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香腸纏棍子
雖說進宮又讓那個豬頭皇帝給恐嚇了一回,嚇得不輕,但也是有驚無險,在回來的時候還買到了兩匹好馬,這樣的收獲龍岩峰還是挺滿意的。所以第2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來,把那兩匹馬牽出去溜。
??休息了一晚,那兩匹馬的好狀態明顯好了很多,一路撒著歡,時不時來一段小跑,顯得異常活潑,見它們跑得這麽歡,龍岩峰心情越發的舒暢。圍著皇莊溜了一圈之後,龍岩峰把他們牽到湖邊去————此時湖邊裏已經長出滿了嫩草,這兩匹馬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新鮮的草了,貪婪的啃了起來。
??龍岩峰撒開韁繩讓馬自由吃草,自己走到田間觀察湖邊的麥田和稻田。從清明到現在差不多都有一個月了,隻是下了一點小雨,根本就不頂事,很多田都已經龜裂,麥苗和禾苗都明顯呈現枯黃色,無精打采的。一大早的農民就已經到田裏忙活開了,田離湖邊比較近的就整個人跳進湖裏,用桶一桶一桶的將水拎起來倒進水溝,那水就順著水溝流向自己的田野,而離得遠了隻能用扁擔挑,兩個巨大的水桶裏麵裝滿了水,扁擔壓成了弓形,隨著他們漫動腳步晃悠著,不時從水桶裏濺出一點點水花……就這樣一擔接一擔的往田裏挑,用這種最笨最原始的方法灌溉幹渴無比的土地,一桶水倒進去,幹涸的土壤發出吱吱聲響,瘋狂的吸吮著來之不易的水,農民都還沒有走開,那水便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用這種方法效率低的可憐,就算那些農民活活累死在田間你灌溉不了多少土地,可他們仍在咬牙堅持著,隻要湖裏還有水他們都不會放棄。
??龍岩峰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湖裏的水位,盡管一個多月沒有怎麽下雨,可湖還有很多水————這年頭的北京地區跟四百年後不一樣,此時的北京周邊地區還有大片濕地甚至湖泊,不是很缺水,缺的隻是將這些不流動的水利用起來的技術。這年頭的旱災跟21世紀的旱災完全都是兩碼事,21世紀是連水庫都幹了,地下水都快要抽光了才好意思叫大旱,可這年頭隻是有一個月不下雨,河水的水位下降了一尺半尺,對農民而言就已經是滅頂之災。這年頭的老百姓完全是靠天吃飯,老天爺要是不肯下雨,他們就沒法活了。
??龍岩峰抬頭望向天空,隻見天空湛藍湛藍的。對於小文青而言,這一碧如洗的天空會讓他們為之陶醉,但對農民來說這卻是最可怕的征兆————這意味著今天還是不會下雨,他們還是得在幹旱的折磨下苦苦掙紮,天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他們並不知道,這樣的旱災還將持續下去。接下來的大半個世紀裏,他們和他們的後代都將在寒冷和幹旱中苦苦掙紮。不光是他們,整個大明王朝都備受煎熬,直到徹底崩潰。
??龍岩峰看到,一位老人年近六旬,背已經駝了,骨瘦如柴,這個年紀應該在家裏養老的,可現在他卻跟年輕人一樣,挑著一擔水在田間艱難的走著,沉重的扁擔把他本來就已經駝了的背壓得更彎了,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困難。但他仍然咬緊牙關,一步一步由遠處的幹涸的稻田走去。看著這一幕,龍言楓抿著嘴,心裏微微發酸,遛馬的好心情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就在湖邊站著,看著那個老人千辛萬苦,總算將那擔水飄到了稻田,小心的將水倒進田裏,完了還將整個桶倒轉過來,把桶裏剩下那一點一點的水全倒進去,一滴都舍不得浪費。倒完了之後連氣都顧不上喘一口,又挑起桶朝湖邊走來。當他彎下腰去準備打水的時候,龍岩峰叫住他:“老爺子,你這麽大的年紀了,怎麽還出來挑水呀?這種粗重活應該交給年輕人幹才對嘛。”
??老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穿著宮廷太監的服裝,不敢怠慢,趕緊把桶放下向他行了一個禮,說:“原來公公在這裏啊,老頭子剛才隻顧著抽水,沒看到,怠慢老公公,還請公公恕罪。”
??龍岩峰擺擺手說:“老爺爺不必如此客氣,應該是我向你行禮才對,我是晚輩,你是長輩嘛。對了,老爺子,你今年貴庚啊?”
??駝背老人說:“五十八嘍,在過兩年就六十了。”
??龍岩峰有點驚訝:“五十八了?也著實不年輕了,你怎麽還幹這麽粗重的活?不怕把身體給累壞嗎?”
??老人苦笑著說:“有什麽辦法?這老天爺死活不肯下一場雨,田裏的稻子都快枯死了,隻能全家一起上挑水,把那些稻子盡量澆一澆,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龍岩峰問:“那你家裏種了多少水稻啊?”
