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 土木堡
飯號響起，戚金和龍岩峰回到大營，像普通士兵那樣排隊去領飯響。
??明天就要出塞了，所以今晚這頓飯格外的豐盛，龍岩峰讓夥頭軍竭盡所能，在這附近買了不少青菜、雞蛋之類的好東西，下足油水做得油汪汪的，讓人垂涎三尺。當然，最讓人垂涎的還是那一鍋鍋又香又濃的羊肉燉土豆，十幾頭羊和大量土豆一起燉得爛熟，湯的表麵蓋著厚厚一層油脂，讓這些一年到頭難得吃上幾回肉的士兵們口水長流，恨不得整個人都撲進鍋裏吃個痛快！
??至於羊肉膻腥重這個小毛病，對士兵們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在他們看來，嫌羊肉腥的人都是矯情的賤人，如果像他們這樣一年到頭難見幾回肉腥，連人肉都想啃幾口，誰還會嫌羊肉膻腥的？
??在軍官的帶領下，大家排成長隊領飯。首先領飯的是最晚抵達的炮兵，這些炮兵很辛苦，盡管有馬拉炮車，可要帶著沉重的火炮跟上大部隊依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所以大部隊都在搭帳蓬了他們仍在趕路，一個個累得灰頭土臉的，讓他們先領飯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接著是騎兵，他們可是突擊的主力，不吃好一點哪有力氣打仗？
??然後才是長矛手和火槍手。敢戰士和夥頭軍排在最後，他們負擔的作戰任務是最少的，所以吃得差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樣的安排他們也服氣。
??戚金領到飯後跟龍岩峰坐到一塊，用筷子夾了塊土豆送進嘴裏嚼了嚼，露出驚訝的神色：“此物竟然如此美味！？”
??龍岩峰撇嘴：“你這不是廢話麽？昨晚才吃過土豆醬麵，這麽快就忘記了？”
??戚金說：“此物如此美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又夾了一塊送進嘴裏，讚不絕口：“好吃，好吃！比我們的幹糧強多了！”
??駱尚誌笑說：“戚帥有所不知，此物不僅美味，且高產，去年監軍在皇莊種過，畝產高達兩千餘斤，把我們都給看傻了！”
??戚金這兩年一直被冷藏著，消息很不靈通，自然不知道還有這茬，聞言他有些悚然：“畝產高達兩千餘斤！？雲穀，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駱尚誌說：“哪裏敢欺騙戚帥，這事千真萬確！所以今年年初，末將和老吳都在監軍的指導下種了不少，不求畝產兩千斤，有個五六百斤都能填飽肚子了！”
??龍岩峰說：“得了，如果畝產才五六百斤你們千萬不要跟別人說是我教你們種的，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吳惟忠問：“那，監軍，畝產得達到多少才能對外麵說是你教我們種的呀？”
??龍岩峰說：“沒有個一千斤提都別提！”
??吳惟忠大笑：“承監軍貴言，承監軍貴言！”
??一頓土豆燉羊肉讓士兵們吃得十分痛快，直到鍋子比狗舔過還要幹淨了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揉著肚皮打著飽嗝，說如果每隔幾天都能吃上這樣的夥食，就算天天打仗他們也心甘情願！
??龍岩峰搖搖頭，這些士兵的要求還真不是一般的低！
??第二天一大早，居庸關的北大門打開，蒼涼悠長的號角聲中，大隊騎兵從中傾泄而出，接著是步兵，然後是炮兵，最後是輜重兵得敢戰士，一共六千明軍浩浩蕩蕩的開出居庸關，朝著延慶開了過去。初升的朝陽照在他們的胸甲上，耀起一片片森森寒光，登高望下，這支部隊儼然湧動的鋼鐵洪流。前來送行的楊四畏站在譙樓上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幫浙軍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錢了？居然一口氣裝備了數千副全鐵甲，這怎麽可能！”
??他那一幫子參將、副將同樣像一群雷打過的蛤蟆，眼珠子都鼓了出來，張大嘴巴，都可以塞進去一顆鉛球了。由於上司跟戚家軍關係並不好，所以昨晚戚家軍在居庸關大營宿營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過來探視一下，現在看到這支大軍的真容，一個個都驚掉了下巴！我的媽呀，那可是幾千副全鐵甲啊，這得花多少錢哪！
??必須要說明一點，明朝其實也是有板甲的，不過他們不叫板甲，而是叫全鐵甲。所謂的全鐵甲，就是由整體式大塊甲片構成的鎧甲，每副要用到上百斤閩鐵，北地煤炭要用四五擔，南方木炭要十幾炭，反複鍛打成大塊的甲片，最後上百斤上好閩鐵生生打得隻剩下三十斤，再用納布聯繩穿聯而成。中國確實沒有水力鍛錘，但製造這種整體式甲片又不是非水力鍛錘不可，要知道，一千年前的高句麗都整出了整出了板甲，一千年後的中國居然整不出來，那才是笑話。不過這種全鐵甲真的很貴，而且明軍的主要對手是靠輕騎軟弓打天下的韃靼人，棉甲和布麵甲的防禦能力便綽綽有餘，用全鐵甲太浪費了，所以全鐵甲一直沒有被明軍采用。現在看到戚家軍一口氣拿出了幾千副胸甲，一個個都嚇傻了！
