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餿主意
萬曆哼了一聲，說：“你嘴裏莫名其妙的東西還真不少……朕看你就是沒有割幹淨！”
??龍岩峰下意識的護住下體：“幹淨了，幹淨了，絕對幹淨了！”
??萬曆可不是那麽好類糊弄的：“割幹淨了怎麽還會長胡子？”
??龍岩峰叫：“太監也是可以長胡子的呀，誰規定太監不準長胡子了？童貫，知道吧？他就長胡子了！”
??萬曆說：“童貫就是因為沒有割幹淨才長胡子的！朕看你很有必要再回蠶房一趟！”
??龍岩峰回想起在蠶房裏的經曆，不禁打了個冷戰，叫：“別啊……讓我回蠶房，你不如索性殺了我好了！”
??萬曆哼了一聲，見這小子嚇得臉色發白，兩條腿直發抖，覺得效果不錯，也就不再嚇他了。還要靠他辦事呢，萬一把膽子嚇破了可怎麽得了。他說：“不想再回蠶房的話就老老實實替朕辦事，不然的話……哼哼，朕會讓蠶房的老大夫磨利刀子等著你的！”
??龍岩峰頭皮發麻，一迭聲的說：“是是是，我一定會努力替皇上把事情辦好，絕對不會讓皇上你失望的！”
??萬曆說：“希望你能說到做到！”說到這裏，他忽然皺起了眉頭，露出憂慮的神色。
??龍岩峰問：“皇上，怎麽了？”
??萬曆說：“還能怎麽了？國事艱難啊，現在到處都在鬧旱災、水災、蝗災，邊關在打仗要錢，興修水利工程要錢，黃河淮河的堤防要錢，疏浚運河要錢，那眾多的官吏、藩王、士子也要錢，到處都要錢！這才剛開春呢，我庫裏已經空了，離夏糧收獲還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叫人怎麽熬啊？”
??龍岩峰頗為同情：“這沒錢的日子確實是很難熬。”
??萬曆拍著桌子說：“可不是嘛，天天都一大堆人找朕要錢，朕都快讓他們逼瘋了！你知道不？昨天王次輔居然讓朕把恩餉拿出來填補窟窿！”
??龍岩峰不明白：“恩餉是什麽玩意啊？”
??萬曆說：“恩餉就是發給藩王的，每個藩王都要一筆錢糧，那幫家夥，吃飽了沒事幹就顧著造人，現在真的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了，把整個國庫翻過來都不夠給他們發恩餉！所以這恩餉已經欠了很多年了，現在好不容易籌到了一點錢，想給他們補上，結果一大堆大臣又盯上了這筆錢！”
??他越說越難過，都有點咬牙切齒了。人都說做皇帝富有四海，天子一怒，血流千裏，風光無比，然而，這位年輕的天子隻覺得全世界沒有比當皇帝更憋屈的了，先不說別的，光是那些大臣一人向他要一回錢就能把他給弄瘋。最可惡的是，那幫藩王也不是省油的燈，按祖製，這幫家夥不能讀書、經商、從政，完全是被當豬養。這樣一來，這幫藩王什麽都不能幹，也不用幹了，一天到晚就卯足了勁造人，每生一個孩子朝廷就得多給一筆恩餉，這哪裏是生孩子，分明就是生錢哪，還不使勁生你就傻了！發展到現在，全國各地的藩王已經多達百萬之眾，這麽多藩王，每一個都是要朝廷給錢養，朱棣把藩王圈起來確實是斷絕了他們造反的可能，可是被圈起來當豬養的藩王卻正在慢慢的掏光大明國庫，或者說他們正在吃死大明王朝。對這幫一天到晚啥事都不幹，就顧著吃喝玩樂和造人的親戚，萬曆皇帝真的是恨得牙都癢了，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是自己的親戚，封地還是要給的，恩餉還是要發的，不然的話他們就隻有餓死的份了。
??所以說，他這個皇帝當得真的是憋屈無比，國家遇到了困難，文武百官可以把責任推給他，可他把責任推給誰呢？連找個人出氣都不行，也隻是嚇唬嚇唬一下像龍岩峰這樣的小太監而已。
??龍岩峰說：“既然國庫實在沒錢了，就把藩王的恩餉減一減啦，他們也能理解的，就算他們不理解也不行，難道他們還能造反？”
??萬曆翻了一個白眼說：“有那麽簡單就好啦！朕如果敢把恩餉削減，立馬就會被言官的口水淹沒！百善孝為先，那麽多藩王，裏麵有不少還是朕的叔伯，朕如果削減他們的恩餉就是不孝！朕沒犯錯那幫言官還挖空心思找茬呢，如果犯了錯，他們還不飛起來咬人！”
??龍岩峰眨巴眨巴眼睛，說：“這樣啊……看來這恩餉還真的得繼續發。”
??萬曆很痛苦的點了一下頭：“必須繼續發，國庫再窮也不能窮了那幫藩王。”
??龍岩峰問：“那皇上你打算怎麽辦？”
??萬曆說：“沒辦法了，隻能加稅。”
??龍岩峰嚇了一跳：“還加稅！？”
??萬曆說：“不加稅朕上哪弄錢來喂飽那幫藩王？上哪弄錢來修繕河防興修水利？”
??龍岩峰脫口說：“可是老百姓已經很苦了，我在皇莊裏看到大冷天皇莊莊戶的孩子連褲子都沒得穿，皇上你還要收他們的稅，那不是逼著他們去上吊嗎？”
??萬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朕什麽時候說過要收老百姓的稅了？朕要收的是礦稅商稅！朕知道，錢都在那些商人的手裏，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比朕都還要富，可他們跟地方官吏勾結，挖空了心思逃稅，一分錢都不肯交！先皇拿他們沒辦法，可朕不會容忍他們的，這一次朕要派太監出去盯著他們，敢逃稅的話，朕要他們好看！”說到最後這位皇帝的臉都微微有點扭曲了。
