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雨綢繆再擴軍
其實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之事,王敬武能正好趕上濟陽縣流民在安府前要飯的一幕,皆是其父子二人定好的謀划。
這些流民都是濟陽縣保丁友情出演的,帶隊執行任務的就是於家老五,於永濤,按唐人習慣稱其於五。
於五是於家五兄弟中最機靈話嘮的一個,與其他四位兄長性格迥異,就是這跳脫的性子,使得於老伯稱其為怪胎,皆因往上追溯三代,於家祖上無不寡言少語之農夫,甚至有相熟的鄰人經常跟於老伯開玩笑,也帶著一點迷信的成分,「你們老於家祖墳冒青煙,出頭就出在小五身上。」
除卻這迷信之語不談,於五終歸是老伯幺兒,自幼就偏愛與他,而國人自古就有寵溺幺兒的習俗,君不見千秋史筆銘記的那些帝王家廢長立幼之事乎?小民之家亦是如此,這是人類的一種本能。
未免負責益都城防的牙軍介入,也有示好安師儒之意,事先約定好時間,王敬武假裝恰好偶遇,命親兵出手解安府之窘,明著是把濟陽縣流民押解到軍營處理,實則是給保丁安排退路。
為防走漏消息,王敬武又派親將王忠帶著一都親兵,把濟陽縣流民押出軍營「活埋」。
等到遠離軍營時,本該入坑待埋的一幕並沒有發生,王忠命親兵給眾人鬆了綁,難得稱讚了於五一句,「小夥子,膽子不小嘛!」
於五卻不敢翹尾巴,竟然帶著幾分羞澀回道:「王指揮使謬讚,咱只是按縣令之命行事而已。」
隨即,王忠回營,於五命保丁以伙為單位,分散繞路返回濟陽縣屯保,並且叮囑所有人,「一定要在夜深人靜、路上無人時,方可通過關卡縣兵接應,入境返保.……」充分發揮自己話嘮的優勢,把每一個細節都布置到位。
與此同時,濟陽縣中的王靈,已然命令在淄川縣扮演賊寇的暗衛,轉換據點潛伏,暫時不要行動,以免劉能狗急跳牆,請張霸先派牙軍征剿,到時就不好收場了。旋即,淄川縣的聳人賊情瞬間銷聲匿跡。
至於秋稅,有安師儒親自下達鈞令在手,諒劉能亦不敢再派稅吏前來徵收秋稅。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但來濟陽縣經商的商旅之人和潛伏在暗處的張霸先所派細作,卻是難防,因商不可禁,細作一時半刻又無法清除,那就只能演了,王師範突然發現,自己的專業很有前途。
一夜之間,濟陽縣城和各處屯保之內,廣設粥棚,且每日僅僅可領稀粥一碗,還是能數清米粒那種,以此障人眼目,造濟陽縣歉收的假象。
有了商旅的所見所聞傳播於濟陽縣外,又讓細作拿不準主意,是非混淆之後,就讓張霸先去頭疼吧。
當然,細作居於卧榻之側,王師範豈能心安呢?
「阿靈,我懷疑縣內有張霸先安插潛伏的細作,而處處防賊終有疏漏之時,故清除隱患刻不容緩,此事就交與暗衛來辦,可有信心辦好。」王師範問王靈。
「縣令放心,杜縣丞正在清查縣內戶籍,重新造冊,那些說不清來歷者,或並非自祖上就居於濟陽縣,而是近期方才搬來者,他們將是最大的嫌疑人,屬下會命人盯緊他們,逐一排查,細作必在其內。此外,還得請縣令下達一令。」王靈體現出一名合格暗衛的縝密思維。
「何令?」王師範對王靈的分析很滿意,見其有要求,遂追問道。
「請縣令下令,月內縣內任何人不得出縣境一步!若有擅動者,必有不軌之嫌,直接抓拿審問,定可有個結果;若細作謹慎,不敢擅動,他也逃不過戶籍清查。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原來,王靈欲以引蛇出洞之招配合明面上的地毯式戶籍清查,雙管齊下,鑄密不透風之鋼網,將潛伏細作一網打盡!