??這幫家夥傻了一樣的目光讓戚家軍將士倍感快意，一個個昂首挺胸，鼻孔朝天，那叫一個大步流星。這種胸甲其實挺輕的，總重不過十六斤，再加上保護四肢的鏈甲，也就二十斤出頭，而且重量是由肩部和腰部均衡的分擔，穿著它行軍的感覺跟背著個幾斤重的書包走路差不多，輕鬆得很，要不是有紀律限製，他們都能一溜小跑了。這身威風的行頭讓那幫巴不得他們倒黴的家夥看得目瞪口呆，士兵們心裏別提多痛快了，走起路來腳步輕快無比！
??就這樣，他們來到了媯水河邊。
??媯水河，也就是清水河，屬永定河支流，發源於延慶城東北十三公裏處，橫貫整個延慶盆地，最後注入永定河。這一帶水流充沛，兩岸的土地澆灌便利，端正的是草木蔥籠。可惜這一路過去，龍岩峰看到，大片田園都被拋荒了，長滿了野草，很多村落要麽被夷為平地，要麽連門都長上了青苔，早已被廢棄了。韃靼騎兵在居庸關外橫衝直撞，從居庸關一直到張垣，這一廣闊地區的鄉鎮，老百姓深受其害，為了活命，要麽結成塢壁自保，要麽別井離鄉逃回塞內，反正分散的村落是沒法生存的。龍岩峰惋惜不已：“好可惜啊，這麽多肥沃的土地就這樣被荒廢了……這裏是可以種水滔的啊！”
??戚金說：“在這種鬼地方，能活命就算不錯了，還種水稻？”
??大軍渡過媯水河，沿著桑幹河快速向張垣推進。當大軍抵達懷來縣的時候，龍岩峰突然說：“我想去土木堡看看，憑吊一下當年戰死的將士。”
??戚金不想浪費這個時間，但也不好距離，說：“好，我和你一起去。”
??於是這兩位帶著幾十名胸甲騎兵離開大部隊，來到了土木堡。
??土木堡位於懷來城東二十裏處，堡城南北長一裏，東西長二裏，城牆高兩丈餘，十分堅固，與榆林堡、雞鳴堡並稱為京北三大堡，是長城防禦體係中一個組成部分。一百多年前，明英宗輕敵冒進，率領二十萬大軍親征瓦刺，在王振的瞎指揮之下，明軍在土木堡遭遇了自建國以來最為慘烈的失敗，一戰過後，土木堡血流成海水，二十萬大軍，幾代積累的文武人才，尤其是在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軍功勳貴集團被一掃而空，大明北方的形勢自此急轉直下，塞外大片疆土淪為瓦刺、韃靼人的牧場，大明與蒙古人之間的較量也由戰略進攻轉入戰略防守，這一守就是一百多年！
??英宗複位之後，在土木堡內修建顯忠祠，以祭祀、褒揚在土木堡之戰中戰死的二三十員明軍將領。現在龍岩峰和戚金並肩進入顯忠祠，挨個給明軍將領的靈位上香。青煙繚繞中，張輔、朱勇等大將的雕像的麵孔有些模糊，似乎正透過曆史的塵煙凝望著這些後輩。他們肯定不甘心，不甘心輸得不明不白，不甘心大明的國勢因為這次失敗急轉直下，由盛轉衰，他們肯定想對這些後輩說些什麽，可惜，人鬼殊途，死者的話生者根本就聽不見。
??龍岩峰看著張輔的雕像，久久無語。這位可是傳奇人物，年少時便隨父親張玉參加了靖難之役，立下赫赫戰功，被封侯，後來又征安南，把安南人按在地上摩擦，安南人反了四次，讓他平了四次，直殺得血流成河，讓安南人聞風喪膽！他曆經四朝，事四帝，戰功赫赫，為著名的仁宣之治作出了重大的貢獻，可謂名臣了。然而，這樣一位久經戰陣，戰無不勝的傳奇將領，卻因為英宗那頭蠢豬的瞎折騰和王振的瞎指揮，戰死在了土木堡，都七十五歲了還不得善終，這樣的命運真的讓人感慨。龍岩峰自言自語：“土木堡啊……如果沒有這場慘敗，大明如今會是怎樣的局麵？”
??戚金說：“誰知道呢？反正這一戰已經成了大明心中永遠的痛，在這一戰之前大明六師屢出掃蕩草原，這一戰之後便視出塞如畏途，任由瓦刺、韃靼在長城外橫衝直撞了……唉！”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百多年過去了，這個仇始終是報不了！”
??龍岩峰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會報的……韃靼人，瓦刺人，他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他們也該放下弓箭彎刀，做回一個能歌善舞的民族了！”
??在歐洲，強悍的歐洲軍團已經用火繩槍和大炮終結了遊牧民族肆虐歐洲大陸的曆史，讓遊牧民族變得能歌善舞熱情好客起來————不能歌善舞不熱情好客的，都在墳墓裏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大明再怎麽說也是一個響當當的大國，怎麽好意思落在歐洲人後麵？火槍火炮都已經成為戰場上的王者，遊牧民族那一套早就落後了，韃靼人還能在塞外逞凶，無非是因為大明缺乏進取精神，隻想在長城內過安穩日子而已，真以為他們有多能打？
??現在，就由他親手來終結韃靼人的氣運，打到他們永世不得翻身吧！
??就從這一戰開始，從張垣城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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