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二 死循環
不斷有明軍騎兵被韃靼具裝重騎追上，然後被長矛刺下馬去。他們在被追上之前也用轉管手槍給予韃靼具裝重騎致命的打擊，但是這沒有意義，韃靼人憑借馬速上的巨大優勢輕鬆追上他們，給他們帶來死亡。雖說戰場上沙塵衝天，很多地方都看不清楚，但是從那滾雷般隆隆逼近的馬蹄聲和江浙口音的咒罵聲、慘叫聲便不難判斷，解生這支騎兵遭到了沉重的打擊，損失慘重了。
??龍岩峰捏緊拳頭，戚金冷峻的臉龐也在微微抽搐。戚家軍攢一支騎兵並不容易，在過去十多年與韃靼人無數次戰役中，這支騎兵立下了汗馬功勞，是戚家軍將領的心頭肉。但現在這支寶貴的騎兵卻因為馬不如人，被韃靼騎兵當成靶子捅！
??該死的！
??駱尚誌低吼一聲：“戚帥，末將請求帶領本部出擊，給韃靼重騎一個教訓！”
??戚金咬牙說：“不準！”
??駱尚誌很不甘心：“我們的騎兵正在被他們屠殺！再不主動出擊接應他們，他們會死傷慘重的！”
??戚金說：“如果主動出擊去撞具裝重騎，我們死傷會更加慘重！”
??龍岩峰咬牙說：“這口氣我們先咽下，等我們攢夠了足夠的戰馬，一定會組建一萬幾千具裝重騎，將他們按到地上摩擦，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玩具裝重騎的祖宗！”
??戚金狠狠的點了一下頭，神情出奇的凶狠。
??此時，明軍騎兵主力已經衝破韃靼騎兵那有氣無力的攔截，陸續退回到方陣中。戚家軍良好的組織度和嚴明的軍紀幫了大忙，即便形勢非常不利，各級軍官也沒有亂陣腳，而是主動組織身邊的騎兵一起行動，得益於此，這次撤退雖然有點狼狽，卻並沒有陷入混亂。
??具裝重騎轟隆隆的輾壓過來，似乎想挾擊退胸甲騎兵之勢一舉撞開明軍步兵方陣。戚金令旗一揮，幾千步兵放聲大吼，三排火槍手三排長矛手齊齊向前挺進，槍刺密如蘆葦，長矛如林，聲勢駭人。炮兵更是毫不客氣，轟轟轟就是一通猛砸，炮彈呼嘯著飛過去，落入具裝重騎中間，卷起一片片血雨，雖然被炮彈打倒的具裝重騎並不多，但也夠脫歡和蒲魯奴心疼的了————這是真正的精銳，不是拿起一副弓箭騎上一匹矮腳馬就能上陣的雜魚，不管是人還是馬，一旦折損了就很難補得上了。所以蒲魯奴果斷下令具裝重騎撤退，他可不想去驗證一下是具裝重騎的鎧甲堅固還是明軍的槍彈炮彈厲害！
??這一千具裝重騎同樣顯示出高超的戰術素養，在距離炮兵陣地三四百米遠處立即回轉，將成片的炮彈甩在了身後。
??至此，雙方重騎兵第一輪交鋒結束了，胸甲騎兵顯示出令人恐懼的衝擊力，那颶風般迅猛的突擊讓韃靼人不寒而栗，而韃靼人的具裝重騎也顯示出可怕的威力，居高臨下一衝，明軍騎兵原本勢如破竹的攻擊戛然而止，隻能匆忙撤退，並且在撤退的過程中受到了不小的損失。雙方的騎兵指揮官都顯得比較謹慎，達到自己的戰術意圖後立即就撤退，絕不戀戰，不像兩百年後的英國騎兵，完全不知道該什麽時候停下來————滑鐵盧戰役，英國蘇格蘭灰騎兵團以迅猛的衝鋒擊退了法軍對戈登團的進攻，然後不受控製的繼續猛衝，瘋狂砍殺法軍，最後在法軍步兵的排槍和胸甲騎兵、槍騎兵的夾擊之下幾乎全軍覆沒，以至於惠靈頓惱火地說：“英國騎兵永遠不知道應該在什麽時候停止衝鋒！”顯然，明軍和韃靼軍隊的騎兵將領很清楚自己應該在什麽時候退回來，所以雙方都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唯一損失慘重的大概就是那三個被明軍騎兵衝得一塌糊塗的千人隊了，這幫倒黴的輕騎兵在明軍火炮攻擊和騎兵瘋狂砍殺之下死傷了至少五百人，還有上百人被明軍騎兵撤退的時候順手攆到了明軍步兵方陣前，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黑洞洞的槍口離自己也就幾步之遙了……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們隻能乖乖下馬投降，不然的話這麽多火槍一個齊射他們就全成篩子了。
??隨著雙方重騎兵後撤，戰場陷入了短暫的沉寂。雙方都領教了對方的真正實力，暫時都不敢再輕易發動進攻。數百名韃靼騎兵的屍體橫臥一地，傷兵在血泊中蠕動，發出微弱的呻吟，受傷的戰馬在掙紮，淒厲的嘶叫著，鮮血從創口汩汩而出，它們注定活不成了。
??解生和杜鬆戰袍上滿是血汙，來到戚金麵前抱拳行禮：“戚帥！”
??戚金問：“有沒有受傷？”
??杜鬆說：“沒有！倒是有二十多名將士在衝鋒的過程中陣亡了！”
??解生說：“卑職的騎兵部隊有近百人在與韃靼人的具裝重騎交鋒中陣亡了！”
??換句話說，剛才那一輪短暫的騎兵對攻，明軍便折損了一百二十多名騎兵，對於一支隻有一千出頭的騎兵部隊而言，這樣的損失未免也太大了。
