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應對方案
邊關烽火燃起的時候，龍岩峰正在監督莊戶們作最後的衝刺，爭取在兩天之內將剩下的幾千畝田插完。
??集約化農業模式威力巨大，數千人一起動手，短短七天時間內，四萬畝水田就插完了三萬多畝，還剩下最後一點，兩三天就能完事。不過龍岩峰希望兩天之內插完，因為徐貞明說過幾天會下雨，而且可能是大雨，早一天插完早一天定根，下大雨也不怕。
??這貨自然不會下田的，大家在田裏忙得團團轉，他在田邊舉著個鐵皮卷成的喇叭筒可勁的吆喝著：“大家再加一把勁啊，爭取盡早插完！我都給你們分好隊啦，兩天之內插完的隊有豬肉燉土豆吃，兩天之內插不完的吃屁去！你們是想吃屁還是想吃肉啊？”
??莊戶們都笑，響亮的回頭：“吃肉！”
??龍岩峰說：“想吃肉就給我加把勁，越早幹完越早有肉吃！”
??他管理的手段跟別的管莊太監不一樣，從不會對莊戶們拳打腳踢，更不會用鞭子抽，他喜歡以莊子為單位將莊戶們編組，分配任務，然後讓他們展開競賽，優勝者會獲得到獎勵。具體是什麽獎勵不好說，有時候是一頓肉，有時候一人一匹布，而有時候幹脆就是幾袋鹽，反正都是莊戶們缺乏的而生活中又必須的東西。吃肉是他最常用的手段，百試百靈，優勝者一人一個大碗裝著大塊肥肉故意在失敗者麵前吃得嘖嘖有聲，看著失敗者越來越難看的麵色，那胃口真是倍兒好……而對於失敗者而言，這樣的經曆真的不想再來一次，所以每次勞動競賽都鬥得很凶。
??那邊，徐老頭正在精力充沛的指揮著工匠們在湖邊安裝龍尾車。海澱這一帶是不怎麽缺水的，但現在這鬼天氣難說得很，十天半個月不下雨都是尋常事，而現在的農民基本上是靠天吃飯，久不下雨，河床水位下降他們立即就抓瞎。水稻是離不開水的，為了預防幹旱，多安裝龍尾車很有必要，如果老天不下雨，河裏的水位降了，就要靠這些龍尾車將湖裏的水抽上來以滿足灌溉需要了。此外，水稻種植區的河道裏也築起了好幾道簡易的攔河壩，將河水攔起來引到地位較高的地方，以便灌溉。可以說，這老頭在這幾萬畝水田裏傾注了巨大的心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撲在這上麵了。
??龍岩峰看著他活蹦亂跳的身影，嘿嘿直笑。曆史上這個老頭活到六十歲就鬱鬱而終了，現在看來……貌似活到八十歲都毫無壓力，果然，心情也是可以影響壽命的，為了長命百歲，他以後一定要多笑笑才行。
??正笑著，一匹駿馬飛馳而來，跳下來一名錦衣衛，落地一禮，叫：“公公！”
??龍岩峰瞅了他一眼：“宮裏來的啊？”
??那名錦衣衛說：“正是！奉皇上之命，召公公進宮晉見！”
??龍岩峰吃了一驚：“皇上召我入宮？有事嗎？”
??錦衣衛說：“有大事，還請公公快快上馬隨我入宮！”
??聽說有大事，龍岩峰也不敢怠慢，連鞋都顧不上換了，就這樣帶著滿腳泥巴騎上馬，跟著錦衣衛朝皇宮飛馳而去。
??火燒屁股似的來到禦書房，龍岩峰才發現，申時行、王錫爵、石星等人通通都在，一個個神色凝重，氣氛頗為壓抑，也不知道在商討什麽大事。萬曆的麵色更是難看，好像被人喂了屎一樣，看到他來了，第一時間挑刺：“怎麽來得這麽遲？”
??龍岩峰呃了一聲，說：“塞車，塞車！”
??萬曆眉峰揚了揚：“塞車？你是騎馬進城的，怎麽可能塞車？我塞你個大頭鬼啊！行了，別廢話，趕緊找個地方坐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議！”
