：“你們來了？”
幾個人一回頭，看到梵滄海端著一籃冬棗進來，看上去剛從街上回來。
他趕忙放下手上的東西，向師兄們彎腰施禮：“見過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你們遠道而來怎麽還站在門外？”
端木昱兒趕緊道：“對呀，快進來，看看梵兄帶回來的冬棗好不好吃！”
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梵滄海，但見他神態自若，確實一絲不苟，好像真是剛從街上回來的。梁詠懷不覺傻了眼，原來自己猜錯了？
端木昱兒趕忙將一幹人等帶上了二樓最大的包間，安排酒宴去了。
半緣客棧門外頭一個小孩手裏拿著一顆銀子，滿臉疑惑地道：“剛才那個哥哥怎麽花錢買我一籃冬棗呢？我這麽回去阿娘要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