??戚金說：“你們能以如此輕微的代價殺傷五六百韃靼騎兵已經很了不起了，無需為這些損失掛懷。”
??杜鬆不忿地說：“戚帥，你為什麽要下令收兵？韃靼的具裝重騎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正想跟他們硬碰硬的碰上一回呢！”
??不等戚金開口，龍岩峰便罵娘了：“硬碰硬？碰你妹啊碰！老子拉起你們這支騎兵容易麽，你這麽一碰倒是痛快了，可要是給我弄得折扣近半，讓我怎麽活！”
??杜鬆不服氣：“他們的具裝重騎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龍岩峰冷笑：“那是因為他們的長矛還沒有捅到你的胸口！總之，不準去跟他們的具裝重騎硬碰，不準跟他們硬碰！”
??杜鬆越發的不忿，但軍紀擺在這裏，他也隻能作罷了。
??龍岩峰不肯讓胸甲騎兵旅去跟韃靼的具裝重騎硬碰，自然是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拉起來的胸甲騎兵遭受損失。胸甲騎兵的胸甲可以笑傲弓弩，甚至可以硬扛三錢鳥銃的槍彈，但它在以五十公裏時速衝過來的騎兵刺出的長矛麵前跟紙糊的沒有什麽區別……近半噸重的戰馬加一名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士兵再加一身重量超過一百斤的鎧甲，這樣的組合以五十公裏的速度衝速，然後一槍刺出，動能至少在四萬焦耳以上，如此強大的動能集中在一個小小的槍尖上，別說隻有兩毫米厚的高錳鋼胸甲，你就算將二戰時期日本的豆戰車拉過來，也是一捅一個窟窿！讓胸甲騎兵跟韃靼具裝重騎硬碰，誰輸誰贏不知道，但就算胸甲騎兵能贏，損失也將是極為慘重的，自己就這麽點本錢，浪不起，還是讓步兵跟具裝重騎懟好了。
??有本事你的具裝重騎就頂著槍林彈雨硬撞老子的矛牆，老子除了矛牆，還給你們準備了火箭、手榴彈，有種就來！撞得動算你狠，撞不動算我贏！
??韃靼人顯然不會犯讓騎兵去撞矛牆這種低級的錯誤————那跟逼騎兵自殺有什麽區別？所以這個回合的較量之後，韃靼騎兵就開始後撤。現在他們也沒法衝了，遍地都是死屍，還有數量不少的受傷的戰馬，這些都對騎兵衝鋒構成了嚴重的阻礙，高速衝刺的戰馬踩上屍體很容易摔倒的，而一摔倒就很難再站起來了。在清理掉那些屍體之前，他們很難再發動像剛才那樣三個千人隊規模的衝鋒了。
??具裝重騎退回山坡上，隱入山脊後麵。這對明軍來說不是什麽好消息，他們的視線被山脊擋住了，無法及時掌握這支騎兵的動向，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從哪裏衝出來。這就意味著明軍必須時時留至少五分力以提防這把致命的暗劍，否則具裝重騎突然殺出，凶狠的背刺或者側衝很可能瞬間就將他們粉碎。
??回到山上之後，這支重騎的指揮官翻身下馬，摘下麵甲來到脫歡麵前。
??脫歡皺著眉頭問：“吉勒圖，明軍騎兵戰鬥力如何？”
??吉勒圖說：“不弱！”
??脫歡問：“具體水平如何？”
??吉勒圖說：“裝備非常精良，所使用的馬刀、馬槊都是精鋼打造的，鋒銳無比，更有短銃，可以在飛馳的馬背上開火，我們的鎧甲很難擋住他們近距離射來的槍彈。而且這支騎兵令行禁止，隨時可以放出去，隨時能收回來，不好打！”
??脫歡看著已經躲進方陣中的明軍騎兵，眉頭越擰越緊。他知道明軍打的是什麽鬼主意，無非就是想利用步兵給予他的騎兵大量殺傷，威力巨大的大炮和裝填快得讓人難以置信的火銃讓明軍步兵擁有了在大平原上給矛騎兵毀滅性打擊的能力，別說弓騎兵了，就算是讓具裝重騎衝上去，也不見得能討到什麽好處。當把他們的血放得差不多了之後，這支騎兵再從方陣中殺出來以瘋狂的砍殺將他們徹底粉碎……不得不說，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戰術，以弓騎兵為主力的韃靼騎兵想啃下明軍方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的騎弓想射殺有精鋼盔甲保護的明軍士兵太難了，而明軍士兵射出的槍彈卻可以輕鬆地要他們的命！
??砸不開明軍的方陣，就沒有辦法消除明軍騎兵的威脅。
??沒法消除明軍騎兵的威脅，他們就沒法全力去砸開明軍的方陣。
??這是一個死循環，讓他一個頭兩個大的死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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