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檢查工作
三個月後……
??烈日炎炎，晴空萬裏，在地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熱得叫人吃不消。
??龍岩峰頂著日曬，掏出一枚彈藥咬破油紙，將裏麵的顆粒狀火藥倒進槍膛裏，然後把鉛彈連同油紙一起壓進去，端起槍，吹了吹火繩，取跪姿據槍向一百米外的靶子瞄準。經過幾個月的練習，他裝彈的技術已經變百非常熟練了，曾創下了一分鍾裝填兩發子彈的紀錄，連吳家榮這個玩鳥銃的高手都甘拜下風。
??眼睛、準星、靶子，三點成一線，扣動板機！
??砰！
??火舌竄出，氣浪帶著紙屑噴薄而出，圓柱狀帶斜線螺紋的鉛彈呼嘯著，不緊不慢的旋轉著射向目標，篤的一聲在靶子上開出了個窟窿，七環！
??吳家榮走過去檢查，隻見四層一寸厚的木板都給打穿了。他衝龍岩峰豎起一根大拇指：“公公厲害，我們常用的鳥銃在這個距離能打穿兩層一寸厚的硬木板就算不錯了，經過你改進之後卻能一槍打穿四層，而且精度大大提高，太厲害了！”
??龍岩峰說：“主要是火藥配方被大大改善了，這可是優質柳灰火藥，而且顆粒化，不是以前常用的麻秸灰粉末狀火藥，威力自然大大提高，至於精度……”搖了搖頭，顯然並不是很滿意。在農場民兵訓練基地他沒少玩槍，在這個距離用56式半自動步槍可以輕鬆打出九環，但現在用這支鳥銃，他吃奶的勁都用上了也隻勉強打了個七環，差太遠了。能打七環都還得多虧子彈彈體上的斜線螺紋————這玩意兒其實是模仿霰彈槍獨頭彈的，霰彈槍獨頭彈上都有這種螺紋，打出去後彈體會自動旋轉，在一定程度上彌補沒有膛線的缺陷，提高精度。如果還用原來的球形彈丸，在一百米距離想打出七環，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吳家榮笑歎：“都這樣了公公還不滿意？你讓我們戚家軍營中那些神槍手情何以堪！”
??戚家軍是明軍中訓練最嚴，訓練成效最顯著的部隊，由於在抗倭的時候沒少吃倭寇鳥銃的虧，所以大量裝備火銃，也練出了不少神槍手，吳家榮自己就是一個神槍手，但他自認槍法不如龍岩峰。龍岩峰打得這麽準都還不滿意，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龍岩峰笑笑，放下鳥銃，拿起一把木製長刀，說：“老吳，來，我們練練。”
??吳家榮也不客氣，拿起木刀貓著腰，準備迎戰。龍岩峰大喝一聲，揮刀攻了過去，他一撥就將木刀撥開，手腕一轉，木刀砍在龍岩峰肩膀，痛得他哎喲一聲，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下手這麽狠呀！？”龍岩峰叫。
??吳家榮說：“公公，跟我打你挨這一下還能叫嚷，但如果跟韃靼人打，現在你恐怕已經叫不出來了……記住，兩軍短兵相接的時候，戰場上最不缺的就是長矛，所以用刀攻擊對手的時候要時刻牢記自己頭頂有一片矛林正在彼此對捅，腰抬高了一點你就得死！”
??龍岩峰活動一下胳膊，沒那麽疼了，叫：“再來！”學著吳家榮的樣子雙手持刀，撲上去一記力劈華山！
??然後他又挨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
??“戰陣之中對敵，盡量用刺，不要用砍劈！砍劈的話十次有七八次會被躲開或者擋開，而直刺卻很難抵擋，要不你以為當兵的為什麽要帶盾牌？而且砍劈除非是砍中頭部或者脖子，否則很難短時間內致命，而直刺刺中四肢就是大出血，刺中胸腹就是個死！”
??啪！
??“步法要靈法，耳朵要靈光！我都跳到你背後了你還在往前跨步，找死嗎！？”
??啪！
??“貓著腰，貓著腰！時時刻刻都要記住，你的頭上有成片的長矛在對捅！”
??啪！
??啪！
??啪！
??同樣在曬穀場上訓練的民兵們都露出慘不忍睹的神色，尤其是那些戚家軍出身的士兵，臉都在抽搐。在他們看來，龍岩峰的刀法實在太差勁了，永遠也掌握不好攻擊的力道、速度，永遠也挑不對角度，步法笨拙，反應也慢，簡直就是一號人形靶子！麵對一個這麽差勁的對手，吳家榮打得可謂得心應手，那把木刀一個勁的往龍岩峰身上招呼，把龍岩峰揍得哀哀直叫！龍岩峰越打越火大，在胳膊又挨了一下之後終於忍不住了，把木刀一扔，抄起鳥銃套上木製槍刺，大喝一聲，一個箭步搶上，突刺！
??一直輕鬆自若的吳家榮終於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錯步閃開，揮刀格擋。過去三個月裏他沒少跟龍岩峰對練，深知這家夥刀法爛得可以，拿刀的話吳家榮一個能打他五他，但如果龍岩峰拿起上了槍刺的火槍，他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因為這小子拚刺的本領相當強悍，那套拚殺技術簡潔而凶悍，真的不好對付。
