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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察地勢好戲欲演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

  夜色中的軍營,靜謐無聲,好像詩人坐看鳥盡雲去,道不盡的孤獨落寞。

  只有青山相看兩不厭,卻非宣州敬亭山。

  王師範獨坐帳前,仰望星空下的青山,微吟李白的《獨坐敬亭山》,沉浸詩中意境,體會詩人的孤獨,一時失神。

  突然,沉悶的車輪聲伴著馬鞭嘹亮驚醒了王師範。在不遠處執勤的牛存節帶著一夥親兵迅速跑來,護衛警戒。

  王師範示意眾人不要聲張,邁步向聲音傳來側的營門走去,「這聲音是從淄州方向傳來,叛軍不可能遠行至此而沒有被巡邏哨探和暗探發現!而且要是敵襲也會盡量銷聲匿跡,怎能如此招搖?估計多半是自己人。」

  心中算定,遂不願擾了士卒好夢,親往探明情況,牛存節率親兵緊隨。

  來到營門處,登上哨樓,映入眼帘的是一條火龍逶迤行來,應是士卒舉著火把在趕夜路,只是一時猜不出是哪支隊伍。

  「沒聽說此次出征還有其他隊伍,事先也沒安排援軍,李獻的輜重隊也不太可能,兩日約定已經很緊,能如約趕到就不錯了,那會是誰呢?」

  帶著疑慮,王師範緊盯著那支有些可疑的隊伍,命牛存節吩咐執勤士卒和自己的親兵保持警惕,隨時可以投入戰鬥,以防萬一。

  畢竟軍旅之事難以事事料定,否則歷史上那些奇襲鬼謀又當何論!遇事謹慎,方能駛得萬年船!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火光漸由星點微弱,轉眼好似火龍長大,輪廓更清,其勢衝天,照亮夜空,已至營前。

  這支可疑的隊伍停止了前進,卻並未顯露敵意。一騎緩步出列,行至尚距營門十步處朗聲表明來意,「末將博昌縣尉王師範麾下輜重隊長李獻,奉命押送糧草趕至軍前,有勞兄弟們通報一聲!」

  「哈哈哈」不及守門士卒通報,一串爽朗豪邁的笑聲打破夜空下的孤寂,「老李好樣的!真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能趕來,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吧?」

  營門敞開,走出之人正是王師範。

  其實,在李獻上前叫門之時就已經被認了出來。王師範快步下了哨樓,命人大開營門,親自出門迎接。

  李獻見來人正是自家縣尉,忙下馬施禮參拜,「末將幸不辱命,稍許辛勞不值一提!」

  王師範扶起李獻攜手走向輜重隊的一百五十名兄弟,火光映照下是汗如雨下的臉頰,是抗爭疲憊猶自挺拔的脊樑,是使命達成的如釋重負,是親人相見的熱切目光!

  「咱破浪都就沒有孬種,我王師範的兄弟都是好樣的!你們的勞苦師範謹記於心,戰後自當以功酬之!」

  兩軍交戰,糧草先行,此自古鐵律,實乃重中之重!

  此次雖有曹全晸接濟軍糧,但自家輜重隊用他們的行動無聲表達了對自身職責的擔當,王師範的心中欣喜之餘更多了踏實,畢竟手中有糧,軍心不慌!遂出言為眾人表功。

  隨後,派牛存節引路直奔破浪都營地安排眾人休息。路上,王師範一時獵奇心起,細細問著運糧詳情。

  原來,李獻憑藉多年戰場經驗,深知糧草對大軍的重要性。亦知約定運糧時間是按正常消耗速度計算的,如遇敵人偷襲不幸糧草被劫或被燒毀,軍中會陷入乏糧甚至無糧的窘境!

  遂將輜重隊士卒分為兩組,一組御馬趕路,一組伏馬而息,兩組定時交替,如此人歇馬不歇日夜不停的趕路!

  只是趕路甚急,累死了數匹馬,讓李獻露出愧疚和惋惜之色。

  王師範心中默默記住此策,以備他日遇急可用。口中溫言安慰李獻,只說這也是難免付出的代價,不必介懷。

  此後六日,曹全晸按王師範之策,命全軍半日行軍三十里,半日營中操演戰陣。

  三月二十二日趕至鄆州治所東平縣城百里之外,於頗具形勝之地扎牢營盤,背依高山,近有水源,身居要道,獨面東平,依計以逸待崔君裕前來劫營。

  哨探四齣以示警,然在這些哨探之中卻無王靈的身影!

  其實早在六日前王師範出於謹慎,特意派王靈獨自一人喬裝打扮成賣貨郎悄悄潛入東平城打探敵情。

  春夜的東平,空氣中飄散著花朵散發出的清淡香氣,皎潔的月光在花下投射出朦朧的陰影,清幽宜人。這樣難得可貴的光陰,就是一刻也引人憐愛,倍加珍惜,不忍浪費。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陰。

  崔君裕的府邸之中,樓台深處,輕輕的歌聲和管樂聲還不時地彌散於醉人的夜色,輕歌曼舞中盡情享受著良宵美景。夜至深處,掛著鞦韆的庭院已是一片寂靜。

  歌管樓台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

  按照之前約定,王靈當晚出城借著夜色掩護找到紮營之地,入營后立刻向王師範彙報東平城中近幾日的情況。

  從王靈輕蔑且帶著興奮的話語中,王師範細細品味著崔君裕的一舉一動。

  果然,崔君裕在得知平盧討逆軍僅有二千縣兵,將領或老或幼,且日行只有區區三十里,從中認定此乃羸弱之兵,頓時心中生出輕視之意,遂歌舞依舊,未有如臨大敵之感!

