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縣倉充實預謀划
潛伏在流民中的暴家莊丁,王師範並沒有急著處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騷亂,而且首惡已除,這些小蝦米應該是惶惶不可終日,也翻不起大浪。
很快,劉鄩所部亦滿載而歸。雖說掃蕩任務涵蓋十餘家鄉紳,但他們每家也就有庄丁百餘人,以五百兵力逐一清掃遠比攻打暴家莊容易,反而聚在一起的繳獲並不少於暴家所得。
杜荀鶴面對著一疊疊厚厚的賬冊,笑得合不攏嘴,忙帶著一眾縣吏分類查點,不辭此幸福的煩惱。
濟陽縣城中的防務暫時交給了李獻,其餘參戰之兵盡皆返回兵營休整。王師範此時也去休息了,一應善後事宜都等杜荀鶴那邊理出結果再說。
因繳獲頗豐,足足耗了大半日時間,杜荀鶴才清點完畢,不顧額頭汗水密布,讓屬下小吏抱著各類細緻賬冊,自己拿著總賬,更是急沖沖跑入縣衙,直奔王師範所在。
執勤的親兵以縣令還沒有睡醒為由,讓杜荀鶴再等等。興奮中的杜荀鶴拿出縣令老師的派頭,直接上前咣咣敲門,親兵無奈苦笑,不敢攔阻,因為他們最是了解縣令尊師之情。
王師範睜開惺忪睡眼,知道肯定是杜師來了,否則何人敢擾清夢,而且門外的叫門之聲,急切中卻不失韻味與仙氣,分明就是杜師,搖晃了幾下猶自渾濁的頭腦,有了幾分精神,就直接下床去開門迎杜荀鶴。
杜荀鶴一進門就挽住王師範的臂膀,拉著他快步走到書案前,將手中那本賬冊翻到匯總之處,異常亢奮道:「你自己看看吧!」隨即背著左手,右手輕捋須髯,仙風道骨舊態複發,故作高深。
「這麼多!」王師範驚叫出聲,顯然被賬冊上的數字著實嚇了一跳,大出意料之外。
「哼,此非一代人之功,乃是經年累世盤剝佃戶,才能積財至此!」杜荀鶴毫不掩飾對這些無良鄉紳的痛恨,和陳規積弊地無奈,隱有譴責之意。
也是啊,光糧食就足有五十萬石,絹五千匹,帛二萬匹,銅錢十萬餘貫,余者不計其數,別說州府,就是平盧鎮的府庫都未必能有如此之數! 首發域名m.bqge。org
此非妄言,若是太平年間或是遇到有作為之鎮帥,或減兵節餉,或發展生產,以平盧自古之富庶,十倍於此亦非難事,然如今卻是既逢亂世又遇庸主,府庫空虛已屬自然。
「如此巨財之消息斷不能有絲毫外泄,杜師務要多多留心啊,須知懷璧其罪的故事!」王師範褪去興奮,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保密,語氣謹慎持重至極,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縣令放心就是,參與清點繳獲的吏員都是可靠之人,而且我制定了完備的工作制度,他們每日早晚都須到縣衙點卯,同時規定本人及其家屬不得擅自出城,如工作需要,須經你我批准,拿到通行證方可出城辦事,如此其都在掌控之中。
而且我已經叮囑王猛,在王靈回來前代為做好縣倉防務,沒有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縣倉重地,執勤之人亦不得入內!」杜荀鶴深通此理,同樣壓低了聲音,將自己的一番周密安排詳細說了出來。
「嗯,杜師處理得很是得當,這也給我提了個醒,看來有必要適當擴大縣兵編製,使其既可以加強縣倉防衛,更有餘力在縣境東西南北四方設立關卡。
一來防止內部消息外露,二來掌握入境之人去向,再輔以保丁巡邏鄉里,就能把整個濟陽縣打造得水潑不進!」王師範受到啟發,腦中靈光閃現,有了新的決定。
「如此最好,縣令,你再看看這裡。」杜荀鶴翻了一頁,指著另一處匯總之數說道,不似之前的興奮,多少帶著一絲棘手之感。
「嗯?暴家有佃戶兩千戶,其餘十幾家鄉紳共有佃戶四千戶,再加上縣城中的兩千戶流民,竟然足有八千戶!……我記得初來濟陽縣時查閱縣裡賬冊,明明白紙黑字清楚記錄濟陽縣有戶五千啊?」王師範疑惑了,劍眉交匯,印堂之中呈現「川」字之形。
「如暴家這般鄉紳早已將佃戶當成私產,圖私利而存心隱瞞不報,再加之結交官府,自是無人去管。類似情況在各鎮已很普遍,不僅我平盧一鎮獨有,且積弊有年。如此一來,記錄在冊的有地之民自然越來越少。」杜荀鶴解釋著其中貓膩,語氣更顯激憤。
「屯保中已有保民一千戶,二者相加就是九千戶,若再算上記錄在冊的五千戶和僅余的五家小鄉紳家中的佃戶,濟陽縣竟然有民近一萬五千戶!」細算下來,數目極恐,王師範震驚了。
「這就是地方州縣的水深之處,絕非靠官府賬冊而能掌控實情,亦是地方鄉紳耆老的可怕之處,且尚未算上那些頂級高門貴族之家。」杜荀鶴感嘆道。
「現在錢糧都有了,下一步就得趕快把分田政策落實,一來安定流民佃戶,穩住民心,二來亦不誤秋收,儘可能拓展財源。」王師範暫放沉重包袱,專註當下,思路轉到消化勝利果實上。
「正當如此!我一會兒就命人叫來屬下吏員和屯保里有經驗的保長們,把流民、暴家佃戶和其餘鄉紳家佃戶三方分田之事分派下去,爭取儘快落實,未免節外生枝,恐怕還需要調動保丁甚至破浪營維持秩序,畢竟縣兵本就不夠用。」杜荀鶴提出了要求,因為沒有王師範的命令,他是調動不了破浪營的。