王師範一聽之下,哪有不準之理,直接書寫手令一封,爽快言道,「持此手令,曉諭四境關卡,月內濟陽縣民不許外出,另外,你現在就去杜師之處,傳我之意,請杜師謄寫布告,即刻將此令張貼於縣衙前及各屯保之中,曉諭全縣。」
王靈接過手令,領命而去。
風波稍熄,乾符六年歲尾已至,然這一年,大唐卻過得並不平靜。
已經南渡的黃巢請浙東觀察使崔璆、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奏聞朝廷,請求以天平鎮節度使之職招安,沒有獲得朝廷准許。又復上表求廣州節度使,仍然沒有準許,最終只是給了一個名為率府率的小官。
黃巢當即大怒,急攻廣州,掠嶺南州縣,殺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后因水土不服,士卒罹患瘴疫,死者十之三四,遂北歸以圖大事,起自桂州,沿湘江而下,進逼江陵,號五十萬大軍,來勢洶洶。
朝廷緊急以鎮海節度使高駢為淮南節度使,山南東道行軍司馬劉巨容為節度使,阻擋賊勢。
劉巨容聯合剛剛赴任的江西招討使曹全晸,於荊門大敗賊寇,然劉巨容欲養賊自重,不曾追擊,終使賊勢復振,攻鄂州,轉掠饒、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賊勢仍不下二十萬眾!
王師範看完邸報,目光鎖定大唐全域圖之東部,細數黃賊所過州縣,見其兵鋒已逼近淮南,若是高駢抵擋不利,則黃賊勢必北上,屆時平盧之地難免直面賊軍之殘暴。
「看來又得擴軍了!」王師範下定決心,未雨綢繆。
因為二世為人的王師範,知道黃巢所部遠不是農民起義那般簡單,其縱兵掠民絲毫不弱於藩鎮,有其殘忍的一面。而能夠阻退強敵,唯有雄軍,擴軍已成必然。
同時,派親兵給阿爺王敬武送信,提醒父親早作準備,畢竟他麾下的二萬五千廂軍才是平盧鎮真正的拒賊主力。
擴軍是需要以錢糧為基礎的,幸好私鹽之事已經打開局面,鹽利充實到縣倉之中,王師範的底氣以此而足。
一般朝廷的官鹽售賣只到縣城一級,廣袤的鄉野之地是不設立店鋪的,正好給了王師範經營私鹽的良機。
首先,在濟陽縣每一個屯保內設立鹽鋪,迅速佔領屯保一萬五千戶保民的市場,獨霸濟陽縣私鹽之利。
而且相比於官鹽每斗一百二十文的天價,王師範只賣六十文一斗,雖仍是高價,但卻是亂世之中最便宜的鹽了,也勉強算得一種惠民之舉,故手裡有糧的保民們蜂擁採購,生怕晚了會漲價,畢竟種地可是體力活,最是離不開鹽了。
僅秋收后的九月至十二月這四個月間,私鹽收益就相當於六千七百石糧食!而鹽是生活必需品,只要百姓手中尚有餘糧,銷售是很穩定的。按此估計,濟陽縣全年私鹽收益將達到二萬石糧食的規模!
這不是一個小數,須知恢復正常的稅收時,每石收稅兩升,畝產按一石算,七十八萬五千畝屯田一年可收稅近一萬六千石,遠遠趕不上私鹽之利,而且私鹽是每月都有進賬,用起來也方便。
隨著暗衛在平盧鎮境內的擴張,濟陽縣私鹽的銷路已然悄悄地遍布平盧鎮。
只因各地的鹽梟都有官府的背景,而王師範又鞭長莫及,也不好越境派兵或調動暗衛剿滅,畢竟動靜鬧得太大就容易失控了,在這一點上王師範還是清醒的,保持了不做超出能力邊界之事的原則。
饒是如此,亦在平盧鎮五州二十五縣這片廣闊市場佔據了十分之一的份額,此皆歸功於價格優勢,因他地私鹽價格普遍每斗在八十到一百文之間。
濟陽縣外,九至十二月的私鹽收益更是達到了二萬二千石糧食規模,遠超濟陽縣同期私鹽收益。
隨著日後王師範掌控地盤的擴大,私鹽收益將成倍增長,亦將穩穩佔牢財政來源的首位!