??民兵們馬上圍了過來，興致勃勃的觀看兩個人之間的拚殺。龍岩峰仗著槍刺在長度方麵的優勢和凶悍的拚殺技術步步搶攻，而吳家榮刀法精湛，沉著應付，兩個人鬥得難分難解，民兵們看到精彩處無不眉飛色舞，大聲喝彩！
??拚得正凶，張七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叫：“公公，別打了，出大事了！”
??此時龍岩峰已經占了優勢，正準備防上刺給吳家榮個個狠的，聽張七這麽一喊，馬上停了下來，問：“怎麽了？”
??張七指向莊子外，嘴唇都在哆嗦：“皇上……皇上……”
??龍岩峰見他慌成這樣，麵色一變：“皇上駕崩了？”
??民兵們：“……”
??張七目瞪口呆，老子隻是太激動了，說話不夠利索，你老人家居然能聯想到皇上駕崩了？這是何其強悍的腦洞啊！他叫：“皇上來了！就在莊子外！”
??龍岩峰一拍腦殼：“嗨，就這事呀！你早說嘛，害得老子空歡喜一場！”把鳥銃交給一名民兵讓他拿去放回倉庫，自己抹了把汗，讓張七帶路，大步流星的前去迎接。
??民兵們緊隨其後，回想著他剛才的話，心裏都怪怪的……害老子空歡喜一場……什麽意思啊？莫非你老人家整天盼著皇上賀崩？大逆不道啊混蛋！
??張七沒有開玩笑，萬曆真的來了，不過排場並不大，就是帶了幾十號錦衣衛，坐著轎子過來，此外，申時行、王錫爵兩位也來了，不過都沒有穿官服，低調得很。萬曆見龍岩峰渾身都濕淋淋的，有點納悶：“你是不是剛從河裏爬出來啊，怎麽全身上下都是濕的？”
??龍岩峰抹了一把汗，說：“剛剛跟民兵在曬穀場上練了幾個回合，出了一身大汗。”
??萬曆笑說：“像你這麽喜歡舞槍弄棒的太監還真是少見。”他下了轎，巡視四周，隻見莊田裏金黃一片，稻子、麥子都成熟了，空氣中彌漫著穀物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唯一令他不滿意的是稻麥的長勢並不好，穗不長，穎果也少，這樣的收成隻能用差強人意來形容。他問龍岩峰：“你種下的穀子呢？在哪裏？”
??龍岩峰說：“在湖邊。”
??萬曆說：“帶朕去看看！”
??龍岩峰愣了一下，說：“皇上，你這是來檢查工作呀？”
??萬曆哼了一聲，說：“你幾個月前吹的牛皮朕記得一清二楚，現在朕親自到田裏來看，看你吹的牛皮實現了多少！”
??申時行笑眯眯的說：“龍公公，你數月前的話諾著實讓皇上龍顏悅，幾個月來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啊！”
??王錫爵說：“公公所獻的穀子皇上已命人尋來最擅長種田的老農，挑最肥活的田種下，幾個月來長勢良好，豐收在即，就是不知道公公種下的怎麽樣了。”
??靠，還真是來檢查工作的！
??幾個月前龍岩峰把萬曆揍了一頓，闖下了大禍，為了保住小命，把幾穗穀子當成祥瑞獻上，萬曆也真的將它們當成祥瑞，敬獻太廟，完了之後又從太廟裏拿出來，讓戶部官員拿去找最有經驗的老農種下，看看能不能獲得豐收。萬曆去檢查過幾次，發現那些穀子長勢極為喜人，畝產兩石不成問題，這讓他大喜過望：畝產兩石，比種植小麥要高出一倍了！眼看收獲季節到了，他又想起了龍岩峰吹下的那些牛皮，馬上扔下朝中大小事務，帶著首輔和次輔跑到皇莊來，看看這小子怎麽圓自己吹下的牛皮！萬曆的底線是穀子畝產兩石，如果能達到這條線，他重重有賞————畝產四百餘斤太玄幻了，不敢想，能有兩石他就心滿意足了。如果連兩石都沒有……那他不介紹再把龍岩峰扔回蠶房重新割一次，這小子割得不怎麽幹淨……瞧，又有幾根胡須了，得返工啊！
??龍岩峰並不知道這個死豬頭正在心裏打著何等邪惡的主意，他隻覺得莫名的有點冷……這個世界啊，真的是惡意無處不在！他拍拍胸口，說：“皇上，你這話我不愛聽，什麽叫我吹的牛皮實現了多少？我說的都是真話好不好！”
??萬曆說：“是真是假，到田裏一看便知。你最好祈禱自己沒有騙朕，不然的話……”瞄了龍岩峰褲襠一眼，那笑容陰惻惻的，別提多嚇人了。
??龍岩峰下意識的夾緊雙腿。該死的，往這裏瞄是幾個意思？莫非……莫非他知道老子是從蠶房裏逃出來的，正在千方百計找碴想把老子送回蠶房返工？
??這個可能讓龍岩峰不寒而栗，一想到蠶房裏老大夫手中那把髒兮兮的小刀，他就有種給萬曆跪下來唱征服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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