??龍岩峰哦一聲，自動自覺的走到最末的地方坐下。在座的群臣一個個都露出嫌棄的神色，尤其是靠近龍岩峰的石星，更是第一時間挪動椅子，跟他拉開距離。這也不能怪他們，文臣跟宦官生來就不對付，龍岩峰現在連宦官都算不上，頂多也就是一個管莊的小太監，哪裏有資格跟他們這些整個大明最有權力的人坐到一塊，商討國事？這簡直就是在侮辱他們啊。不過萬曆很信任龍岩峰，凡事喜歡找他商量，他們也沒辦法，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坐定之後，龍岩峰戳了戳石星，小聲問：“石尚書，出什麽事了？”
??石星閉著眼睛，對他不理不睬。
??龍岩峰說：“告訴我，回頭送你一罐花生油。”
??石星這才睜開眼睛，不情不願的說：“邊關剛剛傳來消息，韃靼察哈爾部、喀爾喀部、蘇尼特部諸部共計出動兩萬餘鐵騎，向張垣發動進攻。他們極其狡猾，事先派一批死士化裝成販賣皮貨的商隊混入城門，乘守軍不備突然發難，一舉奪下城門，然後兩萬鐵騎同時發動進攻，張垣險些被他們一鼓而下！”
??龍岩峰咋舌：“渾水摸魚啊這是，這幫孫子可真是夠狡猾的！”
??石星有些無奈：“要不怎麽說他們是草原狼族呢？又凶又猾的，十足十一群野狼，稍不留神就要讓他們狠狠撕掉一大塊肉！”
??龍岩峰正想就韃靼人的襲城戰術發表一點見解，萬曆一眼冰刀似的的目光射來，嚇得他趕緊閉嘴。
??萬曆陰惻惻的問：“說完了？”
??龍岩峰陪著笑臉：“說完了，說完了！”
??萬曆說：“說完了就幫朕想想辦法！張垣守軍猝不及防，被奪下了一扇城門，雖然奮力反擊全殲了混入城中的韃靼死士，但韃靼鐵騎也縱火焚毀了城門，此時的張垣可謂城門大開，危在旦夕，你們得盡快拿出可行的策略來！”
??龍岩峰的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
??萬曆目光投向石星：“石卿，你說，如何是好？”
??石星起身一禮，說：“韃靼此次發鐵騎兩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攻張垣，所圖者絕非劫掠張垣的財物那麽簡單，他們怕是想要將張垣夷為平地，拔掉薊鎮鍥入草原的一顆釘子！張垣若失，韃靼大軍便可以肆無忌憚，長驅直入的攻擊長城沿線，薊鎮壓力倍增，因此，老臣認為，理應速派援軍，增援張垣！”
??萬曆問：“派援軍？派多少人？”
??石星說：“至少要四萬人。”
??吏部尚書嗤笑：“石尚書還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此時青黃不接，國庫空虛，四萬大軍一動，至少得十萬民夫轉運糧草軍械，這麽多人馬人吃馬嚼，一天得花多少錢？國庫哪有這麽多錢可以揮霍！再者，我們可以發兵增援，韃靼就不會增兵麽？韃靼若繼續增兵，又當如何？難道要繼續增兵，跟他們殺個昏天黑地？”他加重語氣：“國庫沒錢了！”
??兵部右侍郎梁夢龍擰起眉頭：“那依魏尚書之見，這張垣是不能救嘍？”
??魏尚書說：“斷無此意！”
??梁夢龍問：“那魏尚書是何意？”他是三朝元老，從嘉靖時期開始便在兵部任職，長期負責九邊軍務，提拔了一大批優秀的將領，甚至親自指揮大軍跟韃靼人幹過好幾仗，身上殺氣頗重，這一皺眉頭，當真讓人倍感壓力。
??魏尚書說：“魏某的意見是，張垣必須要救，但不能出動數萬大軍去救。張垣城牆堅固無比，又有數千精兵，韃靼人想拿下它並不容易，隻需要派一二猛將，率領幾千精兵前去增援，與守軍會合，堅守十餘日，自然能讓韃靼人知難而退！”