「這事沒有問題,我會通知阿兄全力配合,保丁那邊也會發出調令的。」王師範爽快應下了杜荀鶴所請。
「還有最後一事很讓我頭疼,那就是眼下縣牢中押著的那兩千多庄丁和三千女眷,總不能一直押著吧?光吃飯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杜荀鶴又說出一個很現實的難題。
王師範沉默半晌,想到前兩日剿滅五賊后的感想,靈感浮上心頭,「前兩日蒙杜師點醒,我方知眼下大唐各地皆是物資匱乏,若要長久發展,必須促進生產,而且光抓屯田,僅解決糧食問題還遠遠不夠。
記得杜師說過,絹帛是交易中的硬通貨,我們何不將這三千女眷組織起來集中生產絹帛呢?所需桑麻、蠶絲等原料可從周邊州縣採購,而且建立商貿關係后,也能吸引周邊客商來濟陽縣經商或採買,商路不就一併打開了嗎?一石二鳥。
當然,也可以鼓勵本地鄉親種桑養蠶,縣裡包收,按價採購,鄉親們有了額外收入,生活豈非越來越好嗎?」
「妙極!」杜荀鶴雙眸之中異彩紛呈,「沒想到縣令還有如此治世之才,那二千餘庄丁又當如何?」
「可以組織他們增建縣倉,加固城池,最重要的是修整道路,這樣我們縣境內調兵就更加迅捷,出擊或防守更顯便利,除此之外,亦能繁榮商貿,便利百姓生活,一舉三得!」
王師範不僅吸取了「要想富先修路」的後世經典發展思路,還借鑒了二戰中德國的做法,其國內完善的道路體系是開戰初期閃電戰成功的保證,因為可以大膽的集中兵力於一個方向,而一旦相反方向有難,也能快速撤軍支援,不至顧此失彼。
「不過,未免引起反抗、私逃或怠工,可以給他們定下三年刑期,如果三年內服從指揮、認真工作,期滿后可同其他鄉親一樣,每戶可分田五十畝,能力突出者也有機會加入保丁、縣兵甚至破浪營。」王師範又完善道。
「嗯,如此更好,就算不安排人看管,他們也能自覺工作,畢竟這麼好的待遇只在咱們濟陽縣才有!當然,看管還是必要的。」說出這句話,杜荀鶴底氣十足,畢竟他可是足跡遍布半個大唐,閱盡世事,心中自有比較。
「哦,對了,縣兵的五十畝田和破浪營的百畝田應該是在每戶分田五十畝外的特殊獎勵,是專屬軍人的榮譽,以示與普通百姓的區別,杜師莫要忘了補發到位,最近我在軍中已經聽到些許怨言,斷不可讓此苗頭成勢,必消弭於無形。」
杜荀鶴拍了拍腦門,「險些忘了!此事關係到軍心穩定,我現在就去辦!」當即告辭,回去分配具體工作去了。
而遲遲未歸的王靈,終於在太陽西垂之際,孤身一人進入縣衙,兩百縣兵卻仍不知所蹤。
書房中,王靈興奮彙報著,「縣令,這回咱們又發財了!此行在暴家的私鹽場繳獲鹽足有五千石!除了負責看守的暴家死忠全部殲滅外,一千餘製鹽私奴已被暫時看管起來,等候縣令發落。」
「嗯,阿靈你做得很好!回去後傳我赦令,免除私奴身份,恢復人身自由,其家中之人可盡數搬來濟陽縣,享受每戶分田五十畝的待遇,勸說他們本人仍留在鹽場,除了管飯外,還會給予一定報酬。
現在杜師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你就代為做好安撫工作,務必把人都留下。同時切記,不可用強,當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王師範對鹽場的善後作出布置,。
「我記下了,這就去辦。」王靈說完就欲返回鹽場。
王師範一把將他拉住,「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嘿嘿,縣令儘管吩咐就是。」王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這裡還有兩件事等你回來再辦,想給你加加擔子,估計會辛苦很長時間,可敢領命?」
「還是那句話,縣令儘管吩咐就是,這是縣令對我的器重,咱怎能不識好歹?」
「好,果然是自家兄弟!那我就直說了。這第一件事還好辦,就是把縣兵擴充到五百人規模,多出的三百人除布置在鹽場一百人,餘下兩百人分為四隊,分別在濟陽縣東西南北四方邊境要地建立關卡,盤查進出之人,把好濟陽縣的出入口。」
「至於這第二件事就有些難度了,考慮到日後我們的地盤必然擴大,敵人將會更多,未雨綢繆,情報工作得提前做些準備。
從保丁中選些可靠機靈之人,在濟陽縣周邊各城設立據點,可以開些酒家、店鋪做掩護,也可派我們的人潛伏在大型酒樓、客棧甚至是官員家裡,一邊收集民情、軍情、官員及特殊人物等方面情報,一邊暗中介入私鹽市場,關鍵時候會有大用!」
「而情報工作歸屬於新成立的部門,我給它起名為『暗衛』,它將是我的千里眼、順風耳,極為重要,必須由心腹之人掌管,我選擇了你!等日後有了合適人選,再卸下你縣尉之職,好專司暗衛工作。」
王師範盡量詳細地講明自己對暗衛的設想,及對王靈的安排,但這僅僅只是開頭,具體如何還需王靈去邊做邊摸索。
「謝縣令信任,靈自當儘力做好!」王靈敏銳地覺察出此職的重要,當即拜謝王師範的器重,欣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