而且好事還不止這一件,隨著暗衛的擴張,紡織作坊需要的原料也有了穩定的貨源,再加上鼓勵本地保民種桑養蠶,絹帛生產進入了穩定提高階段,月產帛六千匹、絹六百匹,成為濟陽縣私鹽、稅收之外的又一大經濟支柱。
王師範適時吩咐王靈,在平盧五州二十五縣盡皆建立店鋪銷售濟陽縣產出的絹帛,不僅使絹帛有了銷售渠道,還使暗衛情報網更加完善。
當然,為節省開支,店鋪可以先租,待絹帛盈利之後再買下店鋪不遲。
單以王師範現在的全部收益,保證一萬大軍的支出一點問題都沒有。但考慮到不能過分抽出勞力影響生產,也免驚動平盧鎮府,畢竟平盧鎮滿打滿算才三萬大軍,故王師範計劃將破浪營這支野戰精銳擴編至三千人。
雖仍然稱營,卻有了軍級的規模,而且相對於濟陽縣的青壯數量,取兵比例只是十五取一,談不上窮兵黷武。
原本縣兵和保丁共有的二千五百人,除留下一百人作為基幹,帶領新人訓練,其餘二千四百人盡皆充實到破浪營中。
經過幾個月的暗中考察,許威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心。在這次整編中,王師範正式擢升其為濟陽縣尉,而王靈終於可以抽身,專心經營暗衛。
其間於老伯又來王師範處「上訪」了,請求讓他家兒子都加入破浪營,而且事先還準備了一個充分理由,來堵住王師範可能地婉拒。
「縣令,我弟弟家有兩個兒子留在家裡,有他們在,我家的農田也耽誤不了,而且他們跟我親生兒子根本沒什麼區別,您就高抬貴手,讓我家那幾個小子都加入破浪營吧!」
看著老人殷切的目光,那是對他王師範毫無保留的支持啊!須知在別處可都是軍鎮下鄉抓壯丁的,哪有主動送上門的道理。
這一次王師範不忍再拒絕老人的一片熱心了,終於點頭答應了。
「老伯的好意,師範收下了!也請老伯放心,我會把他們調到親兵隊,跟在我身邊,怎麼帶出去的就再給您怎麼帶回來!」
聽到王師範終於同意了,於老伯開心極了,尤其還有王師範的保證,心中更有底了,「縣令,您也別太護著他們,該上戰場的時候必須得衝上去,誰家的兒子不是兒子,我們家不能搞特殊!」
「阿爺,您就放心吧,咱老於家可沒有孬種!」跟在於老伯身後的三個小兒子當即表態道。
從此,王師範的身邊多了五名貼身親兵,正是於家五虎。
擴編后的破浪營各都皆有兵五百人,親兵左右兩隊都是二百五十人,除抽調精銳老兵入親兵隊,其餘老兵都至少升為什長,構成了破浪營的基幹。
隨後,有著破浪營特色的老帶新式練兵展開了。
因為人數的快速增長,王師範加強了對軍紀的要求,每個新兵必須背誦軍紀如流,而且政治思想工作更是親自抓起,深入到每都每隊,使新兵明白自己是為什麼打仗的!
同時,為了提高全營戰場意識,王師範效仿後世,將隊長以上之將集中起來,組建軍校,定名為「萬勝」。
自己親任校長,以劉鄩為戰術教頭,講授常用戰術戰法及戰場各種旗號、陣法陣型,以王重師為戰技教頭,傳授各種武技,提升學員武力值,畢竟數百數十人規模的隊伍中,主將自身的武力還是很重要的。
萬勝軍校第一期學員共六十一名,以王猛為班長,以王鐵、牛存節、李獻、王彥章四人為組長。其中一人有些特殊,並不隸屬於破浪營,他就是許威。王師範出於籠絡器重之考量,也是出於提高縣兵指揮官軍事素養的考慮,特批入校。
唯一讓人意外的是,王靈作為最早跟隨王師範起家之人,卻並沒有入校。
王師範專門找他談心,說明自己將會親自指導他的情報工作,他將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地位等同於萬勝軍校第一期學員組長,只是因為身份、任務的特殊性,需要隱藏於暗處。
王靈對此表示理解,隨著數月暗衛工作的鍛煉,他已領會到情報工作的要訣,那就是不能讓敵人了解甚至知道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隱於暗處的暗衛才是最可怕的,遂堅決服從王師範的安排。
此後,王靈將淡出人們的視野,在隱秘戰線上與昔日戰友共同奮鬥。
而此時的濟陽縣,已然變成了練兵的海洋。
不僅破浪營開啟了全日訓練模式,縣兵在許威的帶領下也加強了軍紀和訓練強度,因為他明白縣兵負有守土之責,在緊急情況下還會加入到野戰序列,沒有可靠的軍事素質是完不成縣令囑託的。
保丁仍保持在兩千人的規模,因為正趕上冬季休耕,訓練也有所加強了。
留下的原保丁都升為了隊長,看著昔日戰友們盡皆加入了破浪營,心中都較著勁兒,操練得格外認真,期望日後也能入破浪營,一展胸中抱負。
山雨欲來,王師範做好了迎接風雨的準備。