??駝背老人說:“種了有有30多畝吧。”
??龍岩峰皺著眉頭說:“現在這氣候根本就不適合種植水稻的,你們不知道嗎?為什麽不種植小米呢?這個可耐幹旱多了。”
??駝背老人笑得更苦澀:“小米是更耐幹旱沒錯,可它的收成也低的可憐,一畝地頂多也就收個六七十斤,交完租子再交稅,啥都沒得剩了,誰敢種它?種它的話就全家活活餓死的份。”
??龍岩峰若有所思:“說到底還是種子的問題啊。”
??駝背老人沒有聽清楚:“公公你說什麽呢?”
??龍岩峰說:“沒什麽,沒什麽。”
??駝背老人說:“公公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老漢就繼續幹活了,不然那些稻子都該死掉了。”
??龍岩峰歎了一口氣,說:“你去吧,我不妨礙你了。”
??駝背老人又拱手行了一個禮,把水桶放進湖裏,打了兩桶水挑起來,一步一步朝自己的稻田走去。水稻是一種離不開水的農作物,尤其是插秧之後到抽穗之前這段時間,一天到晚都要泡在水中,沒了水頂多幾天就該死了。它需要的水是如此之多,哪怕是引水灌田要灌溉三十畝的水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是挑水灌溉呢?隻能說,這是一種絕望的掙紮,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收成可能保不住了,可他們仍在拚盡全力,————不拚盡全力不行,莊稼死了他們都交不上租,交不上稅,官府和管莊太監都不會放過他們,到時候他們就隻有家破人亡的份了!這年頭的老百姓,想要活下去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龍岩峰看著那老人挑著水在田間走得搖搖晃晃的背影,喃喃自語:“這賊老天,怎麽老是不肯下雨?真的誠心要把人逼死麽?”
??沒有心情陪那兩匹小卷耳馬玩了,他走到自己那三十畝田裏,檢查土豆和小米的生長情況。
??情況很理想,跟水稻、小麥不一樣,土豆和小米都是非常耐旱的作物,前段時間下那幾場毛毛雨對於水稻來說可能屁用都不頂,但對於它們而言卻能滿足需要了,這不,地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嫩芽,綠油油的,跟四周那一片枯黃的慘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萌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兩種作物都不需要灌溉,偶爾下點小雨它們就能活得很滋潤,這正是龍岩峰喜歡種土豆和小米的原因,真是太省事了!
??不過,看著那麽多農民在田間地頭挑著水艱難的走著,傾聽著他們粗重的喘息,龍岩峰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尤其是看著那麽多老人一把年紀了還在挑水,心裏更是難受。他並不是什麽同情心泛濫的聖母,可這一幕他真的看不得。沉默半晌,他叫來劉元劃給他幫他幹活的農戶:“幫我看著這兩匹馬,別讓它們跑了,我去辦點事。”
??農民憨厚地說:“公公隻管去,這兩匹馬我會幫你照顧好的。”
??龍岩峰說:“那就拜托啦。”說完拍掉手上的泥土走出土豆田,快步朝劉老七家走去。
??回到家裏,劉老七和他那婆娘都下田去挑水了,隻有劉蠻在家照顧年幼的弟弟。龍岩峰問他:“劉蠻,知道你爹的紙和筆放在哪裏嗎?”
??劉蠻搖頭。
??龍岩峰說:“你仔細想想,我急著用的,如果你能幫我找出來,我請你吃糖!”
??劉蠻說:“俺爹又不識字,家裏從來都不會準備筆墨紙張的。”
??龍岩峰噎了一下……
??又忘記了,這是明朝,在這年代筆墨紙張可不便宜,像劉老七這樣的農民家庭肯定不會置辦的,再說買了也沒用,家裏又沒有人讀書,買來讓老鼠磨牙嗎?隻有讀書人才會置辦這樣的奢侈品,想讓劉蠻幫忙找到筆墨紙張,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龍岩峰無奈,隻好找來一塊木板,又到灶膛裏扒拉了半天,扒出兩塊木炭,然後趴在地上,用木炭在木板上一五一十的畫了起來。
??劉蠻好奇地湊過來一看,隻見他畫的是一個大圓筒,圓筒裏有一根棍子,一條像蛇一樣的東西纏繞在棍子上,那樣子稀奇古怪的。他好奇地問:“公公,這是什麽呀?”
??龍岩峰說:“水泵。”
??劉蠻一臉懵逼:“水泵?水泵是什麽玩意兒?好吃嗎?”
??龍岩峰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你那腦子除了想吃的,還能不能想點別的東西?”
??劉蠻理直氣壯:“除了吃的我啥都不用想了。”
??龍岩峰原本還想再訓他想句,卻讓他一句牛氣衝天的話給懟回了支氣管。這種不以笨為恥,反倒以貪吃為榮的活寶,他還是頭一回碰到,簡直就沒法跟他溝通!他沒好氣的說:“我沒心情跟你扯,一邊去,別煩著我!”
??劉蠻撇撇嘴,閃到一邊。龍岩峰繼續在木板上畫著,邊畫邊改,將好好一塊木板給塗抹得黑漆漆的一團,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連他的臉都給塗黑了。劉蠻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咧嘴笑了起來。
??龍岩峰瞪他:“你在笑什麽?”
??劉蠻說:“我笑公你笨,就就是一根木棍纏根大腸來烤嗎,畫了這麽久都畫不好!”
??龍岩峰:“……”
??好想揍他一頓,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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