??明朝發展到現在已經是高度商業化了，尤其是江南地區，紡織、絲綢、瓷器、茶葉等等產業高度發達。隨著東方航線的開通，每年都有大批歐洲商人揚帆出海，不遠萬裏來到中國，拿著他們從美洲挖掘出來的白銀，瘋狂的搶購中國的商品，茶葉、絲綢、瓷器、紅糖等等這些都供不應求。一船一船的中國商品作為奢侈品，源源不斷的流入歐洲，一船船白銀作為支付手段流入了中國。100多年下來，流入明朝的白銀多達兩三億兩，這是一個駭人的天文數字。然而，明朝卻沒能享受到海上絲綢之路帶來的紅利，明朝的財政收入依然與農業稅為主，商稅少的讓人發笑。你敢多收商稅？那就是與民爭利，滿朝文臣分分鍾噴死你！這讓萬曆非常的惱火，他發狠了，非要從海上貿易的紅利中咬下一塊來不可。
??而在曆史上他就是這樣子幹的，不僅派出大量稅監嚴收礦稅，茶葉稅，還在泉州、廈門等地收關稅，每一艘商船想出海得先交稅，不交稅不讓出海。無數文臣官吏都指責他與民爭利，他擺明了就是要錢不要臉，你罵就罵吧，這稅我一定要收的。就靠著這種不要臉的做法，他積攢起了一筆相當大的財富。如果沒有這筆錢，明軍恐怕很難平定寧夏之亂、楊應龍之亂以及與日本之間那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所以說，在摟錢這方麵，皇帝還真的不能太要臉，要麵子是肯定要吃虧的，崇禎皇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龍岩峰說：“皇上，其實你想弄錢不用那麽麻煩的。”
??萬曆來了興趣：“怎麽。你有辦法？”
??龍岩峰賣了個關子，沒有回答，反倒問：“我聽說每年都有很多西洋人到中國來做生意，可他們的商船很少會到北京這邊來，這是何故？”
??萬曆說：“因為北方沒有南方那麽富裕，他們想要的商品在南方都買到了，犯不著跑到北方來。”
??龍岩峰搖頭說：“不對，北方同樣會有很多商品是他們需要的，他們之所以不到北方來，是因為北方根本不開海。如果在北方開放一個港口供他們來做生意，他們肯定會蜂擁而來。”
??萬曆皺起了眉頭：“在北方開放港口給他們？你還真敢想！”
??龍岩峰一臉輕鬆：“怎麽不敢想了？這是很正常的操作好吧！離京城不遠就是天津和唐山，這可是數一數二的良港，為什麽不開放這兩個港口跟西洋人做生意呢？皇上每年全國各地奉上的貢品不在少數，你也用不了那麽多吧，把其中一些拿出來賣給他們肯定大賺特賺！我告訴你哎，那幫洋鬼子笨的厲害，在我們這邊連農夫都不怎麽愛喝的低等茶葉，到了他們國家就能賣出天價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瓷器到他們那裏就成了傳家寶……如果每年拿一些其其絲綢、瓷器之類的玩意出來跟他們交易，這可是皇家專用的，比民間那些不知道高貴了多少，那價錢還不是隨便你開呀？搞不好賣幾件瓷器賺了錢都頂了一個縣甚至一個府的稅收了，這錢賺得是何等的輕鬆愜意！有這麽輕鬆就能賺到的錢也不賺，還挖空心思去收那點少的可憐的農業稅，笨不笨哪！”
??萬曆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麽懂這些？”
??龍岩峰聳聳肩說：“在民間呆久了，跑過的地方多了，什麽都會懂一些。皇上你聽我的，開放天津或者唐山，你直接派人跟那些洋鬼子做生意，把他們的錢通通都賺過來。那些洋鬼子每年都要花兩三百萬兩銀子從中國采購貨物，這錢與其白白讓南方那些商人賺，還不如你自己賺！南方那些商人賺到了，連稅都不交，而你賺到了還可以給那些受災嚴重的地方免個稅啥的，那不是挺好的嘛！”
??萬曆兩眼放光……這個皇帝頗有點奸商的潛質，聽龍岩峰這麽一說，他怦然心動。每年兩三百萬兩銀子喲，要瘋了！不過他畢竟是皇帝，行事頗多顧忌，猶豫了好久才說：“先不說開放天津有沒有人不遠萬裏跑到這邊來做生意，就算有，隻怕朝中反對的聲音也不會小。”
??龍岩峰撇嘴：“你做什麽他們不反對的？他們反對你就不幹了，那你什麽都不用幹了！”
??萬曆一拍桌子：“你個狗奴才怎麽說話的你？”
??龍岩峰峰一哆嗦，趕緊說：“當我沒說過，當我沒說過！”
??萬曆臉上神色變換不定，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下定決心，他揮揮手說：“這事你爛在肚子裏，不要跟任何人說起，等朕想好了再說……行了，今天就說到這裏，滾吧！”
??龍岩峰摸了摸肚子，在這裏呆了這麽久，他的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了，可是這個小氣吧唧的皇帝似乎並沒有留他吃飯的打算，他又等了一小會，看到皇帝仍然沒有任何表示，隻能很無奈的歎了口氣，行個禮退了下去。
??看來隻能回到皇莊吃飯了……但願劉老七一家能留一點肉給她吧，不然的話他就隻有啃白飯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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