??萬曆眼睛一亮，頗為意動。倒不是他覺得這位魏尚書的點子有多好，而是……這樣的安排省錢啊！出動幾千人跟出動幾萬人所耗費的錢糧相差何止十倍，而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銀子，任何能省錢的主意都能戳中他的G點。再者，現在的大明其實早就喪失了短時間內調集數萬大軍作長時間遠距離野外作戰的能力，都要靠家丁打仗了，還奢談什麽野戰軍團，那不是自取其辱嗎？想要調集幾萬大軍，那得從好幾個省抽調，都不知道要耗到什麽時候————比如說薩爾滸之戰，大明可是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從全國抽調了八萬可戰之兵的。
??梁夢龍卻給他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幾千精兵就能解張垣之危？魏尚書，你在說笑嗎？韃靼鐵騎來去如風，驍勇絕倫，我軍在草原上必須結車營方能抵擋住他們的衝擊，不然的話，他們隻需要兩三千人衝能輕鬆衝垮我們上萬大軍！張垣那邊可是有兩萬餘韃靼鐵騎，這隻是擺到明麵的，暗地裏還有沒有埋伏誰也不知道，魏尚書不妨到九邊問問，有哪個將領敢帶數千兵馬離開邊牆，去解張垣之圍的！”
??魏尚書窒了窒……是啊，要是幾千人就能讓韃靼兩萬騎兵吃癟，明軍何至於 年年縮在邊牆後麵被動防守？早就殺到草原上抽到他們螺旋升天了。他無話可說，兩手一攤：“反正國庫是沒錢了，你們兵部看著辦吧！”
??萬曆又擰起了眉頭，望向申時行：“申首輔，你說呢？”
??申時行歎氣：“魏尚書所言不無道理，國庫真的沒錢了，打不起大戰！”
??王錫爵冷冷地說：“那也不能就這樣將張垣丟給韃靼人！張垣一失，薊鎮長城防線再無遮掩，韃靼鐵騎可以不受任何牽製的向薊鎮任何一處關卡發動進攻，薊鎮將永無寧日！”
??魏尚書冷笑：“王次輔的意思是要戰嘍？”
??王錫爵語氣強硬：“必須戰！不僅要戰，還要一仗將韃靼人打怕，讓他們至少幾年之內不敢再打張垣的主意，如此邊境才能稍稍太平一下！”
??魏尚書說：“國庫現在頂多隻能支撐三五千人馬出戰！”
??好吧，老問題又來了：沒錢。調集大軍要錢，招募民夫要錢，大軍開撥前要犒賞一番以提賑士氣，大軍出發後要有源源不斷的糧草軍械補給以維持戰鬥力……這些通通都要錢，而大明國庫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
??沒錢還說個卵。
??龍岩峰突然說：“其實……幾千人馬完全可以給韃靼人一個深刻的教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幾千人馬就可以狠狠教訓韃靼人了？哪支部隊這麽神勇？”
??龍岩峰說：“戚家軍！當初他們七千人就能打崩幾萬韃靼大軍，活捉韃靼統帥，現在也能！隻要調集三四千戚家軍，給他們足夠的補給，他們同樣可以將那兩萬韃靼騎兵打到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此言一出，在座諸位的神色就變得相當複雜了。張居正倒台後，戚家軍可被整得不輕，很多戚繼光精心培養的將領都被免職了，整支部隊都被冷藏，現在要讓他們出戰，那不是平白送了他們翻身的機會麽？
??萬曆有些不滿：“你這是什麽餿主意！”
??龍岩峰說：“怎麽能叫餿主意呢？皇上，隻需要調集吳惟忠、駱尚誌這兩支部隊就能打到韃靼人滿地找牙，沒有比這更省錢的方案了！”
??“省錢”二字戳中了萬曆的G點，他的眼睛當一下變得比一百五十瓦燈泡還亮！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