  王師範的臉龐上揚起一抹智珠在握的淺笑,帶動嘴角微微翹起,右拳重重鎚擊於案,「看來崔君裕果如傳言,驕敵之策已然奏效,接下來的關鍵就在於如何伏兵啃下東平牙軍這根硬骨頭!」

  「阿靈這幾日辛苦你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起哨探監視東平牙軍動向的任務還要交給你,這可是最緊要的,容不得半點疏忽,切記!」

  一向機敏的王靈從王師範的叮囑中嗅出了火藥味,明白敵軍的動向關係著討逆軍的後續計謀以及生死存亡、有我無敵的決戰!

  也知道這是自家縣尉對自己的器重,雖只有二人私處,仍鄭重其事,「縣尉放心,靈曉得此中利害!」

  翌日,王靈剛吃過早飯就帶著一夥輕騎出營而去。

  一行人繞開官道,唯恐暴露自身引得敵軍警覺。只是在官道不遠處留下兩人潛伏起來,一旦發現敵軍即可示警或報信,使大營免遭突襲!

  其餘眾人穿過鄉間小路,躲過敵軍的哨探,在東平城東門外尋得隱蔽之處靜靜分散潛伏下來。

  只要敵軍哨探出城就悄悄尾隨,好讓縣尉知道敵人的一舉一動,以便擎划帷幄。

  曹全晸早年軍旅時養成親自勘察地形的習慣,不放過大營周圍的一草一木、高地險要務必瞭然於胸,掌地利之要方能知何處可戰利我、何處不宜冒進以免殃及全軍。

  布置好大營防務后,就帶著曹家三兄弟和王師範出營察看地勢,僅有各自親兵緊隨護衛。

  登上大營身後的高山,居高臨下,大營四周草木盡收眼底,「此處背倚高山,唯有西面一側迎敵,且居要道,實乃固守寶地,足可以少勝多!」

  山風徐徐,朝陽明媚而不炙熱,越山中密林而登頂,一時前方無阻,曹全晸的心胸隨著視野的開闊豁然敞亮,彷彿已破萬敵,不覺口出豪言。

  「叔父所言極是,只要我等備足弓弩,居此形勝之地,足可固守大營!只是此處樹木成林,敵軍有可能採取火攻,我軍當清除營前樹木,營中多多備水以防火。」

  曹存實也看出此處地勢利弊,確是易守難攻,乘勢提出固守之策當以弓弩擊敵,輔以備水防火,足見為人為將老成持重。

  「我願率本部人馬於營前列陣,依託大營,與敵決死一戰,定斬崔賊以平叛亂!」

  曹翊為人豪爽,喜直厭曲,兩軍陣前多直面頑敵以勇破之,所獻之策也是以攻為主。

  曹全晸見自家二子一穩一猛,穩是審時度勢,猛是無畏強敵,相輔相成,珠聯璧合,老懷大慰,有感曹家後繼有人,笑得合不攏嘴。

  目光流經王師範,只見其舉目遠眺,似有所思。

  自從數日前帥帳獻策,曹全晸就知此子年齒雖幼,卻是善謀,不能輕視之。

  遂順著王師範的目光,朝著其凝視之處望去,略一思索,言道:「賢侄可是想在官道兩側密林埋下伏兵,攻敵不備?」

  「正是!小侄冒昧,《孫子兵法》有言:『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二位兄長方才所言是正,足可使我軍立於不敗之地。小侄所想伏兵是奇,以我之有備擊敵之無備,與正面交戰相較能減少些我軍傷亡。」

  王師範想的就是確保勝利的前提下減少士卒的傷亡,此非婦人之仁,而是大仁之下必有的大智大勇!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結果、是事實,但卻不是不惜士卒的理由!

  萬軍出征自是豪情千丈,但能帶領更多的士卒凱旋而歸,才是為將者的擔當!

  「只是崔君裕也是久經戰陣之人,必知此處適於伏兵,豈能輕易就範?」

  「如此這般……定可請君入甕!」王師範將方才沉思之時的謀划和盤托出。

  只要是主動出戰曹翊自是不會反對的。聽完王師範所謀,一向穩重的曹存實也是頻頻點頭,只說一字,「可!」

  曹全晸的疑慮也隨著山間清風吹去,「賢侄高才,此計甚妙!本帥自當配合,好好給崔君裕演場好戲!哈哈哈……」

  一直神遊天外的曹翔見眾人謀划已定,眼中帶著崇拜的小星星對著王師範來了一句,「王家兄長,此情此景何不作詩一首?」

  話一出口,頓時引來眾人的哭笑不得,是那種帶著幾分溺愛,又不免惹人憐愛的一絲情緒。

  王師範雙眸睫毛緩緩合攏,用力嗅了一口清風,眸睜開口吟誦,「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青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曹翔聽得最是如痴如醉,其餘眾人也將戰守之事稍放,樂得戰前心緒稍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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